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辰心

　　“师父……”洛青雪的呼唤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眼看师父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洛青雪心里难过极了，师父从未像现在这样对待过自己，言语冷，目光更冷。

　　叮铃叮铃……谢白秋伴着银铃的响声走了进来。

　　她一脸兴奋的给洛青雪递来一杯茶，笑嘻嘻道：“师姐，你知道吗？今天你晕过去之后，师父一眨眼就飞到你面前，将你扶住了！”

　　“那姿势好帅呀！师父平时都温温柔柔的像水一般，没想到，还有这么飒的一面！”

　　洛青雪心中一喜，原来师父没有生自己的气？那她为何是这样的态度？

　　“秋儿，你跟我说说，当时还发生了什么？”

　　于是谢白秋神采飞扬地描述了一遍当时的情景。

　　当洛青雪晕过去之后，九重花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扶到自己怀中。

　　众弟子这才反应过来，一个接着一个的质疑洛青雪。她一个只修行了十年的弟子，怎么可能一瞬间爆发出那么强大的力量？

　　普通弟子怎么也要几十年，才可能修出最高级别的紫色火龙，况且她的火龙里还带着闪电？这明显不是九芳宫功法！

　　九芳功法分金、木、水、火、土五个分支，九重花门下以火为主，其余长老和首座各不相同。每一种功法按级别从低到高，都分为白、蓝、橙、赤、紫五个等级，每个等级又有初、中、高三个阶段。

　　如果修九重花的祝融火术，那么一个普通弟子，要苦修三年才能到达白色阶段的中级，五年可达高级。八年可到第二级蓝色，然后再经过三个阶段的苦修，进阶橙色，以此类推。

　　如果天赋异禀，这个过程就会减少一半，但无论如何，十年也不可能达到紫色的最高级。

　　所以洛青雪修了十年就到了橙色等级，已令人十分难以置信，如今竟越过赤色，直接就突破到了紫色阶段，自然会让人产生怀疑。

　　“宫主，洛青雪一定用了什么手段才会如此突飞猛进！”

　　“她一定是用了禁术！或是什么邪门的灵药，总之，一定不是咱们九芳宫的路子！”

　　“宫主，她刚刚的表情好可怕！弟子从未见过如此狰狞的面目！简直就跟那些魔教妖孽一样！”

　　“你们休要胡说！”谢白秋站出来和他们理论，“师姐的努力你们所有人都见到了！她几乎是用了你们两倍的时间去修行，你们自己偷懒做不到，就不允许别人做到吗！”

　　“谢师姐，我们知道你和她感情好，可今天的事情你也亲眼见到了，她的修为怎么就能从三阶橙色，越过四阶赤色，直接突破到了五阶紫色？我们需要一个解释！”

　　众弟子跟着附和，一时间，质疑之声响彻天地，如暴雨一般砸向已经毫无知觉的洛青雪。

　　九重花将洛青雪交给谢白秋，然后冷眼扫视了四周愤愤不平的弟子们。她的目光每扫到一处，那些弟子就纷纷垂眼低头地躲避她。

　　最后，她的目光落到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身上，那老者微微颔首，目光柔和。他正站在远处，与人群保持着一段距离，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

　　九重花也点头回礼，她玉手一挥，一朵白色的梨花跃然于手中。那梨花新鲜好似刚刚摘下，却没有梨花的香味，而是另一种说不出的香气。

　　“洛青雪是本座亲自带回来的徒弟。”她摆弄着手中的梨花，淡然道。

　　“当年她被魔教妖人所伤，性命微垂，是本座用这破命花救了她，导致她体内有了此花的灵气，资质竟也提高了许多。”

　　“所以她的修为才突飞猛进，超乎常人。刚刚一战，她定是激活了这股灵气，所以修为有了惊人的突破。但同时，她的身体也大为受损，受不了如此浓烈的灵气，晕了过去。”

　　原来如此！众人对九重花深信不疑，她是正道之光，是天下修为最高之人。

　　她手上的破命花更是上古时期，战神留下的上古神兵之一。这小小的一朵花上竟汲取了无穷无尽的天地灵气，并且现在都还在持续每日汲取。

　　同时，破命花的灵气也在滋润着整座九芳宫的奇花异草，让它们能健康成长，不生虫，不早枯。

　　这样的人说的话，一定都是真实的！

　　众人虽还心有所疑，但也都没再说什么，只能感叹洛青雪不过命好罢了！

　　当谢白秋兴冲冲地说完这些，洛青雪已将茶水喝的精光。

　　“师父……”洛青雪心存感激，她哪里有什么破命花的灵气？师父又怎会看不破她是动用了魔气？但师父依然替她挡下了这一切！

　　难怪师父刚刚的态度如此冷淡，她一定是生气了！都是自己拖累了师父……洛青雪感动的眼泪夺眶而出。

　　谢白秋吓了一跳，赶紧用手帕为她擦去眼泪。

　　“师姐，你怎么哭了？”

　　“没想到师父竟这么维护我……”洛青雪道。

　　“师姐，她老人家对咱们一向很好。这种时候，当然要维护你了！”谢白秋眨眨圆圆的眼睛，翘起花瓣似的嘴角。

　　“那些人呀，都是嫉妒你！自己经常偷懒，还看不惯你比他们厉害！”

　　“你也知道他们经常偷懒啊，那你不也……”洛青雪没再说下去，只憋着笑望着她。

　　“啊？我，我才没偷懒呢！我不过就是想多休息一会儿嘛！”谢白秋崛起花瓣一样的小嘴，漆黑的眼眸像小鸟一样转来转去。

　　洛青雪右手摸着下巴，做出一个思考的姿势：“哎呀，我突然想起来，那天我练功的时候，曾见到一只超级大的老鼠，叮铃铃的偷偷窜进厨房吃东西呢！”

　　“老鼠？”谢白秋好奇地睁着圆圆的眼睛，老鼠怎么会叮铃铃的？

　　但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叮铃铃分明是在说自己身上的铃铛嘛！

　　她娇嗔着，举起右手就锤过去：“好你个臭师姐！居然说我是老鼠！”

　　“你才臭呢！还是只臭老鼠！”洛青雪哈哈笑着挡住她的拳头。

　　两个姐妹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就哈哈哈地乐成了一团。

　　三天后，洛青雪的伤已无大碍，于是一大清早，就心事重重地去往师父的住处。

　　九芳宫地处东南，临近海边，因擅长种植奇花异草而得名。宫内共有三处正殿，分别为流芳殿、左泽长殿和岚倾殿，三座大殿在百花丛中遥相呼应。

　　九重花住在正中间的流芳殿，洛青雪住的芳竹苑，位于流芳殿的正后方。

　　中间隔着一座小花园，园中有涓涓细流名为浅花溪，弯弯曲曲贯穿整个九芳宫的花木浇灌。

　　洛青雪沿着这条溪流穿梭于花草之间，只半柱香的功夫便到了流芳殿正门。

　　经人通报后进入大殿，向右走了三四十步，左转来到书房，恭敬拱手：“弟子拜见师父。”

　　书房内，到处堆放着书籍。一缕阳光照上乌木桌案，桌案上铺着一张四尺丝绢，两只雕花墨玉镇纸各自压住丝绢两侧。

　　九重花一身白衣，衣裙上的梨花绣纹亦优雅清新，发髻上的梨花依然新鲜如初，举手投足之间净是淡然避世之意。

　　她面色严肃，手中的大狼毫在丝绢上自如游走，似乎完全不知有人来。

　　洛青雪没再多说话，只站直了身子，静候一旁。

　　片刻后，九重花干脆利落地压下手腕，又缓缓抬起，“正道”二字赫然印在丝绢上。

　　她抬眼望向洛青雪：“青雪，为师想知道，比武那日，你的玄地炎龙是如何突破到五阶紫色的？”

　　她将手中的大狼毫扔进白玉笔洗中，水花当即四溅，周围不少东西都溅到了些许黑色的墨。

　　“师父，弟子……”洛青雪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鼓起勇气道：“弟子是不小心动用了体内的魔气……”

　　“不小心？”九重花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洛青雪当即跪下叩首：“师父！弟子知错了！弟子只想，只想拿回雪叶剑……”

　　“洛青雪，你可知道你犯了多大的错？”九重花的语气变得有些严肃。

　　“师父，弟子知错了！弟子不该动用魔气，可是……如果不这样，弟子这次就赢不了于岳师兄！”

　　九重花走向门口，一挥手，将整座书房都圈在一个结界里。

　　“现在你我的谈话不会有第三人听到。”她平静道，“青雪，为师知道你求剑心切，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用魔气催动修为，乃是揠苗助长。”

　　\"你当日晕过去，就是因为体内受不了修为如此快速的增长，险些崩溃。你如此求胜心切，和那些不择手段的邪魔外道有什么区别！\"

　　九重花虽然只略微提高了音量，但她深厚的修为仍让这声音充满了震慑力，让洛青雪冷汗直流。

　　“当日，你娘千辛万苦才让你拜入本座门下，就是想让你走正道，脱离魔教的影子。可是你呢？为了求胜，竟全然不顾正魔之分！你真是朽木一块！”

　　“师父！弟子知错了！”洛青雪连连磕头，“可弟子真的只是想拿回雪叶剑，根本没想过什么正魔之分……”

　　听闻此言，九重花忽然缓了缓气。

　　许久，她才叹气道：“青雪，按照门规，正道弟子身怀魔教之力，是要逐出师门的，你可知道？”

　　洛青雪大惊！她倒吸一口气，杏眼圆睁，一口气停在嗓子眼，许久都没有呼出来。

　　“师父……”只一瞬间，洛青雪的眼泪就冲出了眼眶，声音也开始颤抖。

　　师父是这世间对她最好的人，九芳宫更是她的第二个家，她怎么舍得离开？

　　正手足无措，就听九重花又开了口。

　　“可是青雪，为师知道，这些年你过的并不快乐。你总是形单影只，若不是有秋儿陪着你，你怕是都不会笑了。”

　　“或许真的是为师逼你太紧，竟让你险些误入歧途。此事，为师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是为师没有教导好你。”

　　“师父！不是这样的！是弟子自己不争气……”洛青雪早已泪流满面。

　　“但无论怎样，时间不等人。”九重花继续道，“就算为师给你二十三年、三十年，恐怕到时候你自己的心也等不了那么久，早已在滚滚红尘中，将一切都消磨殆尽。”

　　她说着叹了口气，起身离开乌木桌案走去内室，回来时手中多了一把剑。

　　那剑鞘漆黑如墨，精巧的金色竹纹清晰可见……是雪叶剑！

　　洛青雪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十年，这把剑就像一个老朋友，一直在默默等着她回来，可她竟一眼都没有看过它！

　　正在激动，就见九重花轻点额头道：“青雪，这次为师已为你遮掩了一切，即便有人不服，也说不出什么来。但你若再犯，决不轻饶！”

　　她停了一会儿，将剑缓缓递到洛青雪的手上。

　　“比武之时，你的魔气并未外漏，还灵活自如的为己所用。足以证明你已经可以驾驭此剑，所以为师也该物归原主了。”

　　洛青雪杏眼亮如星月，惊讶地望着九重花，直到她莞尔点头，她才慢慢抬起双手接过雪叶剑。

　　她来回轻抚漆黑的剑鞘，指尖每滑过一片竹叶，就仿佛在抚摸着过去的每一滴岁月。

　　她右手紧握剑柄，用力拔出，“嘶！”漆黑如夜的剑身立现眼前！

　　往日种种忽然如潮水一般涌向她，母亲的嘱托，辰儿的期待……这些并没有因时间的流淌而变得模糊，而是在她心里生根发芽，成了与她同生共死的执念。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停滞了十年……所有的事情都必须有一个结果。

　　“师父。”洛青雪激动地抬起泛着泪花的眼睛，蠕动的嘴唇吐出四个字：“我要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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