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入梦

　　沐恩受罚之后，季无衡扛下做饭的重任。本以为沐恩的厨艺已经是登峰造极，尝过了季无衡的手艺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顾夕颜不知道为什么沐恩这几日总是在屋里不出来，去找他他也总是说要抄医书没空见她。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沐恩竟然如此好学了，可是想也知道整日抄写医书是多么枯燥乏味，沐恩那么调皮如何能受得了？不过一心向学总是好事，否则来日如何能肩挑重担传承季无衡的衣钵。

　　怎么又想到他了，顾夕颜嘟着嘴忍不住责备自己矫情。明明是她自己死脑筋要拒绝他的，怎么，现在又开始想着他了？季无衡把午餐送去给义父，又陪义父聊了几句，才刚踏进厨房，就看到顾夕颜拿着筷子嘟着嘴发呆的可爱模样。

　　“怎么了，饭菜不好吃？”季无衡见她碗里的饭菜只少了一点，疑心是饭菜不合她的口味。“啊？”顾夕颜没留意到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只呆呆地看着他。过了片刻才明白他刚才问的话，涨红着脸小声地回答他：“不是的，菜很好吃，我只是在想沐恩是不是以后一直都那么勤奋好学了。”

　　低着头，害怕被他看穿，她知道自己不擅长撒谎，尤其是随口胡扯，更是半点也经不起打量。“你希望他勤于学习，还是悠闲度日？”季无衡认真地望着她，等待她的答案。“啊？你问我吗？”顾夕颜没想到他会问自己，有点懵，但很快便清醒过来，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沐恩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如果能勤学苦练，他日必能成为如你一般医术高超的大夫。不过我瞧着他生性浪漫洒脱不爱拘束，喜欢厨艺甚于医术，若是悠闲度日，他日应该也能成为一位声名远扬的大厨。”她一股脑地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那你希望他成为什么样的人？”听到她诚实的回答，季无衡不置可否地追问她。“也许你应该问他，毕竟那是他的人生不是吗？”没有人拥有主宰别人人生的权利，即便是父母师长也不过是充当引路人的角色罢了。顾夕颜无比认真地回答他，“不管怎样，我相信我们都希望他能够拥有快乐的一生。”

　　在她之前，沐恩的确是这沉闷的谷里唯一的快乐源泉，这十二年来他一直活的很自由，可是终有一天他会长大，会离开谷里，没有人能够庇护他一辈子。他若没有一技傍身，将来如何立足于江湖之中？

　　刚随义父进入这片无名山谷时，他不过是个七岁大的天真孩童。跟着爹读惯了圣贤书，《论语》《孟子》张口就来，可是打坐练功一概不懂。义父初遭大难，性格孤僻，对他更是极其严格，稍有疏忽便是棍棒加身。

　　他不怨义父，他知道义父对他寄望极深，也记得自己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寒来暑往，他从不抱怨一句，就这么刻苦钻研，才有了今日的成就。这些年他之所以不强迫沐恩学习医术，多少也是因为自己吃够了苦头，不想让他过早地尝尽修习之苦。

　　可如今一晃十二年已经过去了，他早该放下顽皮性子认真踏实学习医术的时候了。若真的如她所言来日做了伙夫，一生都如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

　　见季无衡陷入沉思，表情阴郁，顾夕颜猜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惹他不快。“对不起，我只是没有抱负的无知女子，你不要往心里去。”说罢，顾夕颜招呼他坐下吃饭，“快吃饭吧，饭菜都凉了。”

　　季无衡从深思中回过神来，安静地坐下同她一起吃饭。“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人们常说，父母之爱子女，必为之计深远。若一味放任却不能护他周全，总有一日会害了他的。”他叹息着，将心中所想一一告诉她。

　　顾夕颜震撼地看着他郑重地神情，明白他心中的顾虑。“你说的对，总有一天他长大了便要学会独立。将来他若离了谷，若无一技之长，恐怕要任人欺负了。”他是那么地爱护沐恩，她懂他的心情。

　　在顾夕颜了然的目光下，季无衡不再说话，只安静地吃完了饭。饭后，顾夕颜收拾碗筷，季无衡回到药房。

　　自从沐恩关在房里抄书后，季无衡每日料理三餐，顾夕颜和他见面的机会更多了，奇妙的是，季无衡也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对她退避三舍了。因此顾夕颜的心情也变得美妙起来，每日待在厨房帮他打下手，常常也会望着他忙碌的身影发呆而忘记加柴。

　　直到他停下手中的活纳闷地看着她时，她才从恍惚中惊醒，羞红了脸赶紧添柴加火。以前她只觉得一袭白衣的他俊朗得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如今才发现他做起饭来却又那么地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不再难以亲近。

　　饭桌上他突如其来地问候却叫她差点噎着了。“哪里不舒服吗？怎么老是见你发呆？”顾夕颜红着脸摇了摇头，低下头来，捧着碗的手却微微颤抖。“没有啊，我很好。”

　　“若是太累了，以后就别来了，我可以自己来。”季无衡知道她身体向来瘦弱，也不曾奢求她会日日陪伴身侧。这些日子在厨房，和她虽然没有过多的交谈，但也相处愉快。他不再刻意地躲着她，即便想躲，可是没人做饭也不行。

　　没想到沐恩竟然阴差阳错地促进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了这些日子的相处，他更明白了自己无处可逃的感情不能只一味地回避。义父说过，女子娇矜，要给她时间想清楚。他知道她时常会对着自己发呆，便猜到她的心中并不是全无半点情意。他愿意等，等她想通了，他便会鼓起勇气向她求亲。

　　“我不累。”顾夕颜着急地否定着，“要说累也该是你累，你不但要忙着炼药，还要料理一日三餐，我很高兴自己多少能帮上点忙。”她真诚地看着他，也是真的想要帮忙。私心里她也不想要连这点相处的时间也都消失掉。

　　“好。”季无衡望着她着急地解释的样子，忍不住嘴角一扬，露出了一丝微笑。看见他竟然笑了，顾夕颜惊讶地望着他，筷子都滑落在桌上。看着她滑稽地捡起筷子，季无衡心情大好，大笑出声。

　　顾夕颜窘迫地握紧筷子，她没见他笑过，更别提放声大笑了。他笑起来眉眼弯弯，冷峻的线条也跟着柔和起来，教顾夕颜看痴了。“你应该多笑笑，你不知道自己笑起来的样子看着多善心悦目。”

　　听到她由衷地赞叹，季无衡尴尬地看着她，她面含红晕，眼睛迷离地看着自己，一双如水翦眸像是在诉说着心中情事。季无衡痴痴地望着她，两人四目交接温柔注视。好一会顾夕颜才回过神来，羞窘地放下碗筷，嘟囔了一声“我吃饱了，我去看看石老前辈。”便起身想要逃跑。

　　等她走了，季无衡才微笑着把饭吃完。她害羞了，而且她的样子看起来也并不是对他毫无感情。他知道离等她点头的那一日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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