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

　　十四
　　大学的生活和高中很不一样。到了大学，不需要晚上十二点睡，早上五点起。大学没有从早到晚，连续不断的课程，没有题海似的试卷，没有班主任。大学的学生不需要背着囊括了所有科目的教科书的沉甸甸的书包，而是只需要带当堂课的教材。大学也不需要我从早到晚待在班级，而是一节课就换一间教室。到了大学，我不能再回家住，也没有自己的卧室，而是住进了四个人的寝室。学校的寝室的高度要比家里更高，上面是床，下面是书桌。书桌旁是一个窄窄的衣柜，寝室门的两旁，叠着八组柜子，每人两组。大学的食堂不再是固定的四菜一汤，而是应有尽有，像一个汇集了全国各地的美食的餐厅。
　　大学的生活和高中一样，初见仍旧陪在我身旁。
　　上了大学后，我和初见依旧跟同学交往不多，可是，这一次，我们的关系在开学之初就已众所周知。现在，我们不用再刻意地保持距离，不用再克制住自己想要牵着对方的手，不用再在无人处诉说旖旎缱绻的爱意。我们光明正大地牵着手去上课，在教室坐在一起。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在校园内散步，一起……躲在高大的树后亲吻。
　　我们初吻的时间相较于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晚了一年。
　　那依旧是冬日里的一天。
　　上海的初雪相比北京的初雪来得要晚，来得要小。我从小在北京长大，对于南方的气候多少有些不适应。我穿着牛仔裤，只觉得带着水汽的寒冷直往我的膝盖里钻。从咖啡厅里出来后，我们已经在这个冬日的夜晚走了一个小时了。
　　初见已经催了我好几次了，甚至，有几次他都已拉着我朝宿舍走去，可还是架不住我的软磨硬泡，最后陪着我在校园里吹着冷风。是的，从小就喜欢独来独往的我，和所有热恋中的女生一样在和恋人分别的时候恋恋不舍。
　　初见又在催我了。倒不是他对我不耐烦，而是我实在不经冻。即便有他帮我暖手，我的手还是有些微凉。
　　“回去吧，已经很晚了。”看我不出声，初见又一次开口说。
　　我看了看手机，已经九点多了，确实该回去了。可我不想和他分开，于是就默不作声。
　　“回去吧，阿若。明天有早课，我们明天还能见面。到时候，我去你的宿舍楼下接你。”
　　大一的课总是要比别的年级多一些，而且是以早课居多。
　　“你的意思是，没有课我们就不能见面了？”我说。我自己知道，我曲解了他的意思，有些无理取闹了。
　　“当然不是，我们在一个学校，一个班级，想什么时候见面都可以。回去吧，好吗？”
　　“哦。”我有些闷闷不乐。
　　“怎么了？”察觉到我情绪低落，初见问道。
　　“初见，你想不想和我分手？”我的声音有些低。
　　“分手？怎么会？阿若，你怎么会这么想。”初见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我，严肃地问。
　　“没什么，我随便说的。”我有些烦闷。其实，初见是很喜欢我的。他什么事情都站在我的立场上考虑，面面俱到，近乎是小心翼翼了。就算当年父亲没有和母亲离婚，一直陪伴在我身边，也做不到如此。何况，初见对我的态度和对其他女生的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我这样的怀疑，实在是无厘头的。只是，我当时年纪还小，又是第一次谈恋爱，有时难免会胡思乱想。
　　“不，阿若，我了解你，你不是随便说的。到底怎么了？”和其他男生在女朋友生气时只想着能息事宁人不一样，初见不肯含糊过去，一定要问个清楚。
　　“就是……”看着初见严肃的样子，我觉得有些烦躁，那些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什么时候，我也变得这样喜欢无中生有了？我在心里狠狠唾弃着这个患得患失的自己。“算了，真的没什么。我只是随便说说，我们快回去吧，我有些冷了。”说着，我便向前走去。
　　突然，一阵温暖袭来，初见脱下了他的大衣，披在了我的身上。他拉着我快步朝着校门的方向走去。
　　“我们今天不回宿舍了，我带你去酒店，我们在那里把话说清楚，然后我去你隔壁的房间睡。”他边走边说。
　　看来，他是不肯含糊过去，势必要把话跟我说清楚了。
　　“不用了，初见，我真的没事。何况，我东西都在宿舍，去酒店住也不方便。”我急忙说。
　　“我们先过去，把话说清楚了之后你需要什么我再出去给你买。洗漱用具？睡衣？换洗衣服？你需要什么。”
　　察觉到他拉着我的手越来越冷，我我知道他是被冻得厉害了，心里着急，立刻把手挣了出来。初见发现我挣脱了他，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我。他转过来我才发现，他的嘴唇都冻得发白了。我有些后悔，因为我一句话，他就把衣服给了我。他从小也是在北京长大，上海的气候他也不适应。
　　我急忙把他的衣服给他穿上，然后解开我外衣的扣子，紧贴住他的身体，用我的体温让他暖和一些。我仰起脸，贴上他的，他的皮肤早已一片冰凉。我把手捂在他的耳朵上，让他温暖一些。
　　“对不起，”我说，“我不是想和你分手，我只是觉得，或许，在你心里我只是可有可无的，即使分手，对你也没有什么影响。”
　　“你怎么会这么觉得？我以为你很了解我对你和对别人的不同了，你在我心里是独一无二的。”
　　“对不起，是我想多了。”
　　“你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想？是因为我催你回去了吗？我只是怕你冻坏了。阿若，大一新生是必须要在学校住的，等到明年，我就租一个房子，我们到时候在那里住，好不好？”他的声音很温柔。
　　“不、不用了，你不用这么迁就我的。在哪里住我都一样的，你不用这么勉强。”
　　“我从不觉得这有什么勉强。阿若，我们没有在一起的时候，你都不会和我这么客气，怎么我们现在在一起了，你反而这么客气了呢？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不，你很好。是我自己的问题，今天，也不怪你。”
　　“那你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想？”
　　“初见，如果，当时不是我先扣住了你的手，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你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只是顺势而为？”
　　“顺势？你怎么这么想？阿若，难道你忘了，那天我送给你的戒指？难道这也是随口一应就能凭空出现的？阿若，不管那天你是否牵起我的手，我都会牵起你的手。我说过，你叫若生，我叫初见，我们天生就是要在一起的。”
　　听到他的话，我才想起，还有他送我的戒指。是啊，这一定是他一早就去珠宝店订制的。现在，它就静静地套在我左手的无名指上，而我送他的，也被他戴在了同样的位置。
　　“可，那天是我先牵你的手的，就连在我家楼下，也是我主动亲你的。”我的声音闷闷的。
　　闻言，初见微微推开了我。他把我捂在他耳朵上的手环在了他的脖颈上，放进了他的衣服里，他做这一切的时候，一直用眼睛牢牢地盯着我。
　　突然，他俯身过来，我隐隐知道他要做什么，却有些不敢相信。直到我的嘴唇上附上了一个凉凉的、软软的东西，我才反应过来，他正在吻我。
　　这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我连眼睛都忘了闭，瞪得大大的，却什么都看不清。这是我的初吻，也是初见的，我们都是第一次接吻。他的嘴唇印在我的嘴唇上，只是轻轻地贴着，并没有深入。
　　这个吻好像持续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又好像一瞬即逝。初见离开后，看到我的眼睛是睁着的，便再次俯下身，狠狠地咬了一口我的嘴唇泄愤，我瞬间痛呼出声。
　　我还没来得及向他抱怨，就被他紧紧地搂住了。他把我搂在怀里，喟叹道：“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谁没长大啊，我刚过了十八岁生日。”我不满地嘟囔着。
　　“阿若，以后不许说分手了，知道吗？你要是不高兴，可以跟我吵，跟我闹，但唯独不可以说分手。”
　　“我没有要和你分手，我只是觉得，如果你不是非我不可，那你应付我也挺浪费时间的。”
　　“阿若，我知道，现在说永远太早了，但是阿若，从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起我就没想过要和你分手。我无法想象，没有你的日子会是怎样的。”
　　“好，我答应你，以后绝不再说这样的话了。但你也要答应我，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欢我了，你也要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不会缠着你，你也不要对我冷暴力，逼我分手。”
　　“永远不会有这么一天。”
　　“那如果呢，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欢我了，你就告诉我，好不好？”
　　“好吧，我答应你，但我会向你证明，永远不会有这么一天。”
　　“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我们相偎着朝宿舍走去，路上，他一直叮嘱我回到寝室后要用热水泡脚，睡觉时要穿着他给我买的法兰绒睡衣，袜子也要穿上，并且要在被子里加一条毯子。要灌两个热水袋，一个放在脚底，一个用手抱着。或许，口是心非是恋爱中的女人的天性，我一边嘟囔着他啰嗦，一边觉得甜蜜。
　　他无奈地说，如果受了凉，我生理期的时候又要痛得厉害了。我脱口而出，那以后我们住在一起，你陪我睡觉，这样，我就不会受凉了。听罢，他说，你有时候单纯的让我怀疑那个在梧桐树下敏感多思的你和现在的你是不是同一个人。
　　回到宿舍，室友同我打招呼，我把带回来的甜品分给她们。大学就像是社会的预备班，寝室和班级不一样，室友和同学也不一样，我和室友也建立了关系，不过，我和他们交集不深。
　　在开学之初，室友就曾问过我，班会上，坐在我身边的男生和我是什么关系，我回答说是我的男朋友。室友们一阵羡艳，追问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我只淡淡地说了句是同学，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室友们听了，纷纷表示我和初见很般配。我还是不太能适应和初见以外的人交谈过多，我随口应付了她们几句，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现在，我穿着法兰绒睡衣躺在床上，两个热水袋被我分别放在脚下和怀里。我打开手机，看到了初见的消息，是叮嘱我要注意保暖。知道啦，我回他道，心里一阵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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