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记

作者:海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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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倾城曲(3)


      早就听姚然屡次提起过她那位几乎可比天人的导师燕七。
      老实说,我甚至没见过姚然用及得上她对燕七的一半憧憬和甜蜜的态度去描述她的男友,那副德行大概用崇拜和狂热来形容也不为过。
      好几次我都忍无可忍一个暴栗送过去,“喂,姚然,拜托不要这么花痴好不好!那是你的导师,不是你的梦中情人!要命,不知道的以为你是‘蕾丝边’呢……”
      姚然哈哈大笑,“铐!姚非你不是吃醋了罢?”
      呸!我一个靠枕丢过去。
      直到真正见到了燕七,我才忽然明白了之前姚然为什么会那么崇拜她。
      那样的女子,真的不像凡尘中人,只应天上有。

      因为不用正职上班,我索性把衣柜彻底大换血,把占了大半的淑女装收拾出来整理好,或送或扔,重新置了全棉松身衬衫、毛衣外套及牛仔粗布裤,规规矩矩的高跟、半高跟、坡跟皮鞋统统收起来,两双球鞋、软靴就够打发了。
      姚然乍一看到我一身清爽粗布衣裳、顶了一头湿漉漉的短发从浴室出来时,愣了一愣吹了声口哨,“帅!姚非,你现在的样子,不管男生还是女生很容易就会爱上你!”
      她忽然围着我转了两圈若有所思的说,“奇怪,你的样子看起来活像一个人,我早先怎么没发觉呢……”
      “呃?甚么?像谁?”
      “这个人你很快就会见到了。”
      姚然贼忒兮兮的眨眨眼睛,笑容说不出的古怪。

      虽然已经十一月份,却还是一脉秋高气爽的天气,除了早晚颇有几分晚秋萧瑟凉意,日间逢着晴空万里感觉格外舒爽。
      原本不是休息日,姚然特地跷课带我去那间名叫“翡翠居”的古董瓷器店,我也随得她。
      我们姚家的孩子都特别聪明,我二十一岁就念完了哥大商科研究生院的MBA。我和母亲离开纽约的时候,姚然正在哥大建筑系念最后一年,那时候她还不到十九岁,也算得上天才型的美少女。如今她胡乱选修一科工艺美术,说穿了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
      “嘿嘿……”自出门后上了街车一路前往目的地,姚然就时时鬼头鬼脑看着我偷笑,挤眉弄眼的模样甚是滑稽,弄得我哭笑不得。
      “姚然!”小丫头第十八次偷偷瞄过来时,我威胁的低吼了一声,“搞甚么飞机啊!”
      “嘻嘻,马上到啦。到了你就明白了。”她抵死不说,我也无可奈何。
      穿过几乎半个城市,来到西区以前法租界的一条安静的梧桐道,“翡翠居”就坐落在一列老式红砖洋房中的一幢二层小楼楼下。

      站在路边一眼看过去,面前的这幢小洋房和旁边左近似乎并无太大区别,唯一能够看出这里面另有洞天的是嵌在院门边的一个不大的木刻招牌,原色枫木只上了一层透明清漆,上面三个篆刻大字,“翡翠居”。
      看似平常,但仔细留神就会发觉,这招牌上的三个字十分诡异,用了一只含蓄的墨绿色,周围内里都没有任何镭射灯光装饰,可字面居然会随着光线变化细细闪烁,那是一种晶莹剔透如浩瀚星空般的光影效果。
      见我看出了玄机,姚然得意的解释,“看见没有,那三个字的油彩里面其实均匀调和了无数细碎的绿水晶的晶体颗粒,够帅吧!所以嘛,和燕七搭伙包你稳赚不亏。”
      进了院子我更是觉得恍若隔世,我没见过这么美不胜收的别致花园,各色藤萝花树,森莽葱郁,清香郁郁,鸟雀呢喃,彩蝶纷飞。

      穿过院子,推开一楼的红漆玻璃格子门进去,门楣顶上悬着的一枚小小铜铃发出“叮当”脆响,我们终于置身“翡翠居”的店堂之内。
      店堂的布置简单的近似简陋,没有一般古董店货色满架堆的一天一地的逼仄窘迫,也没有故弄玄虚的全套红木古典家具伺候,相反,里面全白墙面、浅色芸香木地板,靠墙一列格子架内放了寥寥几组青花粉彩瓷器,店堂的中央是整组宽大简洁的雪白沙发软榻,靠近楼梯一角辟出一个小小转角工作区,里面也空空无人。
      我稍一打量,立刻被店堂左侧一个特别设计所吸引。
      那是一堵临近院子的墙,砖体被敲掉一半,上半截做成玻璃木格子状,采光因此极佳。靠墙处是一个宽大的展示台,由一整块足有两米见方的天然玛瑙矿岩打磨而成,水头丰盈润泽,堪称价值连城。但吸引我的并非这幅玛瑙台,而是置于台面上一座精璨剔透的晶石城池。
      老天!
      看到这样一座城池,我惊的简直跌落下巴,它比我当年随外公出入各家著名拍卖场所见过的所有珍稀宝物都要眩目!
      一整座城池通体透亮,全部是由一块块切割打磨均匀约寸许大的宝石晶体堆砌而成,玛瑙翡翠胭脂玉猫眼绿紫水晶玫瑰钻……约两尺见方,映着玻璃外的天光和店堂内的柔和灯光,熠熠生辉,宝光流转,那样强烈的美感几乎要直接灼痛人的视觉神经。

      我瞠目结舌的模样令姚然觉得大大丢脸,“姚非帮帮忙,你好歹是姚家的子孙,不要到处随便流口水好不好!”
      就在此时,楼梯上传来低低足音,我一抬头,就看见了燕七。
      我一下子明白了姚然之前说的话和后来一直鬼鬼祟祟偷笑的意思。毫无戒备的情况下,我一眼看到燕七,就好像在水银镜面的里头突然看到了自己一样。
      我又一次呆住了。
      “燕七,这就是姚非,以后你多罩着她……”姚然在那边说些甚么,我已经听不见。我的心里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涌动,说不出来是福还是祸。
      “嗨,我是姚非,真要命,我实在不懂瓷器,只知道欧洲有色金属或者南美咖啡豆甚么的行情……”我听到自己不知所云的胡扯。
      燕七,那个也有着一头帅气短发,只随随便便围了一条黑色开司米披肩的高挑女子,微微仰起脸笑了。
      她这一笑,我终于明白了甚么叫做“一笑倾城,再笑倾国”。呸!姚然胡说八道,我怎么同燕七比,像个头!我们两个简直云泥之别,至少也是流云和棉絮的审美距离!
      而在以后的日子里,与燕七相处的越久,我也就越折服,这样的美人儿,居然还是博古通今的才女!其知识面涉猎之广,我唯有叹息复叹息,从此再也不敢执“姚家的孩子都聪明”一辞。

      虽然是初次见面,到底还是忍不住,我按耐不住好奇的问燕七,“那个晶石城池是……”
      “呵,那个是‘无夜城’,”燕七微笑起来,脸容上浮现一个俏皮而又温暖的表情,“是我大哥的手笔。”
      “无夜城”?多么奇怪的名字。我忽然觉得这名字耳熟,心里有模模糊糊的影子浮动,正在发呆思忖,门口的铜铃发出清脆声响,有人进来了。
      “阿七。”我听到一个熟悉的男声。
      “聂少?”燕七颇为惊喜的迎过去,“你终于肯来看我。小段呢?”
      “呵呵,小段气还没消,她的脾气你最清楚,由她去罢……”来人一面说话一面温和的揉揉燕七的头顶,神态煞是和蔼。
      电光火石间,我蓦然想起几个月前倒霉的那天。
      聂少!阿七!翡翠谷!翡翠居!像他的小妹!
      呵,是他。聂无夜。
      我猛地回过身去,正好和门口的年轻男子打了个照面,那样的帅气逼人,不是聂无夜是谁!
      聂少显然也认出是我,只一怔,他咧开嘴笑了,清瘦的脸庞上浓眉如剑,微微凹陷的眼瞳澄澈,嘴角的线条刚毅果决,突然展现的笑颜如此生动璀璨,不似人间的无双风华几乎亮过了那座眩目的“无夜城池”。
      莫说是我,连身旁一直大大咧咧的姚然,也一同恍惚起来。

      回家的路上我都沉浸在翡翠居的别致风流中,又一直犹豫到底要不要接受姚然的好意。
      唉,谁不想日子过得舒坦无忧些呢?可自从遗产风波和母亲恶疾过世后,我对那样子的富贵浮云已经心淡了许多。
      当然,也毋需讳言,我的自尊心更使我不愿接受他人尤其是与姚思纬相关的半点恩惠。可面对姚然一片赤忱热心,教我如何开口拒绝呢?
      姚然毕竟还是个孩子,没有觉察出我的矛盾心绪,眉飞色舞的讲着燕七当初做导师时候的绝世风采,言语之下我有这样搭伙的机会实在要好好感激她大小姐。
      我哑然失笑,“姚然,干脆你自己上阵得了。你那科稍微用点心思随便考一考就拿下了,不如边读书边当翡翠居的小老板?”
      姚然嬉皮笑脸,“嘻嘻,吃醋啦?放心,如果我一生只能爱一人,那一定是你姚非……”一面胡说八道一面开始唱时代曲,“只愿一生爱一人……”
      咄!我一记暴栗送过去。
      临到家门口时,姚然忽然感慨,“哗!看见他们才知道这世上真有帅哥美女这回事的。”
      这一次,我倒是完全没意见。
      两个人唏嘘感叹着各自回房发花痴。

      几经推却,姚然几乎与我翻了脸,我马马虎虎姑且先应承下翡翠居的参股份额,想着自己的健康状况也的确堪忧,不妨休养一阵子再另谋一份职业,届时把股份还给姚然也罢,现下就权当代她打理托管罢。
      翡翠居的生意并不兴隆,基本上都是熟客之间互相推荐而来,因为出售的瓷器都是一品上乘的货色,所以一个月做成几笔单子就足够开销拆帐了,非但赢利十分可观,工作量更是少的教人悠哉游哉如超脱浮生之外。
      我不是此间的行家,进货鉴别标价基本都由燕七一手操办,她就住在二楼,但平时很少守在店里,有时候出去就是一、两个星期乃至月余不等。所以我就担当了看店做生意的活计,燕七常常笑着叫我不必太在意,做累了或者觉得闷也可以歇业几天,反正老客户都有联络方式,有事打个电话就行了。我口头答应,却从来不曾短了一日看店,到底欠了姚然一份大人情,我不想太马虎,否则良心上过不去。
      一晃我在翡翠居已经待了三个多月,应该说十分惬意自在,不过少了小半个胃,元气大伤,人始终有些消瘦单薄,精神倒渐渐恢复了。
      一段时间下来,我也看出来了,燕七的来历古怪,绝非一般常人,那样标致聪敏的女子,却一直小姑独处,虽待人和煦,却总有淡淡的忧伤于不经意间流露,可见有过非常的经历,大抵伤过心罢。不过,人家既然不说,我自然也不会多问。其实回想起来,我的经历又何尝不坎坷?

      聂少成为翡翠居的常客。
      我和他也算不打不相识,一来二去熟悉了更几乎成了老友记,可和他相识的时间越久我就越奇怪。看起来聂少和燕七应该是兄妹,两人来路是一般的神秘。有时候我也会问聂少到底是甚么人?从哪里来?
      “昆仑山翡翠谷。我?我是石头里蹦出来的,盘古开天辟地之时就是我聂无夜诞生之日,呵呵……”
      嘿!我老大的白眼抛过去。
      在一起聊天喝酒的次数多了,借着酒意,聂少也会揉揉我一头纷乱的短发,“姚非,你呀!真像当初的阿七……虽然粗糙了一点,哈哈……”
      起先我还愣愣的听着,心里欢喜,咦,可以和燕七相提并论,听着听着就不象话了,一拳过去却像砸在石头上,雪雪呼痛之时,聂少便扬声大笑。
      不知不觉愈来愈喜欢留在翡翠居,惹得姚然忍不住抱怨我只顾发财不顾亲情,后来索性也经常跷课跑到店里来一泡一天半天。我也由得她。
      那段日子真是我自外公去世以来过的最为逍遥快活的流金时光。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农历年前,姚思纬就几次三番打电话催姚然回瑞士,统统被打了回票,一怒之下点名要我接听,在电话里几乎把我骂个半死,“姚非,你这样挑拨然然和我们的感情,是甚么意思!报复么?”
      我苦笑,淡淡的回答,“舅舅,您高抬我了。您别老是以己度人,当初因为外公娶小生了我妈妈,难为您报复的这么彻底!姚然已经成年,如果您能让她回去,我绝对没有立场反对。”
      “哼!”姚思纬气冲冲挂了电话。
      我捏着听筒手脚冰凉。是,你家的孩子如珠如宝,人家的孩子就如芥如草,而且还是大毒草,一不小心就会玷污纯洁可爱的小公主!
      姚然上前抱住我,半晌,我才能恢复知觉勉强笑着推开她。
      怎么会没有伤害?如果不是姚思纬,母亲不会去的这么早这么苦。可是,这些都与然然无关。

      其实我也能理解舅舅对于外公背叛家庭的痛苦,有家有业的成功中年男人居然会和一个可以做自己女儿的姑娘往来,还有了孩子。外公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里元配夫人那头自然颜面无光,不知道要忍受多少人明里暗里的说三道四,那感觉必定很难堪罢。
      等舅舅自己的儿子都结婚了,外公和外室的私生女居然还是个少女,偏偏也不明不白有了女儿,同样是姚家的孩子,外公还就是喜欢母亲和我超过他正牌的儿子及孙子,直到曾孙女姚然诞生,才得到了和我差不多的礼遇。舅舅对此简直含恨在心,所以外公一旦去世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母亲和我彻底扫地出门。他确实做到了。
      奇怪的是姚然从小就和我们亲,反正很疏远自己的父母。即便后来姚若驾驶小型飞机出意外,才十岁的然然甚至连眼泪都没掉,这让姚然的母亲十分生气,母女关系也一直不好,不过忌惮舅舅格外疼爱姚然,所以基本由着她为所欲为。
      姚然自十岁以后到我和母亲离开纽约,我们可算耳鬓厮磨的一起长大。我记得幼时的然然性格十分孤僻暴躁,和我们一起后才渐渐变得活泼开朗起来。
      我和姚然的感情实在是好的,所以无论怎样,我都不会迁怒一丝一毫到她身上。

      我们姑侄两个就这样过着简单却也愉快的生活,直到农历元宵节的前一天。
      姚然的母亲,即我的表嫂方珞琪,突然从苏黎世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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