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

　　池沁听见声音，回头看了他一眼，对电话那头的庄尧信说了声：“那我先挂了。”

　　退出通话页面，她转身：“我住哪间都可以。”

　　别墅靠海，一共有六间房，乔盛卓和艾微一间，其他人都各自一间，池沁选了三楼的房间，和乔诗蕾一起。

　　从背包里拿了睡衣进浴室，打开热水器试水温，池沁关门，刚脱下毛衣就感觉整个空间里一股冷气散发出来，她抬眸，拿手放到花洒下，水是冰冷的。

　　重新调了几遍，还是没变化，她穿回衣服，度假海湾有专门的服务中心，一楼的座机应该可以打过去。

　　经过二楼，沈纪淮正巧从房间出来，拿着手机，也是刚洗完澡，头发微湿搭在前额，身上有淡淡白茶沐浴露的味道，他问：“去哪儿？”

　　“我房间的热水器坏了，得叫人来修。”

　　沈纪淮看了眼手机锁屏，朝自己的房间抬了抬下巴：“先去我那洗，这个时间点不知道维修师傅什么时候才过来，我下去打电话。”

　　已经00点，池沁没有推来推去，沈纪淮把门给她开着自己下楼，她上去拿衣服进他的房间。

　　浴室是一样的，雾气弥漫，磨砂玻璃附着冒热气的水渍，白茶沐浴露的味道进入池沁的鼻腔，洗脸台还有用过的擦头发毛巾，白色牙刷斜放在漱口杯里，空气里还有他刚才洗过的余温。

　　这是沈纪淮的私人领域，只有她一个人进来过。

　　浴室的温度持续上升，水太烫，她调低了一度。

　　沈纪淮打完电话，在楼下坐了一会儿，又想起浴室里没有多余的毛巾，他从柜子里找了一条新的上去，指节屈起刚想敲门，被人从里面先一步打开。

　　他抬眸，池沁身穿款式简单的睡衣，领口宽松偏向一边肩膀，月牙似的锁骨若隐若现，长发湿的，发梢往下滴着水，脚踩和他一样的拖鞋，裤腿盖住脚面，只露出晶莹的脚趾。

　　脸上皮肤白皙透亮，未施粉黛的五官生得格外精致，瞳孔漆黑的眼睛正望着他，等他说话。

　　沈纪淮怔了几秒，眼底闪过异样情绪，把手里的毛巾给她：“把头发擦了。”

　　池沁接过来，头发全部弄到一边，歪头擦拭着发尾，慢慢往外走，把房间留给沈纪淮，俩人的肩膀微微碰到，又迅速错开。

　　“不是吧，你们进度这么快的？！”

　　乔诗蕾和谈景树靠着楼梯扶手，抬头看他们。

　　池沁抓着毛巾的手攥紧，解释道：“不是的，房间热水器坏了，我下来借用一下。”她说完就迅速跑上楼，很快传来关房门的声音。

　　乔诗蕾提着烧烤串走上来，“哦”的声音拉长，暧昧发问靠在门边的沈纪淮：“那也让我借用一下呗。”

　　沈纪淮脸上要笑不笑的，瞥了她一眼走进房间：“师傅十五分钟后到，你可以慢慢等着。”

　　“啪——”，门关了。

　　“偏心死了，我还不爱用呢。”乔诗蕾撇嘴吐槽。

　　因为刚刚和好，乔诗蕾心里别扭，不愿意去谈景树的房间洗，在床上一边修改剧本一边慢慢等。

　　关灯后，池沁睡不着，躲在被子里玩小游戏，通到第三百六十二关的时候手机提示电量仅剩10%，她动作放轻下床，在包里找充电器。

　　乔诗蕾也没睡，听见声响坐起来问：“怎么了？”

　　池沁把散着碍事的头发撩到耳朵后面：“我好像忘记带充电器了。”

　　“没事，我带了。”乔诗蕾想起来：“吃饭的时候我放在电视机下面，艾微用过，应该还在那里。”

　　“好，那我去拿。”池沁披上外套。

　　走到半，她听见空荡荡的一楼客厅有沈纪淮低沉的说话声——

　　“妈，这次的比赛我不参加了。”

　　……

　　“没什么，有别的事情。”

　　……

　　“重要，可我也想有自己的——”

　　解释的话被打断，一阵死寂的沉默后，沈纪淮低着头妥协：“好，我知道了。”

　　池沁手按着衣服，站在拐角，看向沙发的位置，他发泄似的甩了手机，机身和厚厚地毯发出沉闷的碰撞声，顷刻间又恢复安静。

　　沈纪淮仰头闭着眼，左手疲惫不堪按着眉心，又烦躁揉脸颊，抽了根烟歪头点燃，吐出的烟圈往上飘，面前的茶几有一瓶开盖的芝华士，他换了只手夹烟，倒酒，一饮而尽。

　　池沁记起，上一次看到他这样发脾气还是在画室。

　　星期五，她照旧去舞蹈室，沈纪淮在她课上到一半的时候才慢慢走到画室，看了对面好几眼，他下笔的力度很重，不像平时没耐心还勉强能应付的样子。

　　进行到后半部分，画笔落得越来越潦草，忽地，笔尖断裂，他沉着脸，抿直唇线，终于不想再忍了，“唰——”，画纸被他毫不留情的撕下来，成团砸向墙壁，又反弹滚了几下，最终落在墙角的垃圾桶旁边。

　　一盒颜料晃晃悠悠的从桌面摔下来，洒得到处都是，手中的笔也被扔掉，沈纪淮靠着椅背，随意看向对面的舞蹈室，池沁心一惊，赶紧移开目光。

　　过了两分钟再看，他不耐烦到极点，一条腿伸直，从校服裤兜里拿烟和打火机，就那么旁若无人的抽了起来。

　　也只有他敢在学校里抽烟，还好那边只是兴趣教室，没什么人会过去。

　　池沁接着上课，休息的时候发现沈纪淮已经离开了，想起他刚刚的样子，她忽然想做点什么。

　　于是趁老师去办公室的间隙，她拿了今天早上在学校不远处买的一枝白色玫瑰花，猫着腰跑到对面，把画架摆正，然后撕了手指的创可贴，牢牢粘在上面，接着捡起地上的笔，在玫瑰花右上角写了句话：make you happy。

　　她满意笑了笑，刚准备出去就听见有沉稳的脚步声往这里靠近，已经来不及出去了，只能藏到长长的蓝色窗帘后面，万幸有一把椅子可以帮她挡住双脚。

　　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沈纪淮进来站了一下，不知道在干嘛，然后又有细细碎碎的声音，足足响了十多分钟，池沁晒着太阳，被光照得眯眼，心里念叨他怎么还不走，紧张她都不敢呼吸。

　　最后，一阵电话铃声解救了池沁，沈纪淮双脚转了个方向，接通电话往外面走，声音逐渐远离。

　　她猛地拉开窗帘，呼吸急促，按住狂跳的胸口，发誓以后再也不干这么大胆的事情了，再看地面，恍然大悟，原来他刚刚是回来打扫卫生的。

　　后来没过半个月，沈纪淮就带了新女朋友去那里，花应该被他直接丢掉了，那么多人上赶着送他名贵的礼物，他又怎么会在意一枝快要枯萎的白玫瑰呢？

　　沈纪淮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了她，偏头唤道：

　　“池沁。”

　　她敛起情绪走下楼说：“我来拿诗蕾的充电器。”

　　沈纪淮灭烟，把客厅大灯打开方便她找，拿遥控器把空调温度升高。

　　电视机下面没有，抽屉也没有，柜子也没有，茶几也没有，池沁找遍了，影子都没看到。

　　沈纪淮看她找东西的背影，上楼拿了自己的充电器给她：“用我的。”

　　“那你怎么办？”池沁问。

　　“我刚充过。”沈纪淮捡起手机：“电是满的。”

　　池沁收下：“好，谢谢。”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池沁很想关心他，想多了解他，多陪着他说说话，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才最妥贴，正组织语言中，沈纪淮低眸看她，先一步开口了：

　　“饿吗？”

　　池沁抬头，想也没想回答得很快：

　　“饿。”

　　十五分钟后，两碗葱油拌面端上餐桌，沈纪淮给她拌好：“我不太会做其他吃的，这个是以前突然心血来潮，跟乔盛卓学的，你尝尝。”

　　浓郁的葱油味道闻着就很香，面条口感很顺滑，绵软扎实，带着酱汁，还有微微的甜味，比在外面吃的还要好，池沁弯唇，笑出酒窝，很给面子夸赞道：

　　“嗯，超好吃。”

　　沈纪淮轻笑，胸腔发出轻微的颤动，声音带着愉悦：“一碗面条就把我们妮妮收服了？”

　　池沁耳根发热，默默剥开他煮的糖心蛋咬了一口，不由得心想，沈纪淮这人要是往餐饮界发展，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两碗面吃了二十分钟，池沁找了很多话题聊天。

　　吃完，她看沈纪淮终于放松下来的心情，实在不忍再问那些事，他煮了吃的，那她应该主动洗碗了。

　　进厨房左右看了看台面，她问：“沈纪淮，你有没有看见洗碗布？”

　　沈纪淮刚刚在回微信消息，没注意她要洗碗，放下手机走过去，站在她后面，高一个头，轻而易举就可以打开上面的原木色橱柜。

　　池沁对他突然的靠近心一动，手还抓着筷子，抬头就可以看见他锋利的下颚线，修长的脖颈和突出的喉结，以及他身上因为刚刚抽烟有的烟草味，此刻正包围着她。

　　“我来洗。”

　　沈纪淮找到的同时说了这么一句，低下头的瞬间撞进池沁愣神的瞳孔里，挨得很近，俩人鼻尖快碰到一起，同样出色流畅的侧脸，就像素描图纸上融合的，缺一不可的黑白线条。

　　厨房的灯光只开了一盏，把影子投到地面，从后面看，沈纪淮正亲密搂着她，身体相贴，像要接吻的姿势。

　　静谧而又暧昧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池沁心跳频率不正常，沈纪淮的眼底情绪变了又变，她看不懂，抿紧唇，挪动身体间，衣服布料擦出细细的声音，她张了张嘴巴，“我”字刚说出来——

　　“咔嚓——”

　　俩人怔然，同一时间转头，乔诗蕾躲在厨房门边，举着手机对准他们，按下快门键的时候她也懵逼了：“卧槽，怎么回事，刚才明明按了静音的啊！”

　　池沁顿时羞怒，迅速跑过去：

　　“诗蕾，你赶快删掉！”

　　“我不。”乔诗蕾把手机放进口袋跑上楼：“我就是不删，指不定你以后还得问我要呢，给你好好保存着。”

　　“诗蕾！”池沁追上去，进了房间。

　　厨房又静了下来，沈纪淮背靠着水池台面，喉咙发紧，烟瘾犯了，拇指按下打火机，“啪”的一声，橙红的火苗立即窜起来，他叼着烟凑近，火光在他脸上闪了两下，雾气顺着薄唇扬出来，进入灯光，消失不见。

　　他盯着地面的影子，若有所思在想着池沁鼻梁上的那颗浅褐色小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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