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

　　温绥没有等很久，八点一到，阮辞就推开门跑了过来。

　　“姐姐。”

　　阮辞看着她，眼睛晶亮：“等久了吧。”

　　“我也刚到不久。”

　　温绥递给她一瓶牛奶，眨眨眼睛：“先喝些牛奶垫垫肚子，我们今天晚上在外面吃吧，想吃些什么？”

　　“都好，听姐姐的。”阮辞握着瓶身，骨节凸起的很漂亮，“或者先去超市，回家之后我做给你？”

　　温绥中午吃得多，现在还不大饿，但阮辞下午干了这么久的活，能量消耗得快，肯定早就饿了。

　　“那我们去吃烧烤吧。”温绥作出决定，“附近有家很不错的小店，我带你去尝尝。”

　　阮辞当然没有什么意见，都听温绥的安排。

　　“好。”

　　拐过两条街，温绥将车开进条小巷，停在巷口。

　　“走吧。”

　　阮辞跟着她下车，晚间的小巷子里很热闹。

　　温绥带她往里头，两侧都是小店，麻辣烫烧烤小龙虾之类的，这些店门口都摆着几张桌子，夏天的傍晚大家都喜欢坐在外头喝喝啤酒吃吃烧烤，吹吹风聊聊天。

　　本来就窄的巷子更是挤挤挨挨，温绥今天穿得随意，宽松的白T搭牛仔短裤，也没有化妆，但出众的样貌还是引得旁人多望几眼。

　　两侧吵嚷着的顾客不大有分寸，阮辞难得地皱起眉头，握住温绥手腕，将人拉到身边半揽在怀里，护着她向前走。

　　年轻人新陈代谢就是要好些，温绥觉着阮辞身上总是热的，自己被握住的手腕隐隐发烫，她其实蛮讨厌人多的时候走这道拥挤难以落脚的小巷，但是这次有阮辞护着她，觉得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那家店在小巷偏里面的位置，两个四川嬢嬢开的，干净味道也好，所以哪怕环境比较偏僻，温绥还是经常拉着朋友们来吃。

　　看到温绥过来，正收拾桌子的嬢嬢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都很温柔：“妹妹来啦，这次带的朋友有点陌生哈。”

　　“是呀孙嬢嬢。”温绥亲昵地跟阿姨讲话，“是我快入学的准学妹，带她来这里尝尝您的手艺嘛。”

　　“要得要得。”孙嬢嬢动作利索，拿起菜单塞到阮辞手里，“妹妹看看吃什么。”

　　阮辞偏头看向温绥，温绥接过菜单，点了些特色和她常吃的串品。

　　嬢嬢还是用着传统的手写单子，刷刷记下温绥点的东西：“很快就好，还坐老地方嘛？”

　　温绥点点头，“少放些辣嬢嬢。”

　　这些天的相处，温绥知道阮辞不大能吃辣，特意嘱咐一下。

　　点好单，温绥带着阮辞到店门口角落那张小桌坐下，和一般的烧烤店油腻腻的桌面不一样，这家店的桌子被清理得很干净，温绥抽出纸巾擦了擦，展开纸面还是干净的。

　　就是桌椅有点小，阮辞一双长腿委屈巴巴的伸展不开，看着有点可怜。

　　“这样坐着不大舒服吧。”温绥将桌子往自己这边拉拉，多匀些地方给阮辞。

　　“没有，挺好的。”阮辞按着桌子，“闻起来好香，肯定很好吃。”

　　“等下你尝尝就知道，真的很好吃。”温绥语气轻快，“我和安歌秦桑她们总来这家店，小时候姐姐也常和我们一起，自打接手公司之后忙得不行，就不怎么和我们一起来这儿吃烧烤了。”

　　这条巷子里的烧烤店大多是在室外用传统碳烤炉来烤串，烟灰缭绕人声嘈杂，温绥声音又柔又轻，坐在她对面的阮辞有些听不清，胳膊支在桌子上，前倾凑近了些：“姐姐？”

　　离得近些，温绥发现阮辞的睫毛好长，垂下来像柄羽扇。

　　“是呀。”温绥之前没有和阮辞提起过，解释道，“我们家两个孩子，我还有个亲姐姐，比我大六岁，有个六岁的女儿，我侄女融融特别可爱，我带她的时间都比我姐带的多，很黏我很喜欢我的，我姐总会送她来公馆玩，估计过两天你就能见到她。”

　　“真好。”

　　作为独生女的阮辞一直都很想有个姐姐或者妹妹的，可惜这个愿望永远实现不了了。她呼吸的尾音重了些，落在温绥的耳朵里，她捕捉到了那丝转瞬即逝的叹息。

　　温绥讲话的时候都会很礼貌地看着对方眼睛，在第一时间就发现阮辞眼中弥漫起来的雾气，澄澈湖面被薄烟笼罩着，忽明忽暗。

　　阮辞是笑着的，温绥却能察觉此刻她好难过。

　　温绥从没听阮辞提起过自己的家庭状况，只知道她家里应当很拮据，不然不会为了学费生活费打好几份工，不会这样什么活都会干，也不会这么能吃苦。

　　她没办法去问，那无异于主动去揭人家的伤疤，等什么时候阮辞愿意讲，她一定会用心去听。

　　“你看你也叫着我姐姐。”温绥抬起手揉了揉坐在对面靠很近的阮辞的脑袋，“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完全可以把我当成半个亲姐姐。”

　　阮辞偏头，温绥正收回的手指擦过她的脸颊，细腻柔软。

　　阮辞知道温绥真的给她提供了很多帮助，而且是以云淡风轻的形式让她不要有负担，或许大部分的原因是基于那场雨夜相救，但她真的只是觉得是举手之劳而已。

　　温绥的话像是泛着蒸汽的热水，柔和熨帖，轻轻包裹住阮辞。

　　可她讲不清楚为什么，近乎本能的不想把温绥当做亲姐姐，于是她只讲：“认识你真的很开心，姐姐。”

　　温绥看着阮辞眼中的雾气消散，又恢复成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扬起嘴角俏皮地做了个wink：“不客气，这是美女应该做的。”

　　阮辞笑起来，终于露出那颗小虎牙。

　　“好的美女姐姐，谢谢美女姐姐。”

　　正好她们的烧烤也被端上来了。

　　孙嬢嬢拍拍阮辞的肩膀：“尝尝味道怎么样，妹妹多吃点，好瘦的呦。”

　　阮辞连连点头：“好的嬢嬢。”

　　孙嬢嬢又朝着温绥讲：“你们好好吃着，有需要喊我哈。”

　　“好。”温绥也应着，“快去忙吧嬢嬢，不用管我们啦。”

　　孙嬢嬢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去招待别桌客人。

　　温绥拿起串牛肉，擦干净签头的灰，递给阮辞：“尝尝看，我觉得她家牛肉串最好吃了。”

　　阮辞接过来，一口咬下去，牛肉烤的刚刚好，外焦里嫩，汁水四溢，浓郁的香味在嘴里爆开，是阮辞吃过最好吃的烧烤。

　　温绥看她瞬间亮起的眼睛，就知道她很满意这个味道，托腮看着她，眼神慈爱的和看流金吃罐头时一样。

　　温绥饭量小，怕自己吃饱后阮辞不好意思继续吃下去，吃得慢条斯理，陪着她。

　　阮辞确实也真的饿了，吃得利落但一点也不狼狈，温绥觉得挺有意思，阮辞做什么都认真，连吃饭也是。

　　晚风将燥热的城市吹凉，欢声笑语的嘈杂听起来都有两分愉悦。

　　结完账打过招呼之后的两人逆着人流走出巷子，阮辞还是照旧将温绥护在自己身边。

　　温绥抬头看着她的侧脸，面无表情时的阮辞眉眼坚毅，像是笼着层层白雪的山峰，让人觉得格外可靠。

　　时候也不算早了，温绥带阮辞去了家附近商场里的大型连锁商超。

　　阮辞很自然地接过推车，跟在温绥旁边。

　　入口处是零食区，温绥不算是爱吃零食的人，但想着阮辞这个年纪，又从小在阮家村长大，肯定没怎么吃过什么零食，想多备些放在家里给她投喂。

　　温绥知道要是问阮辞想吃什么，要不要吃什么，她肯定都会拒绝，于是索性不征求她的意见，一个一个货柜扫过去，看到觉得还不错的就放到购物车里。

　　走过零食区，大型购物车就已经装了将近三分之一。

　　阮辞将这些零食规整好，最大限度的收纳出购物车的空间，“姐姐很喜欢吃零食？”

　　温绥勾着购物车前端的横杆控制方向，面不改色地笑着撒了个无关紧要的善意谎言：“对呀。”

　　走过零食区，下个区域是酒水饮品，温绥家里的酒很多，不需要补货，只拿了箱牛奶，还有一箱气泡水。

　　日用品暂时也不缺，两个人没有多停留，直接来到水果蔬菜生鲜区。

　　到这儿，温绥抬头眼巴巴地看着阮辞：“我最不会挑菜挑水果了，阿辞。”

　　阮辞突然就想起岑安歌有时叫会温绥狐狸，她这柔软明艳又狡黠可爱的样子，确确实实像只毛茸茸的可爱狐狸。

　　“好，交给我吧。”

　　阮辞带着温绥挑选蔬菜。

　　“最基础的就是看蔬菜的色泽，对于绝大多数果蔬来讲，越亮越饱满就越好。但现在有些不良商家过度使用化肥激素或者进行打蜡，太超过的也不太行。

　　你看这个包菜，要挑紧实的，花菜也是一样的。

　　辣椒同一品种来讲，直的一般不太辣，弯的相对辣一些......”

　　温绥跟在她旁边，看她一边给自己讲，一边认真挑选好的蔬菜放进袋子里，非常熟练。

　　“其实买菜去菜市场最好。”

　　阮辞将打好签的蔬菜一包包放进车里，扫过上头的价钱，极其自然地说，“有很多当地的菜，又便宜又新鲜。”

　　温绥好像能透过时光看到阮辞的小时候，应该比现在要瘦弱很多，在人来人往嘈杂纷乱的菜市场，拎着沉甸甸的袋子，或许还会和摊贩讨价还价，穿梭在一片成年人中早早担起生活的责任。

　　从小到大，这样生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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