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拾

　　昨天顾冶大半夜跑到宋十清家“翻箱倒柜”，是要找一张字据。

　　一张可以解决付茜这个大麻烦的字据。

　　是的，付茜又回来了。

　　一年前，付茜拿了顾冶的钱，虽然是帮宋十清，但顾冶要求付茜本人写了借条按了手印。

　　那笔钱对一般人而言不是小数目，顾冶没想要宋十清还，但当着付茜的面却不是这番说辞。

　　果然如顾冶料想的，不管未来宋十清做什么样的选择，付茜注定是会拖累他。

　　付茜这次回来和上次一样，都算得上低调，毕竟抛下病重的丈夫和年幼的儿子，是要被千夫所指的。

　　你说她不要脸吧，她也有所顾忌，你说她要脸吧，又能干出那样的事情。

　　她回来后找不到宋十清，还以为宋十清是在躲她，但也不敢大张旗鼓，只能去十二中堵宋十清。

　　她从来没有关心过她的儿子，所以不会知道如果宋十清现在还在正常上学的话，去年就已经高中毕业了。

　　幸而宋十清优秀过头，十二中大部分的老师即便没教他也有所听闻他的名字，才叫付茜轻而易举找到他的班主任。

　　可宋十清班主任也并不知道宋十清去了哪里，爱莫能助、无可奉告。

　　付茜走后宋十清班主任立即联系了顾冶，告知了他付茜回来了。

　　顾冶便当即放下手头上的事情从京城回来，途中就叫人打听到了付茜目前所住的酒店，他以宋十清的名义打电话给酒店前台，让他们帮忙转告付茜明晚见面的事情。

　　顾冶本来是想自己私下把事情处理了就算了，免得还惊动蒋教授，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蒋时。

　　说到底，他会和宋十清有牵绊，在日渐相处中早已把宋十清看作亲弟弟一样，也是基于蒋时。所以当蒋时说要跟他一起去见付茜的时候，他再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也许这个世上真的没有人会比蒋时更在意宋十清的事情。

　　饭店的包间，本以为等他们的只有付茜，却没想到推开门还有几张陌生的面孔。

　　别说蒋时搞不清状况，顾冶也拿不准付茜这是要做什么。

　　付茜见进门的只有蒋时和顾冶，往外探了探头：“宋十清呢？”

　　那是带有质问的语调，丝毫不夹杂关心。蒋时听着，想到这个作为宋十清母亲的女人，本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宋十清的人，但她带给宋十清的只有伤害时，心里一阵巨浪翻涌，想将她淹没。

　　顾冶并不怯场，自顾到一侧空着的位置坐下，蒋时没落座，站在他身侧。

　　“是我约你来的。”顾冶漠然道，又打量了在座的几人：“几位是……？”
　　一旁落坐的有两个中年男人和一个中年女人，还有一位年长的老太太。众人也打量着他们兄弟俩，只听老太太沉稳道：“我姓秦，是那孩子生理上的外婆。”

　　那孩子？

　　蒋时看了一眼顾冶，他心里知道，这是说宋十清。也就是说，付茜当时不告而别，宋教授去世之后，宋十清还是有亲人的，但她们没有出现？

　　“那孩子今天不过来了吗？”秦老太太道。

　　将才蒋时想到的，顾冶自然也想到了，她们这几年都对宋十清不闻不问已经可以很直白的说明问题了，故而顾冶也没有调整态度，淡然答道：“我姓顾，但名一个冶字，宋十清叫我一声哥，所以老太太有什么话可以对我讲，今天……我可以全权代表宋十清。”

　　秦老太太看了一眼付茜，付茜直接无视这压迫的目光，自己把椅子往外拖了一点落了座。

　　让蒋时很不舒服的不是包间里压抑的气氛，而是觉得，如果现在站在这里的是宋十清呢？

　　顾冶是来解决问题的，没想跟她们弯弯绕绕，她们自己如果有什么内部问题要解决，也并没有闲心去听八卦。

　　顾冶不理会其余几人在心里做什么盘算，直接侧头冲付茜说道：“付女士，据我所知，你又通过不合法的渠道借了一大笔钱，故而你这一次回来找宋十清，大概不是想弥补这些年对他的亏欠吧！”

　　付茜一副听了笑话般的姿态，讥笑道：“我亏欠他什么？”

　　蒋时昨天听顾冶讲付茜给宋十清带去那些伤痛的时候，他其实有点想象不出来付茜的形象，带入进去的只是一个陌生的身影。

　　也许是本来不熟悉又太久没看见，也许是曾经真的觉得付茜光是站在那里就美的岁月静好，以至于无法重叠。直到在此刻，他亲眼看见付茜脸上那种不屑与厌恶，他才真的明白，有些人即使外表如鲜花美艳，但内心已经恶臭腐烂，哪怕是给她最毒的诅咒，也像是美好的祝福。

　　顾冶早就知道她会是什么样的态度，不像蒋时初次亲眼见亲耳闻，心里是一阵翻江倒海。

　　顾冶忽略付茜的反问，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借条的复印件放到她面前，略带压迫感说道：“一年前我把钱给你的时候跟你说过，以后不要再回来打扰宋十清的生活，你如果做不到，我可以帮你。”

　　付茜看着那张借条神色微变，终于有了丝毫心虚，但秉承着“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原则，依旧破罐子破摔的姿态：“他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因为他的存在毁了我人生，是这些钱就可以打发的吗？”

　　蒋时听着怒火中烧，拳头越握越紧，神色凝重眉头紧锁。他忍了又忍，相信顾冶可以把事情解决好，自己不可以帮倒忙。

　　“是不是这些钱可以打发的我回答不了你，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你拿的那些，是我的钱，是你白纸黑字按了手印的。你确定要言而无信的话，出了这个门，我便要着手起诉你了。想来你应该很难偿还吧，法院强制执行之后还不行，就走刑事诉讼，刑事诉讼有点难得成功，万一成功了你就可以安心在牢里住个几年，我做好不成功的打算再准备一笔钱，用这笔钱请几个催账的大哥，让他们帮帮我，你觉得怎么样？”

　　付茜听着顾冶越来越冷漠的语气，看着他年轻的面孔，但气势上的压迫不是虚的。心里说不慌是假的，但她还是侥幸觉得不信，不信顾冶真的会为了宋十清这么做。

　　秦老太太虽然并不知道顾冶和宋十清是什么关系，但现下这个场面足以说明顾冶确实能够代表宋十清。看着付茜败下阵来，秦老太太插上话：“顾小先生，看来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顾冶自然的转换了目光，回道：“这话怎么说？”

　　秦老太太娓娓道来：“早年时，付茜和我们家那附近一个小混混纠缠不清，那时候我只以为她年轻自我，故而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觉得关她两天就好了，觉得她清醒过来就好了，可是没想到，她要和那个小混混私奔。”

　　付茜此举直接把她父亲气到住院，哪怕是这样也不曾悔改。

　　付老先生住院那些天，付茜一次也不曾去看望过，等付老先生勉强好些出院了回家的第一天，就刚好看见付茜回家偷户口本要去和小混混结婚。

　　父女二人言语冲突激烈，这一次付老先生被气进了医院就再也没有好转。不过在付老先生离世前，付茜还是回来了，但不是顾念亲情，而是她被小混混抛弃。

　　付老先生去后，秦老太太彻底寒了心，与付茜断绝了母女关系。

　　付茜那时候才有了丝毫悔意，但秦老太太已经对她死心了，之后再也没有同她说过一句话，也不愿意再见她。

　　付茜于她只是陌生人，付茜生下的宋十清自然也是。

　　所以她只是说，她是宋十清生理上的外婆。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

　　秦老太太除了付茜还有一个小女，她这一次来带着女婿和侄子侄媳妇主动过来见付茜，也是因为付茜回去找她小女借钱。

　　付茜的小妹付芊虽然知道姐姐当年都做了些什么，但时间久远了，那些怨怪被冲淡，还是顾念亲情的想着帮帮付茜呢。

　　秦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只好亲自来解决麻烦。

　　“付茜啊付茜，小时候见过你的人都夸你好看，我那时候还沾沾自喜得意洋洋，竟不想你的美貌全都是脑子换来的。”秦老太太转向付茜，眼里没有半分温情。

　　蒋时想，这种决然会不会也是一种遗传！秦老太太憎恶付茜，痛恨她的存在，到了付茜自己又憎恶宋十清，痛恨宋十清的存在。

　　可付茜是真的错了，但宋十清呢？

　　何其无辜。

　　付茜眼里夹杂了很多情绪，不甘有，不忿有……唯独没有悔。

　　她们是在说她吗？好像在说一个不曾听闻过的人。

　　“你这样稀烂的人，自己在阴暗的角落发烂发臭也就算了，竟然还想要去毁掉别人拥有的东西！你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我也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实在不行......我拉着你一起从楼上跳下去……”

　　秦老太太用平静到冷漠的语气讲这渗人的话语，一点也不像开玩笑。你看着她的眼睛，感觉她下一秒就会抱着你坠下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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