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季

　　开学真是人间一场灾难，即使每个人嘴上都挂着笑，脸上的疲惫却遮不住。

　　林清嘉是勉强补完作业的一批，到处窜悠着和班里女生说话。
　　欢声笑语很快传遍班级。

　　转到栾青云旁边时，她抬头顶着两个黑眼圈不解问道：“靠啊，你普度众生呢，这么精神，打算把欢乐洒满人间？”

　　林清嘉摊手：“哎呀聊八卦咯。”

　　栾青云顿来了精神：“嗯嗯嗯？什么八卦？”

　　“就是，大小姐和闻少爷呢，没有啥苦恋。”

　　“哦，”栾青云兴致缺缺，“就这啊，他们的破事，我一点都不想听，没意思，还不如多背两首诗。”

　　“哟，你什么时候觉悟这么高啊？”

　　栾青云举起手机晃了晃，噘着嘴，“你看这个。”

　　林清嘉低头，发现是二中表白墙的空间，一张截图。

　　【前天知道他被保送浙大了，突然发觉原来我们距离这么远，远到这一辈子他可能都记不清我的名字。
　　在我即将无疾而终的青春里，我想最后勇敢一次，宋初连，我喜欢你，祝你前程似锦。

　　（请帮我匿名，我依旧懦弱）】

　　换成林清嘉不懂了：“呃这咋了，不是很正常吗？”

　　栾青云摇头：“你看评论，时间不一样啊呜呜，爱情都是大学霸的。”

　　林清嘉才发现这是去年的说说，评论竟然都过了千。
　　最靠前的评论是——
　　没有猫的喵：【回想起一年前的自己真的好怂哈哈哈，幸好，我们在一起啦，来给墙墙和学弟学妹们报喜，我去年也考上浙大了！】
　　回复没有猫的喵：【星光不会辜负赶路人哒~希望高三的学弟学妹们都能考出自己满意的成绩，金榜高中，不负韶华！！！】

　　“酸死我了呜呜呜，这也太好磕了吧！”栾青云一阵哀嚎，“果然我还是更喜欢势均力敌的爱情。”

　　势均力敌吗？
　　是啊，谁不想要和喜欢的人并肩走出一路繁花。

　　她下意识寻找他的身影，却没有看到。

　　又听栾青云叹息：“要是我也有考浙大的毅力，也不至于没对象了。”

　　栾青云谈过一次恋爱，对方不在本省，是她表姐的朋友，比她大一岁，去年夏也考上了浙大。
　　很不幸的是，他走向光明前程，他们分道扬镳，栾青云要留在北方。

　　——时间合不上，地点合不上，人是对的也没什么用。

　　林清嘉拍拍她肩：“高兴点，至少你选文科，就算能考上肯定也不去浙大。”

　　栾青云狠狠剜她一眼：“滚滚滚，别挡着我难受。”

　　林清嘉提溜着水杯站起来，打算去接点水喝。

　　刚出班门，清冽的气息就扑面而来，抬在半空中的脚愣了愣才收回。

　　他和李斯清说着话，与她错身而过。
　　草木香气远去，很正常的疏远。

　　林清嘉是跑着去接水的，因为快上课了。

　　回来的时候着急忙慌去拧门，没拧动，才发现后门已经锁上。

　　最后排同学为难地摆摆手，示意她往前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方韵已经开始讲话。

　　林清嘉只好绕到前门，打算喊报告开门进去，没想到前门也锁了，“报告”两个字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出不去。

　　二中的门上都只有一个窄窄长长的窗，高度偏下，她弯下腰，打算让老师从窗里看见自己还被遗留在外边。

　　结果还没敲门，门就打开。

　　闻煜迦懒洋洋的声音传出：“尊贵的公主，请进。”

　　他朝她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风度翩翩，她却还猫着腰，眼神发懵。
　　两相对比，实在好笑。

　　班里哄笑声此起彼伏，林清嘉直起身，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朝方韵举了下杯子，可怜兮兮：“老师~我接水去了。”

　　方韵火泄不出来，无奈摆手：“回回回，赶紧回，别磨蹭。”

　　回座位之后半天，心脏还在砰砰跳动。

　　换了座位，她在他斜后方两排，一抬头，就能看清他带着点散漫的坐姿。
　　一条腿似乎是懒懒踩在桌前横杠上，腰背挺直，手肘却懒洋洋顶在桌上，撑着微侧的面庞。

　　林清嘉一瞬不瞬盯着他看，忽然想起刚才，一开门，前窗的光映进楼道，屋内久待的热气交织扑面，少年深色的瞳带着戏谑，也盛满光辉。

　　掌声响起，打断了思绪，方韵已经倒完例行的鸡汤，让班长带着男生去搬书。

　　这种事总是少不了闻煜迦。
　　他起身，双手插兜晃在群人最后。

　　渐行渐远。

　　她掐了下手指，终于回神。

　　高三开学气氛已然紧张，有些人正捧着本练习册笔耕不辍，有些人还睁着眼发癔症。

　　方韵本来已经说完了，看他们这样实在生气，敲敲桌子忍不住道：
　　“发呆的那几个你们这是干嘛呢？啊？还是说这半年就预备这么过了？”

　　她苦口婆心劝告大家：
　　“同学们，上次期末的教训还不够重嘛，你说说你们，以为是和人家作着伴的玩，结果呢，最后人家考前几，你呢？
　　别老笑，有什么好笑的？我知道你们为什么笑，我就明摆着告诉你们，人家家里一天能挣几百几千万，你家行吗？”

　　她叹了口气：“都高三了，咱们都成年了，也该知道事了，现在真不是该说这个的时候，好了，都学习吧。”

　　满室寂静，只听笔锋沙沙和书页翻动声。

　　林清嘉拽了两张学校发的作文素材看，粗劣的纸张磨手，硬角偶尔划过手背，留下一道道惨白的印。

　　她却恍然未闻，等栾青云拍她肩才反应过来：“你当磨指甲玩呢我去，对自己真狠呀。”

　　林清嘉低头，迟缓地眨了眨眼，抬手，捋平纸张。
　　揉了揉发红的手背：“好疼我去，发呆呢，咋了？”

　　“我没带全行李，我妈中午去北门给我送，你别等我了，自己回去吧。”

　　“哦，好。”林清嘉应了声，低垂的目光飘渺。

　　“你这咋了呀？”栾青云揉了揉她头发，“不会是被韵韵刺激到了吧？”
　　他们喜欢用叠词喊老师，亲切又不失敬意。

　　没等林清嘉回答，她又使劲拍林清嘉肩膀，笑得前仰后合：
　　“你今天可真笑死我了，刚打上课铃的时候，韵韵让把前后门关上，说看看哪个公主王子开学第一天就迟到。
　　结果她刚说完，你就探出个脑袋，简直像是在给韵韵上眼药。”

　　林清嘉可算知道了闻煜迦那句公主是什么意思，尴尬后知后觉泛上。

　　又为闻煜迦的温柔心脏处酸涩，如果他不开门的话，她应该不可能这么简单进来。

　　栾青云又戳戳林清嘉：“你说韵韵上课说的那句话是谁呀，谁家一天能挣那么多钱啊？”

　　林清嘉耸耸肩：“不晓得，但是应该也就几个人能达到这种境界吧。”

　　栾青云点头：“有道理，不过，他们那么有钱的话，为啥还和咱们在这熬啊，直接出国留学不就行了吗？”

　　出国留学？

　　是啊，虽然总说高考是最公平的考试，可这场公平之外，其实有的，是很多不公平。

　　有的人轻而易举搭起一条青云梯，乘扶摇直上，他们或是现在出国，或是读一个中外合办，以后出国。
　　总之，有无穷的方法。

　　钱，仿佛成了万能的东西。

　　林清嘉忽然有些难过，闻煜迦那样的家庭，即使他不愿，大概也会被迫选择一条简捷的路吧。

　　何况，他也没什么不愿的理由。

　　没骨头地趴在桌上，光斜进窗，照在脸上暖融融的，已初步有了春的温度。
　　只是不知，这个寒冬，究竟何时才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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