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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裴渊启程前,皇帝特地为他办了场国宴,明里暗里表示裴渊此番能归国,全是因为他卖了北凉一个大面子。
此次宴会同上次实在大不相同,裴渊的位置就坐在同陆临相平的地方,连我都能坐在他旁边,不必去女眷席挤着。
皇宫里似乎总是如此,冷热脸换的像翻掌一般容易,也从未有人敢说些什么。
我视线不经意间同太子妃撞上,她微微一笑,遥遥对我一敬。
我收回眼神,偏不给她台阶下。
她要演其乐融融便让她演去,我反正是个记仇的人。
席间无非是一派奉承之词与两国当建交友邦之语,听来听去都是车轱辘话,我兴致缺缺地吃了几口东西,悄悄掩面打了个哈欠。
下头的大臣又开始口若悬河之时,我实在忍不下去了,凑到裴渊耳边道:“裴渊,这里太无聊了,我出去转转透气行不行。”
裴渊斜我一眼,不咸不淡道:“别乱跑惹事。”
这是应了。
我如获大赦一般偷偷离了席,直至耳边丝竹声小了,才松懈下来,悄悄避着人声伸了个懒腰。
现下众人都在殿中参宴,宫道上没什么人,我索性走走,舒缓坐僵了的腿脚。
我自己一个奴仆之身,也用不惯丫鬟,出来便也没带着。
殿旁刚好有个御花园,我逛了阵子,觉得这花虽美,却好像失了些生气一样,没一会儿便看腻了眼,便在一角闲庭坐下吹风。
里头那么无聊,也不知裴渊怎么待得下去。
我闭着眼歇了歇神,忽然感觉不远处有人来了。
我睁开眼,陆临站的不远不近,神色平淡的盯着我看。
我见四处无人,走出去在他身前跪下,“殿下。”
陆临脚尖抵住我将触地的膝,“起来。”
宫中人多眼杂,若我跪在他面前叫人看见,也不好解决。
我听命起身。
陆临视线似乎仍落在我身上,许久没说话。
我等了一会儿,低低道:“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他要带你去北凉。”
不带疑问的一句话,不免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是。”
他忽然往前一步,我闻见他身上有不浅的酒气,“你很开心?”
我皱眉,摇了摇头道:“奴婢的命是殿下的,奴婢不敢。”
他一手不轻不重地掐起我的脖子,我被迫对上他因醉意不再清明的双眼,“方才席间,本王瞧你笑得很开心,有什么开心事,不妨让本王也听听,让你娘也听听。”
我只觉这样的陆临有些陌生,一时不知该回什么。
他视线定在我脸上,又下移几分,落到我的唇上。
我对那样的眼神并不陌生,也隐约探到他眼底逐渐燃上来的欲望。
四下无人,绕过御花园的宫墙,隐约能听见内侍来回的脚步声。
我退后一步,沉声提醒他,“殿下,不可。”
“不可?”他冷笑一声,眸底一沉,忽然大力将我往前一拽,清瘦的腰身也跟着俯下来。
远处有脚步渐近,让陆临离我咫尺之遥的眼陡然一凝。
他攥紧了拳,随即放开我,转身负手而立。
裴渊的身影在小路尽头出现,步伐端平,清挺如柏。
他看见我们二人站在一起,斜眉略微一挑,“太子同本王夫人在一起,倒是新鲜。”
我怕陆临醉着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先开口解释道:“太子殿下方才见妾身进了御花园,又见妾身身边并无丫鬟,怕妾身迷路,便跟过来提醒一二。”
陆临没再看我,只是跟着淡淡一应。
裴渊走近,视线似有似无的绕了一圈,最后定在陆临身上。
他看着他唇角一挑,“既如此,本王现下在这,太子且放宽了心,回席陪陪太子妃才好。”
他的语气有些懒,却似乎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凉漠。
陆临面无表情地迎回他的眸光,“多谢关心。”
直到陆临走远,裴渊仍是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没挪身。
我感觉气氛有些不寻常,扯扯裴渊衣角,小心试探,“裴渊。”
裴渊回过脸,唇角仍是挑着,眼底却无丝毫笑意。
不知怎的,我感觉他脸上似乎有一丝难察的愠色,“林青阮,方才本王分明说了不准乱跑。”
我不由不服,纠正他道:“我没乱跑。”
他不知什么时候敛了笑,那一点让人不安的戾气越发明晰起来。
见我反驳,他微挑的眼底渐凉,似乎有什么在酝酿,又被他抑了下去,“闭嘴。”
闭什么嘴,有话就该好好说。
我不理解裴渊为什么要对我生气,今日这事分明同我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我并未察觉他逐渐皱起的眉头,遥遥一指远处的大殿,一本正经解释,“我当真没有乱跑,你看现在还能...呃”
话刚说到一半,裴渊眼神睨着我,忽然冷不丁低下头,直接不由分说地堵住了我剩余的解释。
虽说我总对着裴渊调戏颇多,可现下他当真吻下来,我还是有些猝不及防,下意识要躲。
他感觉到我似乎要挣扎,索性惩罚般一把扣住我后脑,让我动弹不得。
四周花香四溢,我被他压在树前,浸在明阳下。
唇际的温热恣意掠夺着我的呼吸,齿间填满了他似柏的息,隐约沾染着清醇的酒香。
我脑袋不受控制地一片空白,由着他灼热的气息一寸寸将我侵占。
直至不远处传来旁人细碎的说话声,我才忽地回了神,急忙推开他,大口大口喘息起来。
一个两个,醉起来当真疯野。
光天化日,这成何体统。
裴渊倒看不出丝毫不自然,直接扯过我的手,凉声道:“回席。”
路上我总算是回过了神来,一把拽住他停步。
裴渊皱眉,脸上似乎瞧着还是不大爽利,“做什么?”
我瞪着眼睛看他,“你是不是醉了?醉了的人忘性最大,我告诉你,你方才占了我便宜,不许忘。”
裴渊视线在我脸上扫了个来回,唇角一翻,事不关己般道:“谁占你便宜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你啊!”
“本王怎么占你便宜了?”
我一字一顿道:“你方才亲我了,就在御花园,花丛里,在嘴上!”
“嗯,”他微微一笑,指指一旁石化的宫侍,“若本王忘了,你让她们帮你作证便是。”
罢了,我这一张脸反正也丢尽了,索性借坡下驴,朝她们道:“都听清楚了吧。方才北凉的襄王在御花园占了本王妃的便宜,倘若他日后翻脸不认账,你们都得出来给我作证。”
宫侍面面相觑,愣了半晌,悻悻点头称诺。
裴渊懒懒看我吩咐完,“脸丢够了?”
我攥起他的手,义正言辞道:“丢够了,回席吧。”
裴渊这厮也不知是不是属狼的,待我坐回席间,才后觉方才在御花园里他还不轻不重的咬了我几下。
现下我面前虽摆着山珍海味,尝上一口嘴便凉丝丝的疼,吃也吃不爽快。
我索性丢了筷子,一脸怨念地在心里慰问他七舅奶奶。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我的腹诽,裴渊撂下酒樽,斜我一眼,唇际的笑凉艳有加,却怎么看怎么碍眼,“夫人怎么不吃,是不喜欢吗?”
大殿之上,碍于众人,我总不能直接将饭扣到他脸上,只好回他以一笑,碾着牙一字一字往外蹦,“多谢殿下关心,妾身饱了。”
我想弄死他的表情一定是不够明显,他只是不以为意地挪开眼,不咸不淡道:“那便好,本王见你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以为这些还堵不满你的胃。”
我顺顺气,忍了下来。
要说倒打一耙这一招,全天下也不见得能有第二人用得比裴渊好。
宴会着实枯燥,我搭不上话,没什么事做,索性有一搭没一搭地瞧大殿上的人。
陆临摆回了一副天上仙的模样,大约是醉意冲淡了些。
我想起裴渊方才发疯的模样,也只敢匆匆瞧了一眼就挪开了眼。
北凉使臣坐在下一阶次,我眸光落到他们身上时,才发现那几人早在盯着我看了。
要说这几个使臣还真是不掺一点假的北凉人,瞪我的眼神都与临泽一般无二。
我被他们看得浑身不自在,撇嘴收回了目光,在桌子下戳了戳裴渊腰侧,“此次我去北凉,是当殿下的贴身丫鬟?”
我虽脸皮厚了些,却也是有自知之明的。
若回了北凉还敢恬居王妃之位,怕是能被那群人扒皮扬灰。
裴渊对我不安分的手习以为常,只轻描淡写道:“在后蜀你是夫人,回北凉自然是王妃。”
我并未得意忘形,示意他瞧瞧对我怒目而视的北凉大臣,“他们同意?”
裴渊懒洋洋看他们一眼,那些人立马见人下菜碟的又扯出一副忠厚模样。
我对他们换脸的本事啧啧称奇,若是这几个人能生作女儿身,进了宫少说也能混个贵妃。
“本王想娶谁娶谁,同他们何干。”
他话说的实在轻松,我摇头笑了笑,没再说话。
他们这位子瞧着是能呼风唤雨,可也并非能万事由己。
他现如今说的比唱的好听,待到前路千险万难,谁都会选那条容易走的路。
不过素来男子起誓,现下正是真挚的时候,我也不想拆台,索性保持沉默。
裴渊垂下眼皮,杯中酒倒影出少年似桃花清艳的双眸。
四周人声鼎沸,他的声音湮没其中,我听不清其中情绪。
“不信我吗?林青阮。”
自然是不信的。
可我若是傻了吧唧说了实话,必会惹恼了人,最后还要翻来覆去演到我信了为止。
我被这宴会磋磨地没了精神,实在不想同他纠缠这些全无意义之事,又不大想说谎搪塞,便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我斟酌道:“殿下想让我如何回答?”
裴渊勾了勾唇,倒没为难我,只轻飘飘道:“没让你回答。”
我松了口气,也学着其他女眷的模样端庄垂下眼不再多言。
···
又看了许多大同小异的舞曲,我心中早已不知把老皇帝翻来覆去慰问了多少遍后,他总算开了金口,举杯遥祝裴渊一路顺风。
在蜀京人或谑或羡的目光中,我随裴渊一起踏上了去北凉的路。
裴渊来时是深冬,彼时无人相迎,伴于身侧的只有数不尽的风言风语。
裴渊要离开时是六月上,满京繁花似锦,裴渊摘去了质子的名头,在众人虚情假意的客套中,没再回一次头。
我坐在行驶平缓的马车里,清风拂着车帘忽上忽下,少年的马行于车侧。
我看见他的眉目在轻纱里忽隐忽现,似山间不见真章的泉,亦野亦寒。
此时此刻他在想什么,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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