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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苏逢春中午赶不回来,去外头给人看病了。韩秋仙见贺清川来了,心里头是不情愿的,可面子上不敢表露出来。可不知情的看她招呼那样子,只会觉得她热情好客。
一桌好菜已经上齐。
“今日贵客临门,午膳比往常早了些。”韩秋仙的意思是:我可没怠慢贺清川你,不仅好酒好菜伺候着,还尽早给张罗好了。“不比贺将军府,菜品简陋,凑合着吃。”实际上,鸡鸭鱼肉海鲜样样俱全,跟过年似的隆重。
“苏夫人,您家这吃食比我家可丰盛多了。”贺宝姝说:“您是不知道,我家吃饭那是一切从简,能吃饱就行。”
“你们贺府都是干大事的人,哪有闲心往吃食上费工夫。跟着我家老爷这么些年,我也略知一二,饮食简单才最是养人,像今儿这样又炒又炸的,我们平时也不常吃。”韩秋仙一是想展示自己是有点学识的,二是想拍马屁拍得自然些。
“对对对,我爹说了,得少油少盐,尽量吃原汁原味的食材,什么都吃点,身体管好,不容易乏。”贺宝姝噘噘嘴,“反正我吃这些好看锃亮的食物,也浑身有力气啊。”
贺清川在一旁开了口,“别耽误苏夫人吃饭。”
贺宝姝这才发觉,韩秋仙顾着回她话,都没动几下筷子。“苏夫人,您快吃,我也吃。”
贺清川坐在贵宾位上,正正对着桌对面的姜列九。他发现了,她喜欢吃红烧肉,但又不喜欢吃红烧肉的白肉部分,所以她捡着只有红肉的夹,可靠近她方向的也只有三四块纯红肉的,吃完她便不再夹了。其它的菜,她都兴趣不大。
没错,姜列九是喜欢吃红烧肉的。现实世界里,她很少吃到这样满满一盘子肉的荤菜,因为肉贵,她家条件不允许如此铺张。炒菜里头可见的几块肉大都进了姜大承的肚子里。吃土豆豆角茄子才是她的日常。她倒也没觉得苦,只是会向往能随意吃上自己喜欢的菜的生活。
“清川公子,可还吃得惯我们家的饭菜?”苏颜月放下了筷子,看着贺清川问道。——不管怎样,确实是和他同桌吃饭了。
“嗯,都很好吃。”贺清川点头。
贺清川话音刚落,苏明承猛然起身,“我吃饱了。”说完,他便径自出了屋。
韩秋仙和苏颜月齐齐皱了眉,好不生气,好不尴尬!
“瞧这孩子……他……他内急。”韩秋仙编了一个拙劣的理由。
贺宝姝往门外方向,也就是苏明承消失的方向瞅了眼,然后转了转脑袋,对着韩秋仙眯眯眼,“理解,活人不能叫尿给憋死嘛!”
贺清川听她这话立马微斜了她一眼,沉声,“怎么说话呢?”
贺宝姝噘噘嘴,小声哼了下。
一桌人都停了筷子,只有姜列九在扒饭,不受任何影响地扒饭。
韩秋仙本就心里不爽快,看着她慢条斯理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韩秋仙克制地斜了她一眼,开口道,“客人都停筷子了,你怎地还在那一个劲儿地吃。”
其实,姜列九也没光顾着闷头吃饭,还留意着桌上的动静,所以她第一时间便接收到了韩秋仙的不爽。她不疾不徐地开口招呼道,“吃啊,大家都吃啊。”说着,她站起来了,先是伸着胳膊往贺清川碗里夹了好几筷子菜,又给贺宝姝和柳明夹了菜,紧接着,还围着桌子绕了一圈,给三位客人都填了茶。
姜列九一通操作下来,韩秋仙心里更觉不爽……
贺清川倒是受用得很,美滋滋地品了口茶,觉得茶水比刚才喝的醇厚多了——奇怪,明明是同一壶茶,怎么她倒的就各位合胃口?
苏颜月更尴尬了,忙往自己娘亲的碗里夹了菜,“娘,你也快吃吧。”
姜列九作出一脸无辜的样子,看向韩秋仙,“我刚光顾着热情待客,疏忽了母亲大人。”边说着,她边往韩秋仙碗里夹了一大筷子菜。
韩秋仙盛饭的碗顿时变得跟小山似的。这小说里头,好人家家境殷实有余粮,盛饭讲究适量有度,穷人家的饭碗才堆得跟山一样。韩秋仙更更气了。
“吃得饱,没烦恼。”姜列九火上浇油,微微笑着,“贺清……清川大人,宝姝,柳明,你们多吃些。”
贺清川也微咧着嘴,声音颇轻,却很清晰,“你称我贺清川便可,或者不必加大人二字。”
去掉大人二字便只剩清川了。清川。
姜列九盯着贺清川变动的口型,眨了眨眼,就这氛围好像不大适合说这个吧……
一顿饭吃得各怀心思……
苏家三人,即韩秋仙、姜列九和苏颜月,在门口目送贺清川一行人。
姜列九没听贺清川的,还是喊了他清川大人。
贺宝姝听了纠正她说应喊清川,或者喊清川哥哥也可以。
得,这位尺度更大。姜列九朝她摆摆手,快走快走吧。
她们三人待贺家马车行出一段距离,才欲转身回家。
韩秋仙的脸色尽是不悦,没好气地剜了姜列九一大眼。
姜列九跟没事的人似的,不就被人瞅两眼嘛,不疼不痒的。
门还没关拢,一叫花子要饭的声音传了过来。
韩秋仙和苏颜月已经走在了前头,只姜列九在后头慢悠悠地走着。
姜列九没听到要饭声,而是看旁边下人的嘴在说“来了个叫花子”,于是,她回头看了看,然后转身,示意仆人别关门。门口一个衣着破烂的年轻男子在喊着要饭。年轻男子身上的衣着虽然破污不堪,脸上也是脏花的,但现下逢春,日头不烈,他又用破布包着头,皮肤挺见白的。姜列九思忖了一会儿,对旁边的仆人说:“去多拿些粥来。”
众人见叫花子都是躲得远远的,像见了瘟神。
只姜列九捧着一大碗粥向他走去。
叫花子男直勾勾地盯着跟自己愈来愈近的那碗粥。
姜列九把粥放到他手上,轻声开口道,“这粥是早上做的,剩着晚上要吃的,新鲜。这碗也是干净的。”
还需向父母讨要生活费的时候,姜列九经常克制食欲,如果不克制吃到饱,那么她就会饱三天饿四天。挨饿是顶顶难受的事。而人不管在任何时候,都需要尊严。她很明白。她说完还对着他笑了笑。
可他哪顾着看她,端了碗,三下五除二地把粥喝完了。喝完,他用脏袖子抹了抹沾了米粒的脏的嘴周后,这才正经抬头去看给自己送来粥的人。
看清她的一刹,他瞬间红了脸——她在对自己笑诶。他低了眼,不好意思道,“谢谢,谢谢你。”
“没事。”姜列九看着他有些局促的样子,往后退了退,从袖子内袋里摸出一块碎银,“饿了很久,不宜吃太多太油腻。这银子给你,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紧接着,她要从他手里去拿碗,“把碗给我吧。”
男子把往身后一藏,“脏了,等我洗干净,我再还你。”
“吃饭的碗都会脏的,谁吃都会脏,谁洗都一样。给我吧。”姜列九知道他是怕她嫌他脏。
他迟疑了一会儿,慢慢把碗从身后拿出来,放到了姜列九手上,抬眼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做好事不留名。可别想着要‘以身相许’啊。”姜列九打趣道。
男子刚消红的脸,又染上了新的红。他抿了抿嘴,“我叫见倾。我会做文章,会武功,也会洗衣做饭打扫。”
“好的,我知道了。”她一只手拿着碗,一只手展着要给他的碎银,“喏,银子拿着。虽然你会得很多,可我不能收留你。”
是的,他需要银子。他慢慢抬手,小心翼翼地从她手心里捏起碎银,生怕自己脏兮兮的手触到她白净的掌心。
姜列九拿着碗,笑着点了下头,转身几步进了苏家的大门。
他看着她随着关上的门消失不见了。——在此之前,他想活下去的理由,是复仇,是要杀了那些欺辱自己的畜牲。可此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可以放下一切,每日粗茶淡饭,爱人在侧,岁月静好便好。
见倾没花钱却去了一个宅子,确切地说是被人绑了去的。他被蒙了眼,听数着他们的脚步声,判断出这宅子不算很大,但比起普通人家是大了点。以前他是恐惧,不知道那些欺辱人的人还会使出什么花样,而如今是心如死灰,老天只在刚才给了他一点光,此刻却又收了回去。什么复仇,什么岁月静好,什么都不会有了吧。
门咯吱地响了。
“见倾。”瓮声瓮气的男声,唤出他刚编的名字。
他被人抛在了地上。
“让我来猜猜,见倾?不会是一见倾心的见倾吧?”
他刚对姜列九的小心思如此轻易被猜中。
“大易易王在宫外与人生的儿子,你的真名是易盛。”
见倾真名易盛,是大易易王在宫外的私生子。因前年母亲病逝,易王见他聪慧勤勉,颇有当年自己的影子,所以把他接回了宫。可不想,易盛回宫的第二年,易王便不慎落水身亡了。自此,易盛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受尽陷害欺辱,当下他好不容易逃出来了。
“不要招惹她。”贺清川严正开口,然后抛给柳明一个眼神。
柳明收到示意,过去揭了易盛眼上的蒙布,解了绑他手的绳子。
易盛适应了一会儿烛光,睁开了眼。他爬了起来,坐在了地上,活动着手腕。他抬头,哼了声,“死在你们大正人手里,也好过死在大易。”
“死很容易。”贺清川眯着眼睛,沉声,“我要的是,你别去给我招惹她。”
易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抓来的缘由。他哂笑,“盯得这么紧,她知道吗?不会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吧,所以你怕了?”
“大易人多狡猾奸诈,出尔反尔,譬如你,刚不就骗了她?你也清楚你的真实身份不可说。和她扯上关系?你想害她?”贺清川和大易人打过交道,先前本来想双方和平解决的一些争端,总因为他们言不守信出尔反尔,最终只能兵戎相见。
“我……我没骗她!易盛早死了,现在坐在这里的人就……就是见倾。”易盛狡辩道。
“那你敢去同她说吗?哪怕不同她说,你敢光明正大地同这天下人说吗?我倒是想看,你见顷到底是有多敢?”贺清川笑着摇了摇头,“你都觉得可笑吧。”
易盛咬了咬嘴唇,“我跟大易宫里的人不一样,大易百姓里有很多好人,我是在普通百姓里头长大的。我不会害她。”
“大正和大易这两年来纷争不断。难道你说一句不害她,大易人便听了你?即便大易人听了你,大正人会听你的?”贺清川抬腿,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边走边交代,“柳明,给他准备洗澡水,身上味道太重了,在他想清楚之前看住他。”
“我才不要被你关着!”易盛边吼着边从地上爬起。
柳明一个箭步过去,没怎么用力,便把人给聊到了,“大哥,你知足吧,这弱不禁风的身子,在这最起码能管饱。还有你身上的味道太重了,刚才你肯定熏着人姑娘了。”
易盛又咬了咬嘴唇,吸了戏鼻子——味道确实……他没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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