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病秧子后，我养蚕缂丝带动全民经济

　　张大夫说完，便直摇着头出去了。

　　刘行知自知大限将至，听到张大夫的话，反而心里松快许多。不用日日伸着脖子等着刀落下来的感觉，真好。

　　他扬起发白的唇，笑得还是如以往一样温柔，只是声音轻不可闻，“娘子…你快些回去…歇息吧，明日一早…我们…去赏花。”

　　李渺渺不敢回头看他，泪水决了堤似的直往下掉，肆意地砸到她的衣襟上，手背上。

　　她不明白，刘行知这样好的人，怎么会是这样悲剧的一生。

　　他本应过着金尊玉贵的日子，只等一朝中榜，便能为社稷百姓谋福祉。

　　可他多年来疾病缠身，吃食都寡淡无味，荤腥更是从未沾过，连基本的口腹之欲都没法得到满足。

　　李渺渺好难受，她觉得，世上那么多好吃的美食，可没有一份属于刘行知。

　　长年缠绵病榻，活着就已经很费劲了，可他还把仅有的时间都用来看书，他的书房里三面墙都是书，他有鸿鹄之志，却被病体拖累，若是一般人早已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可他的脸上却偏偏总是带着温润儒雅的笑意，仿佛这些苦难从未在他身上停留过。

　　李渺渺越想越难受，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心脏，窒息的疼。

　　她开始嚎啕大哭，在刘行知的榻边哭肿了双眼，哭哑了嗓子。

　　刘行知知她心里难受，只是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任她哭个够。

　　其实他多想将她揽进怀里，替她拂去眼泪，可他此刻气若游丝，连翻身都做不到。

　　他无助地阖上双目，有泪水从眼尾滑落，在帛枕上晕出湿润的花。

　　不知不觉已是五更天，李渺渺仿佛哭干了眼泪，这才艰难地撑起身子，替刘行知将被子掖了又掖。

　　她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关上房门后，刘行知才缓缓睁开猩红的眼眸。

　　李渺渺一回到自己房间，立刻唤来秋雨备热水。

　　她将花瓣一把又一把地撒进浴桶里，直到秋雨提醒她，浴桶已经装不下了，她才愣愣地将花篮塞到秋雨怀里。

　　纤纤玉指，轻解绫罗，美人入浴，仙雾缭绕，好一幅美人图。

　　可此时的李渺渺蜷缩在浴桶里，用力抱紧自己，明明全身被温热包裹，却止不住地颤栗。

　　她想，这是她和刘行知第一次约会，她一定要把自己打扮得香香的美美的，就像无数热恋中的情侣一样。

　　“小姐…”秋雨知她难过，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忍不住哽咽起来。

　　“秋雨，你闻闻，够不够香？要不要再加些花瓣？”李渺渺唇齿颤抖，声音沙哑，情绪却十分激动。

　　“小姐，您别这样。奴婢，奴婢看了好生心疼。”秋雨跪下，泣不成声。

　　李渺渺双目空洞，怔怔地盯着窗棂良久，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声道，“秋雨，快，帮我梳妆。”

　　她‘腾’地一下从浴桶里站起来，顾不得擦水，随手扯下衣衫往身上一套，便赤脚快步走向梳妆台。

　　秋雨连忙起身去寻来鞋袜替她穿上，又拿了干毛巾替她擦干发丝。

　　“小姐今日想梳什么髻？”

　　“百合髻。你说好不好？”李渺渺盯着镜中的秋雨问。

　　“好。小姐梳什么髻都是极好看的。”秋雨拿起木梳，小心梳理着。

　　梳好发髻后，秋雨在发髻中间簪上一排鹅黄花蕊簪，两旁坠着一对粉晶玉兰步摇，又挑了一对珍珠耳坠给李渺渺戴上。

　　李渺渺拿起眉笔，可她的手实在是抖得厉害，好几次都描花了眉。秋雨见状，连忙接过眉笔。

　　“秋雨，我眼睛是不是肿得厉害？”她有些慌乱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小姐，您哭得太久了，所以…”

　　“快取冷茶水来，帮我敷一敷。我不能这个样子去见三少爷的。”

　　秋雨含泪应是，便取来纱布将泡过的茶叶捞出包好，小心翼翼地替她敷着。

　　敷了约莫两刻钟，红肿才稍稍退了些。

　　*

　　辰时。

　　马车已经早早地候在员外府门口，没有随行仆从，只有柱子和秋雨。

　　李渺渺扶着身披雪白毛领大氅的刘行知绕过影壁，便看到了刘员外威严又略微单薄的身影。

　　老夫人也紧握着佛珠，立在他身旁。

　　他们是来送李渺渺和刘行知的，没说一句话，所有话又尽在不言中。

　　虽然担忧，可这是刘行知的心愿，若是不让他活着了却，只怕是死了也难安心。

　　一上马车，李渺渺就扶刘行知靠在自己的肩头，又将大氅紧了紧，把他捂得严严实实她才放心。

　　“冷不冷？”李渺渺问。

　　刘行知唇角轻勾，“不冷。”

　　“走吧。”

　　李渺渺冲车门吩咐一声，柱子便驾着马车，缓缓驶离员外府。

　　刘行知病骨支离，马车一路行得极慢，生怕马儿跑起来，将他的身子颠散架。

　　终于在午时一刻，到了泽鹿山顶。

　　李渺渺搀着刘行知下了马车，入目便是漫山梅粉相间的五色海棠。

　　初夏时节，春花凋零，夏花未放，这漫山粉蕊簇簇的五色海棠逞妍斗色，显得格外生机勃勃。

　　与日薄西山的刘行知，形成了强烈反差。

　　泽鹿山是由一座座不高的小山丘连绵而成，山顶也比较平缓，刘行知提议走走，李渺渺便搀着他向芳菲深处行去，柱子和秋雨候在原地。

　　“娘子，美吗？”

　　李渺渺一袭浅粉罗裙，置身花海，连连点头。“美。”

　　刘行知笑，“娘子更美。”

　　李渺渺指尖捏了捏袖口，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眸。

　　“这里有块石板，三少爷，坐下歇会吧。”

　　“好。”

　　李渺渺扶着他坐好，又替他紧了紧大氅，才坐到他身边。

　　这晴空万里，芳菲尽放的美景，刘行知以后是再也看不见了。想到这里李渺渺又红了眼眶，但她极力忍着泪水，唯恐哭花了精致的妆容。

　　刘行知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到李渺渺面前。“承蒙娘子不弃，成婚以来的日子是我此生最开心的时光。如今我大限将至，是时候放娘子自由了。”

　　李渺渺接过信封，上面赫然写着‘休书’二字，她心下一抖，眸光复杂地看向刘行知。

　　“冲喜之事实为娘子大义之举，你我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相处也从无逾矩行为，这些我都已在休书中说明，品性高洁之士断不会菲薄娘子。人生漫漫，惟愿娘子得觅良人，喜乐顺遂。”

　　“你在说什么啊？”李渺渺终是没忍住，哭了出来。“什么破休书，什么良人，我不要！”

　　李渺渺摇摇晃晃地起身，将休书撕个粉碎，一把扬在花海里。

　　“刘行知，别说你现在没死，就是死了，我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也是我此生唯一的夫君。逆德，无子，□□，嫉妒，恶疾，多言，盗窃，你以哪个名义休我？没名义就别提你这混账休书！”

　　刘行知敛眸，用余光瞥着不断飘落下来的纸屑，“我知娘子心意，这休书还有一份，待我死后，会有人送至李府。”

　　她笑了，她不明白刘行知为什么临死了都还要替她操心，自己哪里值得？

　　笑完她又哭了，哭自己没用，哭自己为什么不是个医生！如果有现代医疗技术，刘行知的病一定会有救的吧？

　　李渺渺梨花带雨，又哭又笑，摇着头直往后退。

　　突然脚底一空，整个人就朝后仰去。

　　刘行知用尽了所有力气才将她揽进怀里，可终是身子太虚，下盘不稳，只得将她紧紧地护在怀里，任乱石荆棘刺破自己的血肉。

　　一阵天旋地转后，耳边的闷哼声逐渐消失，李渺渺再次睁开眼，已经身处谷底。

　　她赶紧从刘行知的怀里挣脱出来，此时他浑身是血，已经不省人事。

　　李渺渺慌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一遍遍地喊着刘行知的名字，可他气息微弱到不可探查。他再也没法笑着称她一声‘娘子’。

　　鲜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渗，没入乱石间，逐渐失温。

　　许是这大片的殷红让她头脑清醒了许多，她连忙撕下裙摆，缠住他伤痕遍布的背，又撕下袖子，将他的四肢包扎好。

　　血渐渐地止住了，这时她才开始大声呼救。

　　可她先前哭哑了嗓子，即使用尽全力，声音也很小。这幽幽山谷，无人涉足，只能自寻出路。

　　她将刘行知拉到背上，缓缓朝山下走去。

　　然而她向来没有什么方向感，这次也不例外。走了不知几个时辰，这哪里是什么下山的路，与来时的地形全然不同。

　　而她的体力早已耗尽，几乎是驮着刘行知在地上爬行。她的手肘和掌心血肉模糊，膝盖也直往外渗血。

　　初夏多雷雨，之前还是晴空万里，此时已是黑云压山，雷鸣阵阵。顷刻，大雨滂沱。

　　李渺渺绝望，为什么连老天也不肯给刘行知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就这么急着催命吗？！

　　她咬紧牙，继续向前爬，她相信只要她不放弃，刘行知就能多一分生的机会。

　　可她终是个体力透支的弱女子，她终是支撑不下去了。

　　失去意识前，她还在呼救，渴望有人能救救她性命垂危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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