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生死
冬去春来，再大的雪终会停歇，阳光射在惨白的积雪上，金光闪耀，虚幻的尊贵蔓延至郑国王宫的每一个角落。
额角隐隐发痛，桑妫蹙着眉揉了揉。毅爬到她怀里，乌黑的大眼中浮起一层浓厚的水汽，“娘，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桑妫笑着抱起他，“娘没事。”话音一落，胃里涌起一阵恶心。桑妫慌忙放下毅，奔到角落里呕吐不止。
“娘，娘……”毅吓得扑了过来，抱着桑妫的腿失声大哭。
桑妫蹲下身，揽住毅，“娘没事，娘没事……”
口中喃喃不止，心中却是冷意蔓延，不会的，不会的……
“恭喜夫人，你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什么！”桑妫豁然坐正，满屋的道贺声好似恼人的蝉鸣闹得人头晕，“你说什么？”
医师抚着花白的胡须颤巍巍道：“夫人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不过夫人体虚，胎像有些不稳，需得细心调理。”
公子突坐在桑妫身边，揽着她，喜笑颜开，“桑妫，我们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了。”
桑妫怔怔地盯着医师，看着他的嘴巴张张合合，手抚上腹部，犹不可置信——明明，她明明……
“是你！”桑妫豁然望向公子突。
迎上桑妫的视线，公子突冷冷一笑。如一桶凉水兜头泼下，桑妫绝望地捶打着腹部，她不要生下公子突的孩子，她不要！
手一把被人抓住，公子突死死箍住她的身子，“桑妫，你若敢伤我孩儿，我拿你儿子偿命！”
.
这是桑妫的第三个孩儿，是她与公子突的。
桑妫日复一日地盯着愈发隆起的腹部，仿佛盯着一张血盆大口，仿佛自己随时会被它吞噬，连皮带骨。
一碗汤药递到面前，桑妫沉默许久，还是伸手接过，一口一口地喝下。
公子突见桑妫如此乖巧，似乎心情很好，笑得分外开怀。他坐在桑妫身边，抚着她的肚子，叹了一声。
医师一直说桑妫体虚，说她胎像不稳。桑妫私心里想着，或许这孩子压根儿就保不住？她本就不该属于这个人世，或许老天爷终究会替自己将她收回去？可每次，盯着那一碗碗苦涩的安胎药，她终究还是伸手，端过，饮下，一滴不剩。
“若是我和孩子只能活一个，你会怎么办？”饮下药，桑妫状似无意地问。
“别怕，你和孩子都会安然无恙。”
“我如今的身子，我是再清楚不过……”
话未说完，嘴便被公子突捂住。他含笑着说：“你只要放宽心，好好调理身子，会好起来的。”
桑妫不再多言，侧头望向园子里的茉莉花。
今早，刚下过一场细雨。雨后的茉莉花甚是娇俏，晶莹的雨珠偎在白净的花朵儿上，干净得不似这俗世之物。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公子突揽着桑妫浑圆的身子，在她耳畔低语。
他的声音很轻，恍惚才出口，便随风化掉，桑妫靠着他的胸膛，合上了眼眸。
“那天，你穿着一身水青色深衣，就立在这片茉莉花丛中。你低头看着花，那花分明那样娇艳，可你的眉尖仍旧蹙着，似有满腹愁思。那时，我便忍不住去想，你在为何而愁。”
“后来，你看见了我，你立刻换上了一副淡然无波的表情，就像……就像画里的人，美则美矣，却无一丝生气。”
“此后，无论我什么时候见到你，你都是那副淡然的样子，没有半分表情，不带一丝颜色。”
“还记得么，那年，你替我包扎伤口，那天，你第一次对我笑，也是唯一一次。你或许不知道，那时的你，有多美……再是姹紫嫣红，在那一刻，在你面前，也失了颜色。”
“那时，我便知道，此生，我都不可能对你放手。”
“我知道，你恨我，可我不在乎。既然做不了你最喜欢的人，也做不了你最亲近的人，那我情愿做你最恨的人。好歹，恨，也是要用心的……”
“……”
“桑妫？”
“嗯？”
“为了孩子，忘记以前，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忘记？那些发生过的事，那些出现过的人，如何能忘？世间多少恩恩怨怨，又岂是一个忘字可以解决的？
“你果真愿意忘记以前，和我重新开始吗？”桑妫问。
“当然。”他说。
“可是，毅该怎么办呢？他也是我的孩子呀。”
公子突半晌没有说话。桑妫仰起头，目光灼灼地望向他。
公子突的目光不躲不闪，直直地对上桑妫的视线。
倏尔，公子突轻声一笑，锐利的目光里透着散漫的笑意，“为了你，我愿意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
“果真？”桑妫的手抚上肚子，笑道，“孩子，你可听到了？若是日后你爹爹食言，若是你爹爹对你哥哥不好，你便再也不要叫他爹爹了。”
“傻丫头。”公子突弹了弹桑妫的额头，又紧紧地将她揽在怀中。桑妫垂下头，嘴角的笑意散去，她疲惫地阖上眼，明明是很温暖的怀抱，可为什么，她却那么冷呢？
.
“夫人，用劲啊……”
“夫人，夫人，挺住啊，夫人……”
痛，深入骨髓。
仿佛置于冰山，又仿佛坠于火海，冷一阵，热一阵，混沌不清间，只一抹残留的意识支撑着桑妫挺下去。
“孩子……”
“夫人放心，孩子会没事的，夫人……”
“孩子，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
“孩，孩子……”
“桑妫，你给我醒来！桑妫！我命令你，给我醒来！”
“主公，夫人身子太虚了，恐怕，恐怕……”
“住口！我警告你们！必须保住她！哪怕不要孩子，必须给我保住她！”
“不，不……孩子……”
“桑妫……”
神思混沌间，公子突的容颜仿佛被水侵润过，模糊而残破。他抓着桑妫的手，那样紧，那样紧，桑妫却感觉不到一丝痛意。爱也罢，恨也罢，桑妫不想再去计较了，她只要她的孩子，她只要她的孩子平平安安……
“我不许你伤害孩子……”
“别让我恨你……”
“我一定要生下他……”
“……”
“你闭嘴！”
“求你，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还有毅，求你，不要伤害他……他只是一个孩子……”
“求你……”
“……”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