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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救我……别走,救救我……
那双充满泪水惊恐的眼睛无尽祈求,带着微末的希望投向门缝窥视的苏暮山。
苏暮山心肝狠狠颤了一下,他接不住这沉重的希望,胆怯地后退一步,咸湿的泪水糊了满脸,脑海里既空白又茫木,惨白的嘴唇翕动,无声念叨着“对不起”三个字。
“咚!”后脑勺撞在玻璃窗上发出的响动引起房内男人的注意,男人“嗯”了一声用旁边的被子盖住小男孩的身体,起身走出门外,还顺手关上了门隔绝了视线。黑色的影子拉长渐渐笼罩住苏暮山。
“啧,不好好睡觉,乱跑什么。”熟悉的嗓音惊得苏暮山回了神,他扭头就想逃跑,然而肩膀被一只手重重按住,让他无法动弹。
“爸、爸爸……”
苏致渊蹲下与自己的小儿子平视,面容如往常温和,问道:“看见什么了?”
苏暮山小脸惨白如纸,止不住摇头。
“算了。”
苏致渊不再多问,抱起小儿子离开走廊。回到苏致渊暂住的房间,苏暮山被迫喝了杯父亲倒的温水,没多久就睡了过去。再醒来就是在心理咨询室门口,他神思混沌,脑袋像是生锈的机器转不动了,只能任由父亲抱着进入诊疗室放在冰冷的长椅上,医生低沉温煦的声音萦绕耳边,苏暮山慢慢闭上眼睛。
昏沉,无力。
意识逐渐回笼,苏暮山闻到腐朽破败的味道,他缓缓睁开眼。
视线昏暗,老旧的家具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碎裂的窗户透进来微弱光芒。苏暮山被绑在一把木质椅上,侧前方是一张单人床,没有床垫,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铁架子。
“醒了?”
苏致渊侧坐在床沿,双腿交叠,手掌放在床铺上方虚虚晃动,像是在描摹什么。
苏暮山有些不适地皱起眉头,问自己的父亲,“这是哪?”
“福源孤儿院。”苏致渊回忆道,“你小时候很黏我,走哪都想要跟着。有次来这里义诊,你吵闹着要一起,我拗不过你,只好带你来了。你性子活泼,和孤儿院的小孩很快打成一片。但我看的出来,你并不喜欢他们,反而对躲在角落的一个男孩感兴趣。这个男孩就是林崇。他身上有股狠劲,像个小狼崽子。别说你,我看到他的第一眼也被吸引了。”
“父亲,你令我恶心。”苏暮山压下胸腔的窒闷酸涩。
苏致渊拿出手机在苏暮山面前晃了晃,笑说:“我用你的手机给他发信息,他回的很快。”
苏暮山缚在椅后的双手攥紧,“林崇不会来的。”
“不如猜猜?”苏致渊当着苏暮山的面砸了手机。就在此时,院内响起汽车引擎声,苏致渊挑起眉梢,说:“来了。”
苏暮山紧张地望着门外,大声喊道:“林崇,走!”
“咚!”门被重重踢开,林崇阴沉着脸站在门口,每个字似是从齿缝中硬挤出来的,“苏致渊。”
苏致渊端详林崇,从头发丝到脚,目光黏浊,嘴角抑制不住兴奋,“林崇,好久不见啊。”
小时候的阴暗记忆窜逃出封锁的箱笼,丝丝缕缕缠绕住林崇。林崇厌恶皱眉,若不是苏暮山在,林崇恨不得当场杀了苏致渊。
“林崇,我一直没忘了你。还记得这里吗,我们在这有段欢乐的时光。”苏致渊双臂展开,笑着说道。接着手掌朝向林崇很慢很慢地移动,似是在抚摸林崇,如那时在这间屋子发生过的事一样。“我本来想收养你,因为暮山的事耽搁了,被别人抢先一步。不然,你会是我的。”
林崇脸上血色倏地褪得干干净净,垂落两侧的双拳紧握,极力遏制自己去想那个晚上所发生过的一切。
“别说了别说了!”苏暮山泪流满面,深深低下头,不敢看林崇。
林崇眯起眼,声音宛如碎进了寒冰,说:“你的目的。”
“我们很久没见了,晚上陪我叙叙旧如何?”苏致渊走到苏暮山身后,两只手按住他的肩膀,“暮山喜欢你,也期待你来做客,对不对,暮山?”
“林崇,不要答应。”苏暮山抬眸定定地望着林崇,“我不希望你妥协。”
林崇没看苏暮山,回了一个字,“好。”
苏暮山蓦地睁大眼睛,“林崇!你听不到我说的话吗?!为什么答应?!快走啊!走!”
苏致渊满意的笑了笑,掏出手机拨出电话,电话铃声在狭小安静的屋内异常响亮,两三秒后,电话被挂断。没过多久,走廊传来急促脚步声,苏岩带着十几个高大的保镖出现在屋外,恭敬地对苏致渊颔首道:“苏总。”
苏致渊示意苏岩行动。苏岩从手提箱中拿出一管试剂,扎进林崇颈侧。药效发挥很快,林崇身形晃动了下,“咚”栽倒在地。
苏暮山只能眼睁睁看着苏岩带走林崇无法阻止,这瞬间他非常痛恨自己的无能,无力感深深攥取他的心脏,慌然无措的祈求自己的父亲。平常他的请求苏致渊都会满足,可这次只换来冷漠。
“暮山,我会代你向医院请假,这段时间你就乖乖待在家里别乱跑。”苏致渊说,“若是让我发现你乱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苏暮山被关在自己的房间,手机被收走,门口有看守的保镖,花园内也安排了人,每天保姆做好饭由看守的保镖端进来。
他无论什么办法都用过了,逃跑皆以失败告终。苏暮山非常焦灼,担忧林崇却无可奈何,他太弱,三天过去了连房门都出不去,遑论去救林崇。
苏暮山在房间内来回踱步,忽然,房门外“砰砰砰”几声闷响,像是人倒地声,苏暮山警惕地望着门。
“吱呀”门开一个人大摇大摆走进来,仿佛回到自己家般悠闲,如果忽略他后面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保镖话。
“乔宛白?!”苏暮山惊讶道。
乔宛白向苏暮山招手,笑说:“哈喽,苏医生。”
苏暮山快速扫了圈楼下花园,全是“尸体”。他说:“你们手段真熟练。”
乔宛白说:“小意思。”
苏暮山不废话,“你来找我,是不是知道林崇在哪?我们快去救林崇!”
“唔……我确实知道。”乔宛白点头,“准确说,我们早就知道。”
苏暮山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从苏致渊用你的名义约林崇到孤儿院时,林崇就意识到是苏致渊设的局。苏致渊对林崇所做过的事想必苏医生已经知晓了,林崇最后一个复仇的人就是苏致渊。苏致渊警惕性很强,林崇一直难以接近,我建议他利用你的身份,可林崇不愿,他不希望你卷进这些事中。”乔宛白走到床边坐下,两只手按了按,露出还可以的表情。他用手臂撑着向后倾斜的身体,眨了眨眼说:“我用手段强硬的将你拉入林崇的世界,置于危险境地,不仅是用你警示林崇,给他制造机会,还想看看你对林崇的感情。你对林崇见色起意,当你忆起往昔,了解林崇的全部后你是否能毫无芥蒂继续爱着他。”
“我可以!”苏暮山没有一丝犹豫肯定道。
苏暮山见到林崇的第一眼,脑袋里立马浮现出“一见如故”四个字。他执着追寻林崇身上的秘密,似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亏欠。但他又不由自主的被林崇的容貌和气质所吸引,如飞蛾扑火,心甘情愿。
他是见色起意,亦是一见钟情。
或许林崇不会相信这种感情的长久和忠贞,有时候连苏暮山自己内心深处都是嗤之以鼻的,可他偏偏沦陷其中。
苏暮山知道感情需要经历风吹雨打,上百次的磋磨,才能像卯榫一样完美契合。
他是愿意等待契合的那一天,并为之努力的。
“不不不,”乔宛白意味深长地看着苏暮山,“我想你看到林崇接下来做的事之后,就不一定了。”
一个小时后。
苏暮山坐在副驾驶,看着车窗外破败的院落和几乎辨别不清的几个大字,讶然道:“福源孤儿院?”
“这么多年过去,这座孤儿院依旧存在归功于你父亲苏致渊。他买下了这里,在下面建造了一个房间,里面有各种各样的用具,用来折磨人,或者说……小孩。”乔宛白手指在平板上滑动,调出一个画面。“林崇耳朵所带的耳钉内我装了小型摄像头。”
苏暮山看到后,瞳孔霎时皱缩,脸色唰的变得惨白。
画面内出现的并不是林崇,而是苏致渊。他的手脚全部用束腹带牢牢固定在躺椅上,鲜血遍布全身,从锁骨到小腹被割开了一道大口,一双苍白的手伸进胸腔将内脏慢慢摘下放进旁边盛满福尔马林溶液的大口径玻璃罐内。苏致渊表情扭曲惊恐,封住的嘴巴无法大声喊叫,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怒吼,他好像感觉不到疼痛,可能是打了□□的缘故——静脉注射后,病人并不入睡,但痛觉完全可以消失。因为苏暮山在旁边的铁盘中看到了试剂瓶和注射器。
苏暮山胃中翻涌,转头想下车冲进孤儿院,但被乔宛白摁在座位上,抓住他的头发强迫他继续看。
摘完内脏,苏致渊已经气若游丝,紧接着手脚被砍断,鲜血如泉水喷涌,浸湿了身下的椅子。苏致渊睁大眼睛带着极致的恨意咽气,死不瞑目。那双手不停,一刀一刀将苏致渊凌迟了。
画面终止的那一刻,乔宛白放开了苏暮山。苏暮山再也忍受不住,推开车门,刚踏出一步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不停干呕,胃部剧烈绞痛。好一会儿,苏暮山死死按住胃部,才撑地站起来,拽住走到他身旁的乔宛白,声音沙哑,“带我去下面,带我去!”
乔宛白好心地拖住苏暮山手臂,借力给他支撑,“这个嘛……咦,好像不用了。”
苏暮山顺着乔宛白的视线看去,林崇浑身浴血,从孤儿院大门内走出来,看见他们时,脚步蓦地顿住,脸色变了变。
林崇和苏暮山相隔十步之遥,四目相对。
空气一瞬间静谧得可怕。
“你都看到了。”良久,林崇开口,虽是疑问句语气却是陈述的平直。
“嗯。”很轻很轻的回答。
苏暮山定定地看向林崇,他也很狼狈,赤裸的上身伤痕累累,被血污盖住大半,脸上血色全无,几近透明。苏暮山眼泪夺眶而出,神情近乎麻木,他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可喉咙仿佛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苏暮山的勇气被击碎,他以为自己能接受所有,事实上懦弱不堪。
他的视线逐渐模糊,失去了力气。林崇朝他飞奔而来,他倒进一个血腥味浓重的怀抱,可苏暮山分明清晰的闻到了属于林崇的味道。
林崇抱着苏暮山,唤了声:“暮山?”
“刺激太大,晕了。”乔宛白松开手说道。
“为什么要让他看见?”林崇沉声道。
“嗯?”
林崇质问乔宛白,“为什么要让他亲眼见到我杀了他父亲?乔宛白,你为什么执意要把他拉进来?!他本来可以不用经受这一切!如果他不知道一切真相,最后仅把我当成他的杀父仇人,他也不会这么痛苦,他、他……”
乔宛白撩起眼皮,淡淡问:“那你甘心吗?”
“……”
“你甘心默默藏在暗处,看着苏暮山事业有成结婚生子吗?你甘心他一生的记忆里都没有你的存在吗?你甘心至死都没人爱你吗?”乔宛白点了点林崇心口说,“林崇,你问问自己,帮苏暮山清理掉陈凯鹏人手的那次受伤不回自己家却倒在苏暮山家门口,没有私心?你渴望得到爱,却又害怕苏暮山知道真相后与你仇对,你敢说我给你戴上耳钉时你没有预料到我会让苏暮山看见这些?说是不想他涉入其中,其实不然,你想要苏暮山知晓,然后审判他对你的感情。”
“不是。我不在乎。”林崇垂眸看着苏暮山的眼神温柔,“我只想他好好的,做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少爷。”
“算了,送你们去医院。”乔宛白摇头叹气,拿出车钥匙说:“先安心养伤吧,其余事再说。”
林崇抱起苏暮山坐进后排,乔宛白发动车驶离孤儿院。“轰”炸响,孤儿院顿时火光冲天,烈焰燃烧,无情吞噬着整座孤儿院,带着秘密化成灰烬掩埋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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