灯下烟火

　　顾嫣嫣再回到所居公寓那条马路时，月光已经斜斜地泼了她一身。
　　从地铁一号线衡山路出来时，她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拐去了一趟超市采购了些日用品。
　　手上一左一右拎着两个大塑料袋，袋子里面分别装着纸巾，洗衣液，洗涤剂，垃圾袋和姨妈巾。
　　男人贪欢，女人索爱，我逃你追的游戏不管多么刺激，但在鸡零狗碎的真实生活里终不及手里提着的日用品来得可解燃眉之急。

　　公寓这条马路上有说不尽的小资情调，霓虹灯下错落有致地散着酒吧咖啡厅和餐馆，饮食男女，红尘过客，自有一番别致风月在，路边的法国梧桐自民国直立到今宵，它们在夜里更像是个看客，静静观摩，用手掌一般的叶子去抚慰孤寂的他乡之客。

　　顾嫣嫣一路走走停停，脚被新鞋子磨得生疼，水泡四起。
　　到了小区，她一边走小路从侧门绕进去，一边又懊恼自己今天出门时没多穿一双防磨脚的袜子。

　　她住的公寓在五楼，爬上去要费一番力气，顾嫣嫣忍着腿脚的生疼爬上五楼时，却发现她想方设法逃避了一下午的那个男人，此刻正淡定地站在她家门前抽着烟。
　　楼道是声控开关，顾嫣嫣自上五楼时橘色的楼灯便亮了起来，老楼道还用的是那种钨丝灯，功率不高，灯火照得楼道内昏暗一片，陆知侨见顾嫣嫣过来后便将抽了几口的烟扔到了地上，然后用脚踩灭。
　　下午被陆知侨搭在胳膊上的西装外套正被他随手放在门口的鞋柜之上，他的西装外套压着她的鱼嘴高跟鞋，家门口的地垫前零星散着几枚烟蒂，楼道里烟草味悠长萦绕，配着灯光，越发使人感觉昏沉。

　　他的影子映在另外侧边的白墙之上如山一般，重重地压到她身上。
　　要是之前，顾嫣嫣看到陆知侨如此这般的在家等自己回来，她肯定会放掉手上的一切朝他奔过去再像一只考拉一样挂在他身上，最好在和他贫几句，这样才是他们的相处方式。
　　但现在，她不会了，她不会再那么热情了。

　　“你比我想得要慢了很多。”对面的男人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带着质问的语气。

　　“楼道里不让吸烟。”一下午都逃不过的人，想来也是无可奈何。
　　眼前的男人是她单位的大客户，超级VIP，是要小心伺候的人，顾嫣嫣全当自己在加班，她从包里摸出钥匙，准备去开门，钥匙插进锁孔里转了一圈后她又问：“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问了你妹妹。”他回答，然后跟着她进了门。
　　进门后，顾嫣嫣将屋内的灯打开，男人站在门口玄关处也不往里走，似乎在等着顾嫣嫣给他拿拖鞋，他复又说一句，“对了顾嫣嫣，可可好像谈恋爱了。”

　　她的妹妹顾可可今年20岁，女孩在这个年纪谈恋爱很正常，顾嫣嫣没放在心上，她从鞋柜里拿出上回在二连浩特出差时那边客户送的酒店拖鞋递给他说：“你穿这个吧。”
　　陆知侨穿好鞋，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小房子里多出个高大的男人顿时显得很突兀。
　　陆知侨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小居。
　　这间屋子很小，一室一厅，全居都是黑白配的装修，厨房是开放式的，电饭煲旁边放着一个意式咖啡机和一只空气炸锅，客厅局促到只能容下一张沙发一张餐桌和一个冰箱……

　　“我饿了，你这里有吃的吗？从早上到现在我都没吃饭。”他说。
　　“下午在国金中心……你没吃吗？”下午那事，顾嫣嫣自觉做得很不地道，所以现在说到这，她自然心虚地在他面前矮了一截下去。

　　陆知侨看来没把下午那事放在心上，他给自己倒了杯水，用她喝过的马克杯，马克杯上粘着口红印，他也不嫌弃地一饮而尽后说道：“下午遇见的两个小姑娘在拍视频，饭请她们吃了，我没吃。”
　　“哦。”顾嫣嫣蹲下，将刚刚买好的日用品一件件放进收纳柜里。

　　“你会吃醋吗？”陆知侨走到她身边，蹲下问道。
　　“不会。”顾嫣嫣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他的风月也好，暧昧也罢……横竖已经两清了。
　　“那不吃醋你跑什么？”
　　顾嫣嫣一时间倒被怼得哑口无言。
　　卷筒纸被一卷一卷码在了柜子里，陆知侨又解释说：“下午的两个小姑娘只是单纯地在拍视频，你们小姑娘现在倒是都很清醒，只想搞钱，不想搞我。”
　　他这话说得，听着像是在指桑骂槐。

　　“你想吃点什么？”东西都被收拾妥当，顾嫣嫣站起身来问他。
　　“给我煮点粥吧，白粥就行。”
　　“好。”

　　顾嫣嫣将冷杏色的小西装外套脱了，卷好衬衫袖子准备淘米的时候，睡了一天的顾发财正摇着小尾巴从房间里走出来，见屋子里平白多了一个大男人，顾发财有些害怕，小猫咪站在沙发边打转地喵喵叫了两声。
　　顾嫣嫣见状，赶忙放下淘米箩，她将顾发财抱在身上一边安抚一边说：“发财宝贝儿乖，宝贝儿乖，家里来客人了，宝宝不怕啊！”
　　顾发财仿佛听懂的顾嫣嫣的话，它安静地蹭了蹭顾嫣嫣的脖子，顾嫣嫣又对陆知侨说：“发财可能有些认生，我抱它去房间，你先坐。”

　　水龙头被拧开，顾嫣嫣将顾发财抱去房间后，便开始淘米煮粥，那日和江时音一起逛街买来准备做广式啫啫煲的砂锅被派上了用场，白米倒进了锅里，加水，大木勺往砂锅里搅动了几下防止溢锅。
　　顾嫣嫣怕让陆知侨只喝白粥显得太不地道，她将冰箱门打开找了找里面还剩下一些薯条，她准备拿空气炸锅炸一下薯条来配粥吃，打开冰箱门的时候顾嫣嫣偷偷望了一眼陆知侨，他和个大爷似的自顾自地靠在沙发上，双腿搁在茶几上，手里翻着她的法律书。

　　薯条倒进了空气炸锅，顾嫣嫣没怎么注意的时候，另外一边的砂锅里白粥已经煮到起了大泡，顾嫣嫣拿着勺子搅了一会儿又将火搁到最小。
　　白粥随着木勺的搅动散着诱人的米香。
　　锅里蒸汽向上走的一瞬间，忽听的电表发出“滴”的一声。
　　屋内瞬间黑暗一片，是停电了。
　　顾嫣嫣正思索着是不是开了大功率的空气炸锅让电路过载而导致的停电时，她的整个人已经在被陆知侨抱到了料理台上。

　　旁边的灶台上，砂锅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这声音许是让陆知侨听着心烦，男人伸长手臂，将开着的煤气一并关掉。
　　顾嫣嫣想挣脱着跳下灶台时，却发现双腿被陆知侨按得动弹不得。
　　她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解锁后对陆知侨说：“你放开我，停电了，我打电话让物业过来看看。”
　　男人抽掉了她手里的手机，长手臂把手机放在了顾嫣嫣够不到的地方，他说：“不用打电话给物业了，总电闸就在冰箱上面，我关的。”

　　“你真的很无聊。”顾嫣嫣伸出手臂准备推开面前的男人，但男女力量太过悬殊，陆知侨双手按住她的手臂，用腿抵着顾嫣嫣的小腿，坐在灶台上的顾嫣嫣如鱼肉置于刀俎，动弹不得。
　　“顾嫣嫣，我们谈谈。”他用命令的语气对她说。
　　“你先放我下来，我还有事儿，冰箱里还有吃的，这个天不能断电太久的。”
　　“放心，知道你顾大律师时间就是金钱，不会耽误你太久的。”

　　虽然关了灯，可外间的邻家灯火还有路灯照的这里隐约可见。
　　“顾嫣嫣，你怎么都不怕黑的？”
　　“我是看英叔电影长大的，你认为我会怕吗？”
　　“你是女中豪杰。”陆知侨抬了抬顾嫣嫣的下巴，他逼着顾嫣嫣抬头看向他，他说：“顾嫣嫣，你真是个没心肝的，对着我们的儿子说我是客人，平心而论，我是这家的客人吗？”
　　“陆先生。”顾嫣嫣用对待客户的语气毕恭毕敬地喊了他一声：“我们离婚两年了，已经没有关系了。”

　　“呵。”两个人的距离如此之近，顾嫣嫣虽然能感受到陆知侨身体的温热，但是他的这一声冷笑冰的让人直打颤：“我们没有关系？在北京你要我去地铁口接你的时候怎么不说我们没有关系呢？柏悦酒店咱俩一块洗澡你挂我身上亲我的时候怎么不说我们没有关系呢？离婚又怎么样，世上没有哪对夫妻离婚了，就要对孩子说亲爹是客人，是来上门作客的，我对顾发财说你是客人，你乐意吗？”
　　“那怎么一样？发财是我的亲儿子。”
　　“那我还是你亲CP呢！”顾嫣嫣今天穿着的是阔腿裤，手向上伸进裤腿里很容易，这会，陆知侨的手已经捏在了她的膝盖处准备往大腿上摸，“顾律师，我需要提醒你，你们家正欠着我很多钱，你我之间还有一份自然人合同正在履行中。”说完，陆知侨亲亲地在她的脖颈处啄了一下。

　　说到重点上了，顾嫣嫣大概也明白今夜注定无法逃脱，她迅速地一粒一粒拽开自己的衬衫扣子，她一边拽一边说：“我知道你要什么。”
　　不就是黑灯瞎火钱债肉偿那些事……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顾嫣嫣，你是不是有病啊！把衣服穿好，别搁我这阴阳怪气的埋汰人。”陆知侨摸索着将顾嫣嫣解开的衣扣重新扣好，他严肃地说：“我妈从小就教育我，男孩子不可以强扭西瓜，强扭西瓜烂唧唧，而且我也不喜欢玩‘我偏要勉强’那一套，我要你心甘情愿。”

　　“陆先生。”顾嫣嫣严肃地喊了他一声，“既然你都说到了合同的事那我们真的需要好好地再谈一谈。”
　　已经过了饭点，但不知谁家做饭的油烟味这个时候顺着风向飘了进来，油烟味激得顾嫣嫣一阵咳嗽，陆知侨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说：“你悠着点，慢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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