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絮落溪津

　　明风栩没办法形容那种感觉，当他认出那是林溪津的时候，林溪津已经“啪嗒”一声跳进湖里了。

　　她穿着裙子，扎着头发，面无表情，沉默地就像是炮弹一样投入水中，溅起的水花吓了明风栩一跳。当他冲到湖边想要救人的时候，却发现林溪津已经开始往岸上爬了。

　　她的姿势有些狼狈，狗刨似的，而且浑身湿漉漉的，头发披挂在身上，嘴巴里骂骂咧咧，看起来又苍白又冷。

　　“这，这，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也等夏天再跳啊，这冬天太冷了！”明风栩顾不得她有多狼狈，冲过去一边扶着她一边喊了出来。

　　“想死还挑日子啊？”林溪津白了他一眼，“不是冬天我还不跳呢。”

　　明风栩没敢顶嘴，怕她是真的想寻死，“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可以跟我说说，要不我请你吃个饭。”

　　“大哥，都十点了，吃个屁的饭。”林溪津拧干了自己的裙摆，又扎起头发，她的头发乌黑，脸蛋白皙，在夜色中一双眸子闪闪发亮，像是水藻成了精一样，“就是玩儿。”

　　“你小心感冒。”明风栩脱了自己的外套给她，外鹅绒外套里还有余温。心想哪有人这么玩，听说医学生的学习压力大，看来是真的，这都逼着跳湖了。他担心刺激道林溪津，不敢多问。

　　看着脱掉羽绒服只穿着T恤的明风栩，林溪津难免口气也软和了很多，“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来这里吃饭，正好看到你跳”明风栩抿紧了嘴巴，没敢说出跳湖两个字。

　　旁边的付荣瑞拿着浴巾走了过来，他也是一身湿淋淋的。付荣瑞后面跟着两个人也陆续爬了上来，同林溪津挤在一起，五个湿漉漉的脑袋围成一团，像是水鬼抱团一样，好奇地看着瑟瑟发抖的明风栩。

　　“溪姐，这谁啊，”付荣瑞上下打量了一眼，“我怎么不认识啊。”

　　“我大学同学。”

　　“临城大学的高材生啊！”付荣瑞笑嘻嘻地要伸手去握，一看到手上都是湖水，都要缩回去。

　　明风栩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你好，我是明风栩。”

　　付荣瑞的笑容热情了好几分，“我叫付荣瑞，你叫我瑞哥就好。”

　　“这叫跳东湖，不是真的跳湖，就是闹着玩的，”林溪津笑了起来，“吓到你了不好意思。”

　　“跳湖不应该是夏天才跳嘛，你现在跳多危险，万一着凉也不好”

　　“不觉得冬天跳才浪漫吗？跟天气、爱情全都无关，只是为了跳东湖而跳东湖，那种不受拘束自由的感觉，”林溪津故意摸了他一头的水，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这是我们乐队新专辑的名字，《跳东湖》。”

　　付荣瑞笑嘻嘻地拿着手机给他看，里面是他们五个人跳湖那一瞬间的照片。明风栩看着林溪津跳起来的那张图，像是蝴蝶一样。

　　“啊嚏——！”里面身体最弱的王珂打了个喷嚏，“快走吧，把衣服给换了。”

　　“下回见啦，靓仔！”付荣瑞朝他挥了挥手，这群人才转身走进了音乐餐吧，把明风栩丢在了外面。

　　“谢谢啦，靓仔！”林溪津把羽绒服扔了过去，正好盖在他头上，朝着他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明风栩看着这群人嘻嘻哈哈地走远，他楞在原地，分不清楚这到底是一场梦还是真实的。只有头顶湿漉漉的水提醒他，这场遇见真实发生过。

　　他就像是第一次认识林溪津一样，也不知道怎么，跟着走进了音乐餐吧里面去。

　　半个小时后，他再次看到了这群人。

　　他们似乎是借了音乐餐吧的员工休息室换衣服，还顺带洗了个澡，用烘干手的烘干机把头发烘了一下。林溪津头发半湿不干的披在肩膀上，一张脸白皙又干净，看起来有些羸弱，但是眼里在发光。

　　“你怎么还在这里呢？”林溪津虽然开口问他，但是似乎没有想知道答案，很快接着了下一句，“等会认真听听我的歌。”

　　她的朋友们挤在台下面，开始起哄，她丢了下他，抱着吉他就跳上了台去。

　　明风栩看着她抱着乐器，也没有试音，就开始演奏。炽热的聚光灯打在林溪津身上，她似乎像是热源在散发着蒸汽，浑身上下都带着看不清的烟雾。她抱着吉他，轻声唱着一首歌。

　　他听不懂音乐，但是她的歌声里缠绵又空灵，低沉又颓靡，像是一个步行在空山的僧侣，身侧开满了荼蘼花。

　　“那是二月初

　　她摘下山间雾

　　没有踟蹰

　　转身跳进了东湖”

　　明风栩忽然明白了她方才一跃而下跳入东湖。

　　要是别的人，他一定觉得是发神经了，或者是压力太大。现在社会上不是经常说心里有问题会导致行为异常吗？也许是发泄之类的。但是他此刻莫名就能感觉到，她只是想跳就跳。

　　就像是鸟儿展开翅膀，并不一定就为了捕食。

　　她是自由的。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他想要和她的朋友们一起站在台下欢呼，想要跟着她的歌声一起漂浮。

　　这一个曲子似乎让场子一下安静下来，大家的目光开始有意无意地聚集在台上。她的那些朋友似乎更兴奋了，他们忽然冲上台去，有的拿着吉他，有的坐在架子鼓前面，大家敲了一个短暂的前奏作为试音，也没有多余的介绍，咋咋呼呼地开始用音乐热场。

　　这是和那首曲子完全不同的感觉，如果上一首诗林溪津的个人写照，如同山间雾气一样，那么他们接下来的乐队表演就像是风暴来袭。明风栩觉得音响就像是一个爆炸的心脏一样，一下跳动，一下飞奔。音乐震耳欲聋，整个音乐餐吧都热闹了起来，似乎比起之前那种浅吟低唱，这样热闹的氛围才适合十二点的夜晚。

　　是的，明风栩低头一看，十二点了。

　　他才反应过来，家里头的电话已经打过来了，追问他怎么还不回家。

　　他赶紧走出餐吧，解释说遇到了同学。

　　“什么同学，十二点了还不回家，你是不是要学坏了？”明妈妈很担心，“赶紧回来，再不回来你爸爸要锁门了。”

　　“不要啊，我马上回来。”明风栩可不想睡狗窝，他爸爸说关门是一定会关门的，妈妈和姐姐都不敢阻拦。

　　等他挂了电话走回来的时候，林溪津他们已经结束了，正结伴走下台来，她神色张扬，也没有再跟他打招呼。他没有忍住，拿出手机，远远地给林溪津的背影拍了一张照片。

　　她太奇怪了，甚至是有些矛盾的，学霸和乐队？这个反差也太大了。明风栩心里想，每次他以为的林溪津，都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她为什么会这样呢？他不知道为什么，很想要把舞台上的照片发回给林溪津。他再次添加了林溪津的微信。

　　林溪津没有回复，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他的心因为兴奋和忐忑，跳的飞快。他扭头看了一眼东湖，湖面沉静，映照着月亮的鳞光。这样美丽的夜色，的确想要跳进去，打碎这一池沉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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