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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察
可以说是可以说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也可以说是世界诞生很久很久很久以后的事。
世界的意识孕育为灵,化作了人那般模样。
他下了山,来到人间,也没想多逗留,只是想看看这个世界新诞生的,“人”这种特殊的存在。看看他们会不会影响世界运行的秩序。
他是这个世界的灵,这是他的分内之事。
于是,他走下了孕育他的温床——“太春山”。
是的,不错,这个时候的永冻山还名叫“太春山”。
太春山上,满山皆是春色,是没有雪的。
又或者说,太春山是这个世界唯一的高地,当时的这个世界,是不存在雪这种东西的。
他下了山,山脚是一片树林,林中有打柴的樵夫。
他向四周望了望,正准备往前走。
有一个樵夫模样的年轻人匆匆跑来,叫住了他。
“公子留步,敢问公子要去哪儿啊?”
那人回头看向这个年轻的樵夫。
有些不熟练的答:“还不知。”
那樵夫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两圈,问。
“公子哪里来?”
那人诚实的答:“山上。”
樵夫指着身后的山确认道:“太春山?”
那人顿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那樵夫顿时笑逐颜开。
“这样啊,那公子可要去城中?这山附近的天安城,是我们国家的都城,可繁华着呢!”
那人看着他,想了想,最后点了点头。
樵夫眉开眼笑,提着手中的斧头,也不管柴了,带着人就离开了林子。
眼看就要入城了,樵夫这才想起什么似的,问。
“公子怎么称呼?”
瞧着满地落英,他答。
“我姓洛。”
樵夫笑说:“好嘞,洛公子!”
入了城,果然是一片繁荣的样子。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他们从事着各行各业,都在为自己的生活而忙碌着。
城中集市上,商贩们趁着开市,纷纷出了摊铺。再往里走,有一栋装点的很是华美的红楼,雕栏玉砌的,很不多见。
樵夫待他停在红楼前,道。
“公子稍等。”
那人点点头,当真止住步子不动了。
樵夫入了楼,他便抬头,看向了红楼匾额上的三个大字。
观芳楼。
樵夫这一去,便没有再回来,过了许久才有一个穿金戴银的妇人迎了出来。
那人满脸堆笑地将他迎进了楼去。
“公子啊,我跟你说,我们这观芳楼,可是城里最好的去处,保你啊,吃得好也睡得好!”
他点了点头,没说话。
那妇人还在喋喋不休,说这里好那里好,他却觉得不对劲了。
人……是会无缘无故对一个陌生人好的吗?
还是说……因为他是一个陌生人,还是一个没有家眷,不谙世事的陌生人?
因为他化形为人,所以思想也在逐渐向人类靠拢,他已经能隐隐有所察觉了——这深藏其下的恶意。
所以……他们想要做什么?
他想到,便问了。
“我需要做什么?”
妇人脸上的笑更灿烂了。
“公子啊,你不用担心,你只要好生坐着,待会自然会有客人上门来,到时候客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便是。”
他点了点头,心中疑惑更甚。
可惜他真的是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发觉了不对劲,也不知是哪里不对劲。
如此般看来,那樵夫是给他找好住处,也找好了工作?
可这屋中也不像是普通人做工的地方。
而那所谓接待客人的工作……
既然感觉到了不对,那便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于是他吐出口气,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刚刚进来那人呢?”
那妇人脸上笑容一僵,转而换上了警惕的表情,冷冷地盯着他,问:“你说什么?”
他重复,“刚才进来那樵夫呢?”
那妇人盯了他几秒,突然又恢复了笑容,满脸堆笑的看着他,话语中有不明显的僵硬。
“啊,那位先生啊,他是我们这儿的老常客了,这会儿正玩着呢~”
他认真地看着那妇人,道。
“带我去见他。”
妇人脸上的笑容猛地消失了,她怪腔怪调的问。
“做什么去?”
他虽是不懂,但他也不傻,何况他化身为人,本就会对人愈发了解。
他抿了抿唇,抬眼看向前方,楼中的景象在他眼中顿时一览无遗。
那人果真是在“玩”。
他皱眉,感觉到了强烈的不适。
他抬步进了房间,稳住了那妇人。
那妇人的表情终于和缓,看着他乖乖坐在榻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心满意足的掩上门,边下楼,还边想。
耿二那个不识货的东西,拿一百两换这么一个俊俏的公子,可真是赚大发了。
这人无父无母没个依靠的,到这儿还不是只能任人摆布?
待妇人扬长而去后,他准备离开。
这刚下山就让他见识到了人的虚伪,着实是没留下让他什么好印象。
不过到了都城,这里人多,也可以让他更好的观察。
他翻身下楼,在城中穿行,寻到了一处藏书阁。
“书”,这又是人的概念,可以记事,也可用来传承知识。
想要尽可能多且全面的了解人,这里非去不可。
能这么快的找到,也算是便宜了他。
他初醒之时,世上还没有人。世界万物,欣欣向荣,各有其规律。发现没什么可管的,他便又回到了山上,继续沉眠。
再醒之时,人这种东西已经不知繁衍过多久了。
人有喜怒哀乐,凑在一起热热闹闹的。
和万物类似,却又不尽相同。
比如……说他们太聪明了。
他们懂是非,知善恶,但是……又有多少人能完全做到那所谓的“德义”呢?
于是这聪明,也就作用到了不同的地方。
倘若他们秩序俨然,能与万物自然和谐共处,达成平衡,也就罢了。
倘若任其发展下去,会对世界秩序有害……
那便……留不得了。
……
高官模样的人喊完,见他不再辩解,心中便更有了几分底气,转而向城中大众解释。
“此人来路不明,前月乍然出现在城中,后不知因何故,成了某故交,伊尚和伊御史府上的门客。”
“伊御史宅心仁厚,然而,此人却狼子野心,于五日前对伊御史痛下杀手。”
“又于伊御史停尸的第三天,运用妖法控制了御史的尸身,散布着歹毒的言论,反对王所施行的法度,甚至想将御史遗孤摔死在地。”
“若非阿嫂反应及时,用火烧去了御史的尸身,只怕阿嫂与婴孩皆不能幸免,而那歹人今日,怕是已经借着御史闹到朝堂之上了!”
“御史在世之时,是何等的贤良,如今却因这妖人落得如此下场,让我等如何不恨?!”
那高官义正言辞,义愤填膺,那妇人也紧紧地搂着怀中婴孩,边是点头,边是掉泪。
说的跟真的一样。
濮阳错反感至极。
然而他心下却是担心的。
他摸索着去抓司空落。
却抓了个空。
他的心猛地一沉,抬手去扯眼上白绸。
绸缎轻盈地飘落在地,濮阳错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到了极点。
老老显然也察觉到了什么,蓦然回过头去,司空落先前所站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了。
也就在此时,那高官模样的人一声令下,诸士兵皆拉起了弓弦。
然而就在箭雨落下之前,一道身影已经抢先冲了过去。
老老真人摇摇头,这架势可不是说按就能按的。
更何况他打心眼里也不想按……
场上众人无视的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异端,漫天剑雨依旧落了下来。
而也就在那一瞬间。
濮阳错抓到了人。
在人抬起眸来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四周绿意尽散。
一瞬间,他又回到了冰天雪地之中。
白茫茫一片之中,他面对的是一双黑沉沉的眸子,以及人身后,那浓郁到无法忽视的不明黑色……
很奇怪,他第一眼见到这种东西便知道——老老这人说这是人的怨念,其实并不准确。
准确的来说,这应当是浓郁到化不开的毁灭欲。
如此便也能得知,为什么这东西一暴动便能毁天灭地了。
然而现在这些东西正在往他家这位身体里钻……
濮阳错承认,那一瞬他的脸色一定黑成了锅底,但是他却又奇异地冷静了下来。
他轻声说。
“司空落,你的手在抖。”
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人没动。
而濮阳错也早已习以为常。
人不动是人不动,这并不妨碍他动。
他半蹲下身,捞起人正在发颤的右手,将人的两指含入了自己口中。
指尖触到了湿热的舌根,司空落的手指一僵。
两指间是一片温软。
半晌,他眯着眼睛,轻笑着道。
“你倒是敢。”
濮阳错不做声的看着他,而后又将人的手搭在了他的颈侧。
他微微歪头,面上是一片纯良,神色单纯的望着司空落,当真像极了一只大兔子。
司空落怀疑他是故意的……
他眯紧了愈发黑沉的眸子,眉头轻轻蹙起。
胸腔之中,心脏的跳动声震耳发聩……
司空落的手从来都是凉的,此刻更是冷的像冰。
瘦长的指骨按住了他的命穴,两指缓缓下压。
但濮阳错没躲。
活着不好过的话……那就让他俩一块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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