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楼痴梦中

　　“你现在做的一切事情，早就超出了管家身份该做的范围，为什么？”

　　杭潇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面前的男人，眸色深沉，眼底翻滚着复杂难以言说的不解、怀疑、愧疚……

　　“因为你值得，值得拥有他人的善意对待。”

　　唐栩轻然放下手上的药，神情认真诚挚，注视着杭潇的目光中坚毅与柔情杂糅着，让人愿意为之沉沦。

　　“就因为这样吗。”他的目光，他的神色，杭潇也看得清清楚楚，忽地，脸上还是展露出一如从前带着些许冷嘲的笑意，眸中深处泛起的光彩，心中的触动却被深埋，那都是不受控地因他而起。

　　下一秒，唐栩垂眸，唇角苦涩笑意褪去，高大挺拔的腰/身往杭潇身前一探，右手同时往前撑在了杭潇身侧，床、上多了一处凹陷。

　　“大小姐这么聪明，也看不出我毫无恶意吗？”

　　他的姿势带着不易察觉的步步侵占的强势感，语气却是略带苦涩的温柔，如缓缓丝滑入口的苦咖啡，苦涩中也带着甘之如饴的欢喜。

　　再靠近一些，两人的气息就会彻底交缠，难舍难分了，杭潇恍惚了一瞬，恍若无事而又无意地一边偏转着脸，一边往身后的柔软床头紧贴上去，拉开了距离，声音冷淡，却又少了些从前的斩铁截铁意味。

　　“我不知道。”

　　同样注视着杭潇的唐栩，听到她冷淡话语，黑眸深处泛起了一丝苦涩的涟漪，撑在一侧的手紧绷了起来，不由得低叹一声。

　　他的口吻仍然轻柔：“或许抛开我是你的管家这一身份而言，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我也和王叔他们一样，真心憧憬着大小姐的生活可以美满。”

　　杭潇沉默不言时，又听到了他的声音。

　　“大小姐也可以继续考验我，只是，也希望大小姐能够在考验中，慢慢相信我。”

　　杭潇看着他脸上流露出的受伤神情，听了他的话，不置可否，眸光微闪，佯装无奈，语气中藏着调侃意味：“算了，每次这样，你倒也挺会说的。”

　　“说不定，有一天我会很相信你，不过至少，现在我的确感谢你。”接着，杭潇模棱两可中又带着些真情实感说了这一句，“谢谢。”

　　杭潇来不及看他脸上表情，倒第一时间听到他的轻笑声。

　　“大小姐今晚进步了，恢复得挺快的。”

　　杭潇看向他，不懂他说这句话的意思。

　　唐栩低垂着的头缓缓抬起，声如温玉：“外面还下着雨，大小姐一心专注着和我说话，看起来好很多。”

　　杭潇微怔，安静下来，认真听，耳中能出现淅沥滴答雨声，但她，这一次，的确感受不到恐惧再一次袭来。

　　两个人短暂沉默的一瞬里，一道悠扬动听的歌声骤然响起，在这个时候却显得突兀。

　　唐栩慢条斯理收回了撑在杭潇身侧的手，上腰/身又回到了原来的板正直挺，长手悠悠伸出，轻而易举地拿到了在床头柜边角上的手机，主动递给杭潇。

　　杭潇视线稍微掠过了他，从容地从他手上拿过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是曾玉如打来的电话。

　　一接通电话，杭潇便听到了师傅急切的连珠炮式的问题，都是关心她的情况，那声音中还残存着沉睡醒来后的朦胧意。

　　【小徒儿，虽然你说影响很小，你没事了，但真的不用我过来陪着你？能睡好点吗？】

　　杭潇声音沉着平静，语气中尽显柔软：“师傅，我现在一切还行，不用您再辛苦跑过来陪我，您先好好睡一觉吧。”

　　曾玉如絮叨着又说了一些话，听到杭潇也都主动冷静地一一回应了，心慢慢放松了下来，白天的疲惫又涌上来，跟着再叮嘱安慰了几句，在听到杭潇说王叔也打电话进来时，曾玉如便彻底挂了电话。

　　王叔打的是酒店座机，唐栩反应同样很快，杭潇都不用挣扎着起身，便看见他主动拿来了座机电话让她接通。

　　通了电话，杭潇才知道王叔是打不通自己电话，更急了，都想着跑来按门铃了，又突然想起座机电话可以拨进来。

　　王叔亦是忙着问她的身体状况，杭潇也都一一说了，还不忘反过来安抚了他。

　　没过多久，电话也结束了，唐栩把座机放回原来的位置上。那时，外面那一场暴雨也只剩些毫毛细雨，飘忽四散，微不可察。

　　“你也先回去休息吧。”

　　杭潇打完电话，看到了屏幕上的时间，凌晨3点半，瞥了一眼在一边收拾好柜面上乱七杂八的物品的唐栩，淡声说着。

　　“嗯。”唐栩回过头来，修长的指尖捏着一张酒店提供的淡黄色便签纸，递到了杭潇面前，眸中闪着微亮的光彩，道：“这个给你。”

　　“电话号码？”杭潇接过那张便签纸，垂眼看到一串数字，眉心微动。

　　两人视线交汇，唐栩微微颔首，轻声道：“是我的号码。”

　　顿了两秒，唐栩婉言：“要是你想找我，这样会很方便。”

　　杭潇听了他的话，秀眉微挑，淡笑一声，“工作号？”

　　对于她的这个问题，唐栩笑而不答，转而，嗓音轻缓：“好好休息，我走了，晚安。”

　　说完，唐栩已然往房门口走去。

　　杭潇望着他那道越来越远的颀长身影，很快听到了关门声，缓缓收回目光又落到了还在手上的那张黄色便签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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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早，杭潇洗漱好没多久，便听到了房间门铃响起，开了门，曾玉如和王叔都站在了门口。

　　“师傅，王叔”，杭潇眼眸微弯，声音轻柔：“早安。”

　　王叔亲切地回了一声。

　　曾玉如静盯着杭潇，端详了好一会，问：“怎么穿上外套了？昨晚冷到了吗？”语气中不乏有关心和担忧。

　　杭潇面色如常，轻轻地带过，“下了雨，害怕身体着凉，就搭了件外套，现在没事。”

　　闻言，曾玉如眉头放松了下来，缓声道：“这一天你肯定很累了，今天让唐栩在酒店陪你吧，我和王叔两个人再去一趟乌榄镇，尽快做好收尾工作，我们就回中州吧。”

　　不难想到，他们都还是害怕出去一趟，天气又变了，影响到自己。

　　杭潇隐下心中所想，轻点了点头。

　　刚说完话，杭潇的隔壁传来了开门声，唐栩也出来了。

　　一行人用了早餐，曾玉如和王叔便直接开车离开了。

　　过了两天，收拾好了一切，一行四人终于离开了南海市。

　　回到中州后，曾玉如请客吃了一顿饭后，便跟杭潇再次告别。

　　回来没过几天，王叔老家里临时出了些事，也跟杭潇请了一段时间假，匆匆回去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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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到杭永的请柬时，杭潇正在后花园闲散地赏着那株被修剪过后开得如火如荼的月季花。

　　杭潇对着那封华丽精致的大红请柬恍惚了好久，以至于唐栩叫她好几次都听不见。

　　“大小姐。”

　　“这封请柬什么时候送来的？”杭潇神色倥偬，问唐栩。

　　唐栩如实说着：“刚才送来的。”

　　杭潇哼笑一声，原本清亮星眸里瞬间暗淡了不少，垂首喃喃着：“结婚邀请函呐。”

　　她居然一直都不知道，一直跟她说着忙的她的爸爸什么时候已经筹备婚礼了。

　　唐栩站在杭潇面前，原本微蹙的眉头又紧了几分，视线落在桌面上的请柬上，薄唇微抿。

　　“怎么了？”唐栩微俯着身，平视着杭潇，嗓音温柔，询问着。

　　杭潇早已回神，对唐栩摇了摇头，拿过放在桌子上的请柬，道：“你去做你的事吧。”

　　唐栩欲言又止，但最后也只道了声好。

　　唐栩离开后不久，杭潇犹豫着，还是打了徐青的电话。

　　自上一次不欢而散后，无论是杭永，还是徐青都没有主动联系过她。

　　【潇潇吗，怎么了？】

　　心头的苦涩涌了上来，杭潇的喉头动了动，回她：“妈妈，你去参加爸爸的婚礼吗？”

　　【啊，这个吗，我可能去不了。】徐青沉默了一瞬，继续说着，【潇潇，过几天是小熙的两岁生日宴，妈妈这几天都忙着。】

　　杭潇不辨情绪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另一边的徐青，听到杭潇沉默，负罪感又一次翻滚叫嚣着，让她不得不说。

　　【潇潇，我和你爸已经离了好几年了，我、你爸和你都在重新过好自己的日子，这就很好了，很多事情不必再去介怀，而且无论如何，我和你爸的心里也还是爱着你的。】

　　“为什么永远都是你们说着前后矛盾的话”，杭潇苦笑不堪，冷淡问道。

　　无论是多年前，还是多年后，她心平气和时问过，痛苦不堪时问过，都得不到他们这么残忍对待自己的答案。

　　杭潇等候着，等到的是徐青的一阵沉默，而后搪塞了一些理由，匆匆挂机。

　　跟徐青通完话没多久，杭潇接到了杭永的电话。

　　杭永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但杭潇也听得出他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她要是不喜欢出席太吵闹的场合，不想来参加也无碍，以她身体为重，婚礼过后，他会和他的妻子一起来看看她。

　　电话里，杭永还在和缓慈爱地说着，杭潇出言打断了他：“爸爸不用担心，那天我会去的，毕竟是爸爸很重要的一个时刻。”

　　那边，杭永听了杭潇的话，不禁沉默了片刻，最后匆匆说了几句，便也找理由挂了电话。

　　杭潇把那请柬丢回桌面，眼中少了那一股固执。

　　微风拂过，花香清溢，遮掩了门里微弱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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