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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职
一场暗流涌动的封赏夜宴终于结束,众人皆被内侍官引领着陆续离开。亦鸢也算是有官身的人了,和其他获得封赏的人一起走了另一条通道来到王城大门,
刚出王城大门亦鸢就松了口气,自己从不习惯成为焦点,也不喜欢被众人注视。刚才一番应对,真的是尽了最大的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从容镇定。
王城门前临分开时,这些因擂台赛而得到官职的人们互相惜别,今后就是同僚,互相提携。亦鸢也学着公子平时应酬的样子和众人一一话别,这时李睿俨然已经成了中心人物,和其他人一起称兄道弟,勾肩搭背地约着去酒肆喝酒,看那架势大有不醉不归之意。
亦鸢一看这场景顿时头皮发麻,赶紧找个理由先遁了。王城门口一番寻找,找到了公子的马车。没过多久公子回来了,身旁跟着那个比武时坐在公子身边身着鹅黄色华裙的少女。
亦鸢此时才辨认清楚少女是荣念念。
荣念念之父担任九卿之中的“奉常”一职,专职掌宗庙祭祀礼仪。筹备秋收大典期间,常与公子在一起议事,荣念念这段时间出入过几次封府,所以亦鸢认得。
今日的荣念念下足功夫打扮,一袭鹅黄色华裙,做工精致绣花复杂衬得少女愈发柔美可爱,精致的妆容增添了一份妩媚,发髻和颈子上带着珠玉宝石制成的璎珞,精美华丽。整个人看上去光彩夺目,不由得让人怦然心动。
荣念念欢笑道:“鸢侍卫一举夺魁,真是厉害!”
亦鸢道:“亦鸢是粗人,只懂些拳脚功夫罢了。”
三个人站在一起甚是引人注目,公子烜一身月白色的华服,文质彬彬,荣念念娇美可爱,更加上新晋的擂台武状元一身黑衣劲装身姿挺拔英气逼人。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一些贵族们也纷纷围过来与公子烜恭贺闲话。
被祁连琰捏过的伤口处还在隐隐作痛,亦鸢感觉自己因为透支力气而轻微颤抖的双臂似有千斤重,不想被人看见自己虚弱,便退到了公子烜的身后。公子烜稍作闲话便辞别众人,先送荣念念寻自家的马车。
一路上荣念念不停地找亦鸢说话,热情的声音一波又一波的涌进耳朵里,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只能打起精神应付。
“亦鸢侍卫的功夫还是那样厉害!上次的救命之恩,念念还没有机会感谢你呢。”
“看你瘦瘦的,没想到这么能打。”
“你每天练功会不会很辛苦啊。”
“哎!你怎么带着面具呢,为什么要戴面具,把面具摘下来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呗。”
“你放心我绝不会笑话你的,父亲说了这样很不礼貌。”
与荣念念交谈越多,越觉得这姑娘的行事风格全然不像一个贵族小姐该有的骄矜样子。方才大庭广众时,尚且娴静优雅闭口不语。私下里确是一个很开朗活泛的女子,把公子烜撂倒一边,反而与她这个众人看来身份低微的侍卫聊得火热。及至临分别被婢女和嬷嬷带走时已经热情的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日子,反复叮嘱一定要赴会。
荣念念身边的教养嬷嬷和婢女们训练有素地裹挟着她挤进自己的马车里。
公子烜看着长舒一口气的亦鸢,说:“真是个热情的姑娘,我看阿鸢你好像挺喜欢她的。”
“公子饶了属下吧,”亦鸢无奈,“有一个雨芙够了。”
“啊!”
亦鸢也不知道雨芙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的。
雨芙半是委屈半是不满:“我怎么啦!”
公子烜微微一笑,对亦鸢眨眨眼睛。那模样,那戏谑的眼睛,分明是看见雨芙来了却故意没出声提醒。撇下哭笑不得的亦鸢,公子烜同顾一离走了,擂台比武虽已经结束,还有一些收尾工作得他亲自来操持。
亦鸢再一次头皮发麻,现在自己要独自面对气鼓鼓的雨芙,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没事,你挺好的。”
“哼!”雨芙嘴一撅脸扭向一遍,表示对她的话一点也不相信。
“别闹,咱们先安排其他人回去。”
两人先安排家仆护送君上的封赏先回去,这样忙到了月上中天,整个王城门口已经重归寂静,只剩孤零零的一两驾马车在广场上。
公子归来,面上也是疲惫不堪,顾一离架着马车,几人纷纷进入了车厢内。
亦鸢坐在马车里,吱吱呀呀的木头摩擦声和不断的摇晃马车让她昏昏欲睡。擂台赛上爆发出的巅峰状态好像耗尽了她的这辈子的体力一样,虚弱感越发严重了,脑袋支撑不住的歪在一边。这时马车轮子撞上硬物一颠,亦鸢的脑袋不受控制地撞向小窗口边缘的硬木,“咚”地一下,亦鸢瞬间清醒了,声音很大,头却不疼。
原来是公子将手垫在自己的脑袋上。
公子抽回手,轻轻地揉着。
亦鸢尴尬地直起身子,正欲道歉,公子烜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前示意她禁声,又指了指雨芙。
雨芙歪在一边睡着了。
公子烜压低嗓音问道:“累了就睡吧,还有一会才能到府。”
亦鸢强作精神:“刚才打了个盹,现在好多了。”
“真的?”
“真的。”
车内一时间唯闻车马辚辚压在路面的声响。
亦鸢没话找话的又提到了擂台赛:“公子,我夺魁了,没让您失望。”
公子烜眼神幽暗莫测,没按常理夸奖她,而是提起了别的:“可我看着你精神头不好。今天擂台赛还是太勉强了,下回别这样了。”
公子烜抿了抿嘴角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看着亦鸢的眼睛缓缓说道:“比起夺魁,我更希望你平安无虞。你今晚从擂台赛下来后精神就很不好,我很担心。”
密闭狭小的车厢,昏暗的光线,公子低沉的声线,在亦鸢听起来有种别样的蛊惑。莫名的她又想起了一个月前那个荒诞的梦,那个落在额头温柔的吻。
一时间亦鸢心如擂鼓。
“多谢公子,亦鸢睡一觉就好。”亦鸢努力让自己表现的无比正直,“坦坦荡荡”地看了回去。
公子烜也毫不避讳的直视着她的眼睛,就在亦鸢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的时候,公子幽幽道:
“阿鸢,我手还疼呢,怎么办?”
“……”公子突然来这一出,亦鸢不知如何应对。
亦鸢讷讷道:“那我给您揉揉。”
于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伸到她的面前。
看着那只手,亦鸢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敢下手去揉。这样一只日常见惯的执掌笔墨的手,今日看起来才发现那么不一样,细腻的皮肤包裹着分明的骨节,秀气中蕴含着力量。手指微微弯曲,呈现出一个修长美丽的弧度。
亦鸢憋了半响,犹豫道:“男女……男授受不亲。”
公子轻轻笑了一下:“好,男男授受不亲,我自己揉揉。”说罢将手收了回去。
雨芙好像是被两人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影响到了,嘴里嘟囔着什么将头靠到了亦鸢的肩膀上,又睡了过去。
两人直到到府都再为说过话。公子看起来心情还不错了,只苦了亦鸢又得平复心情,还得照看一直在她肩头打滑的雨芙。
封府到了。大门口的灯笼还亮着,雪荷并几个家仆坐在大门口台阶上等着,远远看见公子的马车回来就起身迎接。亦鸢也如获自由般扶着雨芙率先从马车上下去了。
众人一番安静又有序的忙碌,阖府归于寂静。
亦鸢躺在自己的床上时,心情还没有平复。
真的是太奇怪了。
她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很反常,尤其在面对公子的时候。但她又摸不透这是什么感觉,为什么会这样,遂有点慌张。
不过她也没有纠结太久,因为今天的擂台赛跟车轮战似的消耗了太多精力,不一会就睡着了。
一夜稳睡,被唤醒时已是第二天早晨。
雨芙在旁边轻轻地推着她:“鸢姐现在感觉怎么样?”说话间,端过来一个药碗,“昨夜公子差人连夜取回来的药,今早天没亮就又叫冯郎中来看过一回,重新配了药,让先吃着。”
亦鸢接过雨芙手里的药,一饮而尽。
起身穿衣收拾时,雨芙又告诉她,今天得去廷尉府报道,接着递过一个木盘子,里面放着几片肉色的薄片,雨芙语气里有难得的小心翼翼:“公子临走前特意嘱咐,你今天得贴上这个再戴面具。”
亦鸢捏起了一个薄片。薄片内部触手细滑,是皮肤的颜色,表面却皱皱巴巴还纵横着深浅不一的颜色。
这是一个做工巧妙的假疤痕。
亦鸢去了廷尉府报道。
门口守卫引着她进了正对门口的厅堂,厅堂里已经有一个小年轻候着了。这人亦鸢认识,是昨天擂台比武的第三名,叫鲁曲,长着一张很嫩生的脸,身手却非常出众。
两个人挨个登记造册,等了一小会儿后李睿来领人了。
李睿还是昨晚那个和气样子,还未说话先露笑脸。
李睿笑呵呵地重新介绍自己:“两位兄弟,李某人不才,虚长各位几岁,今年二十有九。蒙上抬举,封了廷尉府右监,统管右监所有下属卫队。诸位平日里可唤愚兄一声‘李哥’,若公事场合就按官职称呼‘李监’就行。”
一身廷尉府武官的制服紧缚在李睿微胖的身上,手里拿着两个木牌。一边念着名字,一边将个人的木牌发下去。
亦鸢将木牌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木牌朴素无华,没什么多余的雕饰,只在正中间刻上了自己的姓名,右下角雕琢着“廷尉”二字,边框佐以一些简单的花纹。学着他人的样子将木牌系在自己的腰带上。
李睿又亲自领着他们进了内部的办事处,一处一处认门。
廷尉府从门口看并不大,实则府中腹地很深。除了日常审判、决案外,还有管理刑案卷宗和储藏律法条文的五层府库,很占地方,且严格禁止明火。
大狱和廷尉狱都不在廷尉府而在城外。李睿带他们去的地方是专供右监休整的,左右监管逮捕,不出任务的时候都闲在院子里,出任务时说走就走。
这一路上李睿说了挺多。絮絮叨叨地说左右监干得都是脏活累活。抓犯人的时候最困难,有些犯人跟疯狗似的见人就咬,困兽之斗最难对付,还得提防折了自己。有时候逮人都得整夜整夜的蹲守,连着好几天回不了家。
说话间已经到了右监的院子,沿墙边摆放的都是各类兵器架子,一些兵器上胡乱顶着一套甲。屋子里吵吵闹闹的,也听不清里面的人在闹些什么。李睿吼了一嗓子,屋里的人忙不迭全跑出来列队整齐。真没看出来,看着憨态可掬偶尔还说两句俏皮话的人,能管得住这群血性武官,确实有些本事。
依次介绍过了,气氛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众人就开始勾肩搭背地混脸熟。这里的人比想象中的友好,没有人寻她晦气,更无人提她戴在脸上的面具。
大家对她说话都挺客气,没有人像其他人一样上来就勾肩搭背。这也让亦鸢松了口气,虽然素日里以男装示人,但终究是个女子,和男人们勾肩搭背的亲密接触还真让她接受不了。
众人的火力都对准了小年轻鲁曲。
鲁曲长着一张娃娃脸,面上也生的白净嫩滑,加之胡子稀少。虽说都二十好几了,看起来仍旧跟那十七八岁的青少年一样。
右监中年纪大些的都调侃他“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亦鸢落在人堆里,敏锐的发现有些人看她的神情颇为古怪,没有敌意,却频频打量她,这让亦鸢一头雾水。
没过一会儿,院里就来人了,说是君上开恩盛典过后休沐两天,今日无事众人便可回家了。这一下炸开了锅,众武官出任务时不分白天黑夜休假上班,如今得了闲可是兴奋的很,于是众人提议一起下馆子欢迎新来的几人。
亦鸢从善如流的跟着去,众人寻了个酒馆吃喝一番,酒席间推杯换盏,酒酣耳热之时亦鸢才知道为什么右监里有些人看她的神情不太对。
擂台比武当晚左右监除了值班的,其他全都去看比武。众人本来很看好李睿能夺魁,私下里下注赌李睿赢顺便给捧个场子。李睿前面一路杀得顺风顺水,众人也是越赌兴致越高,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亦鸢,但凡最后一场把注下李睿身上的可是全赔完了,真金白银就这么打水漂了,早知就该押亦鸢。众人当即表示,也没啥关系,看见亦鸢兄弟这般厉害今后赌钱押亦鸢也没差。
往日随公子参见的都是贵族大臣、文人雅客的酒席,众人觥筹交错之间都讲究礼数,即便是撕破脸皮骂仗,也撕的得体,骂的文明。
这个席面上全无那么多讲究,几杯酒下肚后都是亲兄弟,哥啊弟啊地扯开了聊。亦鸢虽没那么多的话,但心里还是挺愉悦的,不知为什么,她喜欢这些人身上的烟火气,坐在旁边听他们东家长西家短的乱侃,即便自己不参与也觉得很有趣。一场酒席下来,亦鸢不得不佩服李睿,真是滴水不漏面面俱到,不仅场子被他烘得热闹,新来的和不爱说话的都被一一照顾到了。
最后亦鸢主动去结了账,众人大夸她上道。又热热闹闹地拉着她要去勾栏瓦舍找乐子。亦鸢赶忙拒绝,好在大部分人家中有妻室也不去,最后众人还是在酒馆门口解散了。
众人走后一瞬间又变得清静,只是亦鸢耳边还嗡嗡响。没办法,这些武官太能聊天了,而且一个赛一个的嗓门大。亦鸢苦笑一下,她现在只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好好坐一会,可是清静只维持了一小会儿,在她经过一个布告栏的时候戛然而止。
亦鸢是真没想到仅过了一个晚上,自己已经名声大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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