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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折腾了大半个下午，林凇不仅被拉去带路，顺带还做了回搬运工。

　　最后一个箱子被放进了后备箱，林凇松了口气，转头问道：“还有东西吗？”

　　“没了。”庭牧舟低头，只手解着系起的袖子。
　　他穿的这件牛仔衬衫有条长布系扣，解开之后就垂在袖口轻晃。

　　银色纽扣晃荡间曳出一道光弧，林凇看着有着恍神。他轻轻拍了拍自己被暑热蒸红的脸，开口问道：“这些都是画具？”

　　“差不多。还有些半成品。”庭牧舟后退几步，盖上了后车盖。
　　零碎的作品收尾工作也并不复杂，庭牧舟干脆把部分工具带回了家，也方便节省出些排练时间。

　　两人都上了车，林凇之前和庭牧舟打了商量，先把这些东西送回去。
　　回家路上虽然还没到晚高峰，但是市中心的路还是很堵。

　　车窗阻隔了外面的喧嚣。林凇的目光往副驾驶的方向落了好几次，最后还是忍不住和庭牧舟提起下午的那场戏。“你最后……为什么那样结束那场戏？”

　　他说的是周余白落在纸上的那个吻。
　　也是庭牧舟忽然抬起头，刹那间的目光交错。

　　目光相接的一瞬，林凇真真切切感受到，站在那个台上的人是周余白。

　　“那个时候，他没有可能回到宁鹭身边，也许一切都来不及了。”林凇微微皱眉，想起剧中关于这两个人的剧情设置。

　　宁鹭并没有寄出那封信。直到被舍友无意间看见，才又阴差阳错投进邮筒，送到了周余白手里。

　　“就只是，一种感觉。”庭牧舟低着头在手机上给那只没完成的小恐龙填色。

　　“啊？”林凇没能明白，他眨眨眼睛，问：“什么？”

　　“不管最后他接住坠楼的宁鹭那一幕是现实还是梦境。”庭牧舟的话顿了顿，他抬起头，对上林凇的眼睛。
　　“拿到信的时候，他已经预见了结局。所以会有那样一种回应。”

　　他的眸色染着层褐，窗外的光洒进来的时候像湾浅水，向下却是深不见底的黝黑。

　　林凇透过这双眼睛，好像又看见那个低头亲吻信纸的男人，在沉默间压抑的郁苦和眼泪。
　　他选择这样柔软的方式，回应恋人的告别。

　　“你的周余白……比我想象得要好很多。”林凇说完又觉得这句话好像不大合适，他把下滑的镜框往上推了推，肯定道：“我认真说的。”

　　毕竟艺术的感触是相通的。他想庭牧舟能够沉浸在周余白的角色里，大概就像他拿起画笔或者刻刀的时候，从飘渺的灵感中捕捉到作品灵魂的呼吸。

　　天生的体验派。
　　林凇想起赵庭川的评价。

　　“是吗？”
　　窗隙间挤进夏日的凉风，他听见了一声轻笑，散进风溜走的尾巴里，捕捉不到。
　　“是因为你写的那封信，我才能感受到周余白这个人。”
　　庭牧舟对他说。

　　试戏的这件事很快传到了宋听澜耳朵里。第二天林凇和庭牧舟刚进了剧场，就看见宋听澜坐在台阶上朝他们挥手。

　　趁着庭牧舟被道具组叫去的空隙，宋听澜低头凑过来和林凇说话。
　　“赵哥居然找你室友来演这个角色啊。”
　　“嗯。”林凇想起昨天下午的尴尬乌龙事件还有些无奈，“一开始是他认错人了。”

　　“认错什么？”宋听澜好奇地问。
　　林凇和他说了在排练教室发生的事，宋听澜听到后面忍不住笑出了声，见赵庭川回过头往他们这边看，他一把揽住林凇的肩膀转过身，嘴里的笑还没停。

　　“不是，赵哥就这么放心你啊。”宋听澜捂着肚子忍笑，打趣说：“以为你是陆地神仙，前一天刚打完电话，第二天就能把这事解决了？”
　　“别笑了。”林凇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听赵哥说他试戏演的挺好的。”宋听澜听见这件事情的时候就有点疑惑，他问道；“但他不是学美术的吗？”
　　“嗯，我也挺意外的。”林凇如实说。

　　“林哥！”
　　两人正说着，舞台后方冒出来一个戴着帽子的小助理，往这边挥手。

　　林凇应了一声，和宋听澜说：“我先去那边看看。”
　　“行，排练的时候再说。”宋听澜把位置上的剧本递给林凇，转身去找路知远对戏了。

　　道具组的小助理来找林凇确认场景的高度。因为宁鹭坠楼那段戏的危险性，在正式道具制作之前，舞美设计先做了初版模型让演员测试。

　　庭牧舟站在舞台后方一面绘满涂鸦的墙前，和两个男生聊着什么。

　　林凇远远的叫了他一声：“庭牧舟。”

　　庭牧舟还没回过头，反而是那两个男生看到了他，主动打招呼：“师哥好！”
　　“嗯，你好。”林凇向他们那边走去。

　　“师哥原来认识Alain啊。”带着细边眼镜的男生有些兴奋地说。

　　“是的。”林凇愣了一会才想起这是庭牧舟的英文名，他点了点头，“他是我朋友，这次来帮忙演个配角。”

　　“我知道。”听见林凇的话，男生有点失落。“我之前看见Alain在这，还以为是来合作设计这次布景的……果然想多了。”

　　林凇听着，转过头问身旁的庭牧舟：“你以前有和我们学院的舞美系合作过吗？”
　　“有，帮忙做过一次场设。”庭牧舟侧头想了想，淡淡道：“不太记得了。”

　　“我记得我记得，那一次还拿过戏剧节的舞美头奖。”旁边的卷发男生凑了过来，挤进话题里。
　　他挠了挠头发，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Alain如果对道具有什么想法可以和我们说说吗？我一直有关注你的个人网站，很喜欢你的作品……嘶。”

　　先前戴眼镜的男生偷偷拧了自己同伴一把，小声地道：“你看不出别人很忙吗……”

　　林凇看着他们的小动作，有些想笑。出乎意料地，庭牧舟点了点头。“可以。”

　　“那太好了，麻烦了！”两个男生微微鞠躬道谢。
　　庭牧舟和他们交换了邮箱地址，聊了几句才走到林凇身边。

　　林凇和庭牧舟往小助理指示的方向去，他对方才师弟们有些兴奋的小粉丝状态有点好奇，忍不住问他：“你的个人网站，是用来展示作品的吗？”

　　“嗯，大一开始弄的，偶尔发点东西。”
　　庭牧舟答的平淡，但他能跨专业考去巴黎美院，毕业之后能和其他著名艺术家一起特邀参展，在同辈中肯定是相当出彩的人。

　　林凇想了想，也难怪他收获了一堆师弟师妹的特别关注。
　　优秀的人总是自带光芒。

　　虽然庭牧舟在他面前表现得随意平常，还带着些冷淡的疏懒劲，莫名让他想起家里的松糕。
　　就像只……毛发蓬松还没睡醒的懒猫。

　　他们穿过后台的走道，走到舞台的侧面。
　　因为《乐园》的叙述手法偏向意识流，剧组选择了旋转式的大型舞台，舞台被切割成四个部分，对应四个角色的房间。

　　为了同时展现宁鹭房间内外的场景，剧组用楼梯分割出了特殊的角度，林凇把剧本放在桌上，顺着楼梯往临时搭起的阳台走去。

　　小助理给庭牧舟指了位置，靠近院墙的地方用荧光笔标记出一个圈。
　　这场戏需要周余白接住坠下的宁鹭，两个人的站位都需要保证在规定的范围以内。

　　临时搭起的舞台用木板划分出复杂的空间结构，那截老旧的楼梯延伸过来，接在院墙这边的巨型木板上。林凇往楼上去看自己需要确认的位置，爬楼的动静带起一片吱呀的响声。

　　庭牧舟的目光随意扫过，突然停在几颗扭曲的螺钉上。
　　他眯眼去看，随着木板的晃动，那几颗钉子以微小的幅度往外滑动，落下簌簌木屑。

　　庭牧舟抬起头，朝林凇喊道：“先别试了，下来。”

　　“什么？”林凇在楼上看着助理做的标记，自己在心里估量了一下舞台位置。他听见庭牧舟在说话，但是隔着数层木板听不真切。
　　舞台上又一直有演员和道具组的工作人员在讨论，庭牧舟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杂音里。

　　“我说……”庭牧舟的话被拦在墙外，断断续续连不成完整的句子。
　　林凇模糊应了一句，也不知道庭牧舟能不能听清，他转头向着门口的方向，提高了音量：“我没听清，等等啊，我待会下去。”

　　“你先别动，林凇。”庭牧舟又往后退了几步，仰头沉声叫了他的名字。
　　楼上没有人应。
　　他眉眼间皱出凌厉线条，跨过地上散落的木板，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怎么了？我刚才——”
　　林凇从房间里出来，沿着原路向下走，刚踩过几阶楼梯，脚下木板骤然一松！
　　他完全没有准备地踩了空，因为生理性反应他紧紧闭上了眼睛，身体向前摔去——

　　完了。
　　林凇想。

　　他已经预见几秒钟以后，自己从楼梯上摔下的惨状。
　　地上散落的木板和道具还没收拾，如果碰到的话，眼镜不会摔碎吧……

　　摔向地面以前，他在一个温暖的躯体上撞出闷响。

　　“喂。”
　　耳边的声音相当不耐，带着些不易察觉的紧张，在这个短促的字里难循尾迹。

　　林凇揉了揉被撞的有点发痛的鼻子，从庭牧舟的怀抱里抬起头，一时间因为突发状况而有点懵。

　　“我说，让你小心点。”
　　滑落的眼镜被对方很不温柔地拨正，推回鼻梁间。
　　庭牧舟的嘴一张一合，好像在和他着说什么话。但林凇在这短暂瞬间听不见其他声音。

　　他只知道，这个人的心跳声比他还要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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