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旧梦

作者:朱泽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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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凶杀案白衣人


      只不过眼下已经进入民国,很多满姓的人为了自己的名字简略好记,都跟随时代潮流简化了自己的名字。

      面前的关梦影幽幽说道:“傅大哥人很好,以前是局里的侦缉队长,破案非常厉害。我那时还是侦缉队的一名探员,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否则我现在也当不上侦缉队长。”

      “看来你们二人的关系很好,那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关梦影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知道。他只跟我透露过说是要找什么人,但是那人在何处他都不知道。所以只能辞了职,满世界去胡找。”忽又问道:“这位小姐,你跟傅大哥是——”

      桑央美朵说:“我是他的一位故友,此次找他有点旧事。既然他不在,我就不打扰了。”说罢放下手中的茶杯,作势起身。

      关梦影补充说:“这位小姐,傅大哥说他要找的人总是出现在他的梦里。他经常做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有两个小女孩,总是反复地出现。他想把两个小女孩的身份搞清楚。”桑央美朵“哦”了一声,脸上很平静,内心里却万分激动。

      漫长的十八年后,他还记得自己!他为了寻找自己,居然还辞了职,宁肯放弃自己最喜爱的侦缉队长工作。

      如果不是有人在场,桑央美朵早已经感动得热泪盈眶了,她低下头用手帕擦拭了眼睛,然后说:“想必那两个小女孩对他很重要吧。既然傅先生不在,我就告辞了。”关梦影追问了一句:“你要去找傅大哥吗?”

      “要去的。我找他有事,必须要找到他。”

      临出门时,关梦影说道:“这位小姐,你要是找到了傅大哥,能不能告诉我一下。反正我一直在这儿上班。你发电报或者打电话给我都行。”赶忙拿出一张白纸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递了过来。

      桑央美朵接了,递给雅卓娜,然后说道:“你放心。关小姐,如果我找到了,一定会马上告诉你的。”

      “谢谢!”

      桑央美朵冲对方笑了下,走出了办公室,雅卓娜紧随其后。二人走在长长的走廊里,迎面走来一位二十多岁的男子,面色冷峻,穿着一身白西服、白皮鞋,带着一副银丝眼镜,显得文质彬彬的。眼镜后面藏着的两只眼睛却像是充满了某种未知的神力似的,让人不敢轻易与之对视。桑央美朵低着头,与那位男子擦肩而过时,却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压力汹涌澎湃,瞬间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

      他不是凡人!

      桑央美朵不禁加快了步子,出了警察局大门,才赶忙连喘几口大气。雅卓娜小心地问道:“神女,你刚才怎么了?好像很怕那位白衣男子似的。”桑央美朵轻轻地摇着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自从我跟随大神婆修成盗梦师以来,还从未遇到过这种状况。感觉他就像游走的瘟疫似的,待在他身旁很不舒服,就想着马上逃开!”

      二人沿着马路向前走去,轨道上公共电车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来往的小轿车穿梭不息,行人也都是步履匆匆。雅卓娜担心地说:“神女,接下来我们该去哪里呀?真的要大海捞针似的去寻找傅先生吗?”

      桑央美朵没有回应,心里斟酌着关梦影方才说的话。傅南在寻找梦境里的两个小女孩。其中一个自然是自己,那另外一个是谁呢?

      难道是被封锁的梦境里的那个小女孩?

      不过,既然那段梦境已经被封锁,在梦境成功解封之前,身为梦主的傅南是绝不可能再梦到封锁梦境里的场景、人物的呀。

      沉吟了一阵,桑央美朵驻足,吩咐道:“雅卓娜,回旅馆收拾一下,我们下午就动身。”

      “神女,我们要去哪里?”

      “遵化县!”

      ******

      佛堂位于马兰峪村西侧,是由全体村民出资建造的。面积不大,也就三间青砖瓦房,房顶铺了一层黄色琉璃瓦,中间是一个二龙戏珠的陶瓷雕塑,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青幽幽的光芒。

      金震彪顶着晌午的毒日头,一个人走进了佛堂的大堂里,迎面是一尊镀金的观音菩萨塑像,足有一丈多高,前面摆着一个长条状的供案。供案中间是一个宣德炉,两旁摆着新鲜的花卉和果品。

      供案下面摆着几个黄色的圆形蒲团,正中间的蒲团上跪着一位六十岁出头的老僧,穿着僧服,手里拨动着一串深红色的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那老僧的右胳膊断了,袖子自然地耷拉下去。金震彪走到老僧后面,那老僧停下了口中的念动,说道:“大晌午的,族长大人不在房里歇晌,跑来这破庙里做什么?难不成也想出家不成?”

      金震彪在一旁的一个蒲团上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冲菩萨塑像拜了拜,说道:“贺乾,这几日我心慌得厉害,想过来拜拜佛祖菩萨,顺道跟你说说话。”

      贺乾嗤笑了一声,说道:“世人就是这样。非要有个三灾八难了,才会想到佛祖菩萨。可你却不知道佛祖菩萨最是灵验的,你平日里没事的时候从不过来参拜,出了事才临时抱佛脚。那已然是迟了。”

      金震彪不耐烦道:“贺老五!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当了几天半路和尚就当自己是得道高僧了?怎么着?是不是想把我渡了?嘿嘿!”

      贺乾也不生气,接着说:“我昨晚念了一段佛门的‘大手印’,专门用来超度亡魂的。希望岳兄弟黄泉路上一路走好,不要有孤魂野鬼缠着他。”

      “真有这么灵验?说实话我倒有点羡慕岳兄弟了。”金震彪站了起来,冲贺乾道,“贺老五,你我兄弟一场。你可不能厚此薄彼。万一我要是走在前头,你也要给我念一段‘大手印’,让我黄泉路上走得太平些。”

      “不!”

      金震彪佯怒道:“怎么?让你念段经文你都不肯?你要知道,不是我这个族长发话,你能安安稳稳地住在马兰峪的佛堂里?而且不愁吃不愁穿。你出去瞧瞧,现在外面到处兵荒马乱的,很多人都食不果腹呢。”

      贺乾也站了起来,望着他认真地说:“族长大人,不是我不肯帮你念,而是我没法子。因为我有预感,肯定会走在你的前面。”金震彪吃了一惊,赶忙打断他的话:“不许乱说!什么走在我前面我后面的!没我的命令,你不许死!你我都要好好活着!”

      贺乾抬头望了眼宝相庄严的菩萨,苦笑道:“何必自欺欺人呢?这事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全都交给菩萨吧。”然后走了几步,穿过一个角门,来到另一间房里。金震彪也跟着走了进去。

      只见屋里摆着几样简单的家具。贺乾从开水瓶里倒了一碗开水,拿起碗里的两个白馍馍自顾吃了起来。

      金震彪有些不忍,说道:“贺老五,你怎么光吃这个?每个月看护佛堂不是也有几块现大洋吗?你又不吃酒不赌博的,足够你花销了。这钱都哪儿去了?”

      贺乾端起蓝边碗喝了口开水,揪着馍馍往嘴里放,说道:“多余的钱我都买香火供奉菩萨了。再说了什么好吃的不好吃的,珍馐美味跟这白馍馍也是一个味儿,我都吃习惯了。现在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哪天菩萨一不高兴了,就把我的小命儿收走喽。”

      “越说越不像话!我看你就算真成了和尚,也是一个疯和尚。”金震彪没好气道,“佛门讲究‘六根清净、超然世外’,你看你哪一点儿做到了?还整天吃斋念佛呢,把人大牙都笑掉了!”

      贺乾望着角门上挂着的黑色帘子,怔怔地说:“你说的对。我确实当不了和尚,因为我杀孽太重,罪业太深,佛祖菩萨都不宽恕我,不让我入他们的门。你说……你说我该怎么办?”神色跟着话语慌张了起来。

      他疯疯癫癫的老毛病又犯了!

      “贺老五!瞧你那点出息!你还有点当年的样子吗?你的威风都到哪里去了?”金震彪这忽然的一句吼声,宛如醍醐灌顶,让贺乾的精神为之一震。他咽了口馍馍,随后说:“族长大人,我没啥事。有时候爱发癔症,也是老毛病了。我现在吃的好睡的香,切能活呢。你不用担心。”

      金震彪听他说话正常点了,才稍稍心安,起身道:“贺老五,我回去了。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来找我。若是不想来金家大宅,让齐管家捎话给我也行。”贺乾“嗯”了一声。金震彪临出门时,身后的贺乾又弱弱地补了一句:“大哥,你自己要当心!”

      大哥!多少年没有人喊过自己“大哥”了!

      “我当心什么?”

      “大哥,其实你心里已经想到了,何必非要我再说一遍呢?岳老三的‘破风刀法’威力无穷,有接近三十年的造诣,一般的武林高手根本不是他对手。现在他就这么窝窝囊囊地死了?这个凶手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金震彪轻叹了一声:“是啊!故人已逝,以后再也看不到那般行云流水的刀法了啊!”人已经落寞地走了出去,随后走进了明晃晃、白惨惨的日光里。

      贺乾将手里剩下的馍馍揪完,全部送进了嘴里,忽然嗓子就噎住了,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忽然掐住了他的脖子。

      贺乾憋得难受,猛地咳嗽几声,赶忙去拿桌子上的蓝边碗,想喝碗里的开水润润。不料手一颤,蓝边碗没有拿稳,“咔嚓”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不详的征兆!

      ******

      义庄,是农业社会的特定产物。

      一个大民族之中,有的穷,有的富,富有的拿出钱来办义庄,义庄之中包括学校、公田、祠堂等等设施。

      在历史文献上,最早有记载的义庄是北宋范仲淹在苏州所致置。随着社会结构的改变,义庄的内容在渐渐缩窄。到了民国,几乎只以祠堂为主,又另外有了一个十分专门的用途:临时寄放亡人的棺柩。

      傅南勘察完岳银刀的尸体,出了济民义庄的大门,回头望了眼刮了白灰的院墙,见金玲玲一个人形单影只地走了过来,神情有些憔悴。

      傅南上前几步,关切地说:“金小姐,你怎么来了?”金玲玲扫了眼义庄的大门,忧伤地说:“在家里左右也没什么事,走着走着就到这里了。岳叔叔一辈子也没娶媳妇,也没有一男半女留下。如今就孤零零地躺在义庄里,想想我就……”竟不忍再说下去。

      “人死不能复生。金小姐,请节哀。”傅南望了她一眼,想说话,又有些难以启齿。金玲玲察觉到了,揉了下眼睛说道:“傅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傅南的嘴角动了动,没有发声,轻轻地点了点头。

      二人顺着小路缓缓走着,来到一个野塘边,塘里长满了蒲草。此时蒲草泛黄,经秋风一吹,有些秋风瑟瑟、伊人离去的萧索意味。

      金玲玲望着野塘里随风摇摆的蒲草,轻声说:“傅大哥,有什么话你说吧。我听着。”傅南望了她一眼,见她鬓角的一绺秀发被秋风吹起,斟酌了一下说:“金小姐,那个……我们的婚礼……”

      “你不愿意娶我?”

      “不是!你误会了!金小姐,我肯定会负责任的!何况,你把女儿家最珍贵的东西给了我。我肯定会负责任的!”

      那晚,傅南被扒拉下床,清醒后眼角无意间瞥到了粉色的床褥上的一滴殷红的血迹。他知道,那是处子之身留下的落红。

      金玲玲扭头一瞬不瞬地望着傅南,目光敏锐:“傅大哥,你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未必这么想。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唤我‘金小姐’,语气客气而有礼貌。很显然在刻意跟我保持距离。可是以我们现在的关系,难道不应该换一个亲昵一点的称呼么?”

      傅南在她那敏锐的目光下显得有些局促,改口说道:“金……不!玲玲,我肯定会正大光明地娶你的。只不过是想推迟一下时间。眼下出了凶杀案,我也查了几天,居然毫无头绪。我是想等案子破了,到时候再举办婚礼。”

      金玲玲面上一喜,急道:“傅大哥,你心里真这么想?”

      傅南诚恳地点了点头:“是的。我们同床共枕过了,而且你也失去了自己的处子之身。我知道这对一个女儿家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我肯定会负责任的。”

      金玲玲长出了一口气,说:“我答应你。而且我会跟你一起,直到抓住杀害岳叔叔的凶手为止。傅大哥,现在有什么线索吗?”

      傅南蹲了下来,拾起一块碎泥块丢进了野塘里。只听“咚”的一声,惊起了藏在蒲草里的两只野鸭子,扑闪着翅膀窜向了蒲草荡深处。金玲玲也在傅南的身旁蹲了下来,安慰道:“傅大哥,你别急,总会有线索的。”

      傅南沉声道:“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起凶杀案发生得很诡异。据你爹爹说,马兰峪的治安一直很好,十几年来都没发生过类似的恶性案件。连一些小偷小摸的行为都很少。死者平日里也就练练刀,喜欢喝两口酒,从来没与人结怨。但是从尸体的勘验结果来看,凶手又像是与死者有深仇大恨,否则也不会连刺几十刀。让我觉得,马兰峪这个地方好像忽然跑进来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做下一起凶案,然后又凭空消失。一切都毫无征兆,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金玲玲疑惑地说:“打我记事起,岳叔叔就住在那间小院子里,练练刀、喝喝酒,虽然也有点脾气,但是绝对不至于跟谁有深仇大恨。此番死得这么惨,我也想不明白。傅大哥,你说会不会是凶手杀错了人?”

      “不可能!从死亡时间来推断,凶手是蓄谋已久的,专门挑了岳银刀赴寿宴后喝得酩酊大醉,然后猝然发难一击得手。要知道岳银刀本身就是个练家子,而且刀法了得。如果在对方清醒的情况下,反倒不容易下手。”

      金玲玲满脸疑惑:“照你这么说,凶手有可能还是马兰峪人,或者是住在马兰峪。否则也不可能知道岳叔叔何时赴寿宴、何时回家。”

      傅南点头说:“是的。这些凶手事前都摸得很清楚,做了周密的谋划。可见,凶手就是专门冲着岳银刀来的。”

      金玲玲站起身来,望着远处的水面说:“这还真是咄咄怪事!我们马兰峪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不比北京、天津那些大都市,平时鲜少有外人来的。我实在想不起有哪个本地人跟岳叔叔结过什么深仇大恨。”

      如果真是马兰峪本地人找岳银刀寻仇,犯不着等上十几年才下手。凶手是外来人的可能性更大,可哪些才是外来人呢?该如何筛选呢?

      傅南心里盘算着,也站了起来,直直腰,瞄了眼深邃的天空,只见白云朵朵缓缓地向南飘动。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古旧的腰牌,盯着上面的“内务府”三个字,只觉脑海里记忆深处的某个地方悸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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