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我欲跨越城墙之巅

　　柳生随着嘈杂的人流走在立时就觉得狭窄起来的走廊上，身边有穿着别的学校制服的女孩子商量着要去看摇滚组合的演唱会；本校的几个男生则轻佻地开始谈论来参加海原祭的女孩子们的素质；一个穿着和服的女孩子堆着不自然的笑捧着试吃盘在门口劝说经过的路人……一切都这么杂乱无序，人声鼎沸却毫无意义，柳生突然就有些倦了，突如其来的情绪化让向来冷静无波的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下一秒他就以几乎是挤开人群的大幅度动作来到一二楼楼梯之间的窗口下，按下了分类在“学生会事务”菜单中的小津槙的号码。

　　“嘟嘟”两声后电话即被接起，他本以为小津槙并不会接这个电话，突然传来对方平淡无奇的声音反倒教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小津同学。”
　　“恩，有事吗？”
　　“……学长问你为什么不接他的电话。”
　　“白痴才会接吧。”
　　“说的也是……那……为什么接我电话。”
　　“我觉得你不会问我那些无聊的事。”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写检查，递交辞呈，不过从此简历上再也不能写‘曾在就读期间担任过学生会重要职务。’了，说起来好像也有那么点可惜。”
　　“就这样？”
　　“对啊，就这样。”
　　“那好，再见。”
　　“恩，再见。”

　　和想象中的一样，这是一个打了也不会有结果的电话，对于小津槙人格上的秘密他没有本事去窥见分毫。正想着，又一波嘈杂的人流从本应僻静的紧急避难楼梯上下来，你推我搡地好不热闹，柳生半侧着脸注视着那些青春的脸庞一张张地一晃而过，却又不意地看到了藏在人群中的小津槙。

　　她穿了件自己班级要求的和式短褂，里面露出还没来得及还掉的素色制服，头发被束到脑后绑成马尾，露出清汤挂面的脸蛋。小津槙也在人群中看到了站在窗边柳生，他看见了她，她也看见了他，小津槙非常镇定地对柳生笑了笑，柳生只觉得从前残存在脑海里依稀朦胧的女生一下子血肉丰满，立体了起来。夕阳的阳光从窗口斜映进来，照得小津槙深棕色的瞳孔也一片血红，匆匆晃过一眼，连脸蛋带人地就消失在了逆光中。
　　后来的后来，也便没有了什么，那种突然之间的感动无关乎男女恋爱，无关乎异性之间的荷尔蒙萌动，只不过时机恰好、机缘就这么巧合，小津槙那张脸恰好被刻在了柳生的心里，从此两人也没有任何机会形成互通的大圈，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分道扬镳。

　　后来晚上后夜祭放烟火的时候，柳生又看见过小津槙，她和她的家人在一起。普普通通的四口之家，不苟言笑的顶梁柱父亲，美貌和善的母亲还有一个稍大两岁面目清秀的兄弟，小津槙搀着母亲的手说着悄悄话，她的兄弟似乎恰逢少年的叛逆期，实在不满被叫来参加小妹妹幼稚的学员祭，所以远远地站在一家人的最旁边。便服的轮廓显示出少年身材的修长，小津槙嘴上跟母亲讲着话，一头拿眼睛一下一下地瞟着自己的兄弟，眼神却布满了紧张和不安。
　　当时的柳生还不知道，国中三年级的海原祭对他来说，实在是一场戏最初的小（高）潮，像他痴迷的阿加莎克里斯蒂作为剧本的《捕鼠夹》中那一场初露线索的对白。柳生不知道这点小小的端倪竟能成为后来发生的一长串故事的关键场景，因为它牵扯出了无数时间的秘密。这其中层层叠叠堆积起的人物竟会全部指向小津槙这位素来便苍白透明的小角色，只是身在其中，无人知晓自己演了些什么……

　　远远的还看到了幸村去和这家人打招呼，小津槙和幸村是青梅竹马的消息并非什么秘密，两人的关系也未见特别亲昵，柳生一直以为生活不似小说电视剧，小时候在一起知根知底的人长大了往往不那么容易在一起。
　　幸村背着手笑吟吟的，和他平常一模一样的态度，小津槙顿了一会儿似乎是要和幸村说什么话似的，咬了咬嘴唇朝幸村招招手，然后两人离了各自的家人往人群里挤去。

　　柳生看得正起劲，突然被人捅了捅肩膀，回头一看是自己的网球拍档仁王雅治。“看什么这么好看？”
　　“没什么。”
　　柳生向来质疑同队应是最值得信任的柳所谓的：“有时候不得不相信仁王君野兽的直觉”的话，此番却抱了认真的意图小心翼翼、拿腔拿调地问起了他对于小津槙的看法，花了一番力气描述才让仁王准确将其姓名和脸蛋对上号，“是个好女孩，将来能嫁个好男人，但那个人不会是队长。这么说你满意吗？”
　　“…… 都说了这件事跟我是无关的……”
　　仁王眼珠子滴溜溜地绕到了柳生身上打转，柳生嫌应付这位同社的拍档太麻烦，自顾自地去了，他相信仁王今生今世最不缺的天赋就是如何让自己快乐，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放烟火的时候站在他附近的女学生都显得很兴奋，或许女孩子天生就喜欢那些亮闪闪但稍纵即逝的东西。女孩子们纷纷掏出起手机开始拍照，柳生敏感地察觉到有些镜头和闪光灯的方向是明目张胆地偏向自己的，忙半遮掩地拿起手挡住脸，一边缓缓地离开人群想寻找一个僻静的地方，不意地又辨认出了这两个熟悉的声音，甚至是微光下表情微妙的脸。

　　“精市，这算是违反校规了吧。”小津槙在所有人面前从未称呼过幸村为精市，想来这也算是她刻意和幸村拉开距离的一种自保方式。她的嗓音他已经有点熟悉了，往往就那么出乎意料地在某一秒上温和平淡地掉进你耳朵里，低低的像卡在喉咙口。
　　“没关系，这么小的火花不会酿成火灾的，你看，反正我已经把水提来了。”

　　校舍的灯光因为要放烟火的缘故被调暗，只刚好能看清两人的身体轮廓，两人站在连接两栋教学楼之间的走廊上，背着光，影子又那么巧重叠成一块黑暗的阴影，所以两人实际在做什么是没人看得到的。接着是一阵拉开塑胶袋和包装纸的声音，还有似乎是拨弄打火机的声音。谜底很快就揭晓了，幸村手上亮起了一支很简易的仙女棒，估计就是学校旁便利店里买来的打折货，但当这廉价仙女棒的火光照见的小津槙的脸上时却窥见她脸上写满的是彻头彻尾的惊喜。

　　仙女棒很快地灭了，幸村把仙女棒丢进了一旁装了水的铅桶里，蹲着身子仰头看小津槙。
　　小津槙的嗓音不似她欣喜的脸，一如往常的温和平淡，淡淡地说了句：“……烟火的气味好过激啊。”
　　幸村淡笑，“这句话语法好像有点问题。”

　　小津槙没去接幸村的话，两人就那么默默地重复点仙女棒、掐灭丢进水里，复又点起、然后掐灭的动作，小津槙有时会走动两步小心地避开幸村手上四处乱窜的火花，生怕火星溅上自己的衣服，两人手中的火光一个追过一个，一溜烟地像是不断在往前赶，却一步也没有离开过那盏被调暗了的灯光下。长长的走廊上自始至终没经过过半个人，四周繁茂的植物环境也没带给这两人被看到违反校规的危险，这一刻，柳生想起上天是极其眷顾着小津槙，或者是幸村，或者是他们两个人的。
　　正想着，幸村抖过空的塑胶袋，淡淡地说了句：“没了。”
　　小津槙手顺着裙子蹲下身子把手中最后一根未完全燃尽的仙女棒掐进水里，唱歌似的说了句：“再好的日子也有结束的一天。”
　　“槙，你不该说这些。”

　　小津槙提起水桶往走廊那头的教学楼走去，看似是要去把桶子和里头掐灭了的仙女棒一通处理掉，柳生察觉到这场戏似乎已是完了，正想着要离开并大大地谴责自己一番为什么像个偷窥狂热者一样满怀兴奋地看了这么久，一时间，外头鼎沸的人声竟像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好日子还没结束。”
　　小津槙已经是走至了走廊和教学楼的连接处，那里少灯光，就快看不清她提着水桶的身影了，但她依旧是回过了头去看说了这句话的幸村。

　　幸村不知从哪里又掏出了两根仙女棒点燃了一根，用这支去燃了那支，仙女棒燃着的“哧哧”声带着小津槙说过的那种“过激”的气味慢慢地向她走去。两团火花和腾腾升起的青烟照得幸村的脸微青，早已看不清神情，幸村一路慢慢地走着，小津槙就在那头一动不动地看着，手上的仙女棒在一路缓缓地燃尽自己的生命，短短几秒柳生却觉得是不是已经过了几辈子般的漫长。终于是走近了，近在咫尺了，仙女棒的火光也彻头彻尾地灭了个干净，黑暗中，是幸村把仙女棒投进水里的声音。再接下来，柳生什么都看不清，只觉得仙女棒暗掉了之后，两个人的影子在逐渐靠近，大概会是个拥抱和亲吻，这次是不折不扣的属于异性之间的感情升华。烟火放完了，音送选出的结束歌曲也非常适时地开始在校园里响起，是一首对于那群J-POP狂热分子们来说非常难得的轻音乐，音乐和月光一起撒在学生和家长们的肩上，非常悠扬而好听的旋律，没有歌词地绕着人们的步子点在学校的每个角落，一天结束了……

　　柳生把手插到裤子口袋里，慢慢地离开了那个“偷窥圣地”，突然觉得仁王说的“有时候该和好女孩交往交往”也不乏是一个好提议。当天晚上他以为第二天应该能看到幸村和小津槙手拉手地来学校，然后在同学们嬉笑打闹求八卦的声音中开始海原祭的后续整理工作，可事实证明，人、事、物全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第二天，幸村照样早早地到了社团组织海原祭事后的训练工作，球场边依旧是许多来加油助威的女孩子，只是其中却不见小津槙的身影。他又想着或许之后吧，或许是吃中饭的时候小津槙会为幸村送来一个手制的便当，可是当天的中饭柳生明明白白地看到幸村和真田在一起边吃边商量事情。当小津槙柔弱的脸意想不到地换上了真田的脸时，柳生不由自主地转过脸去心中哀嚎了一声，被同社的丸井文太和仁王雅治好一通八卦追问。那么或许是下午放学之后吧，小津槙会趴在球网外面亲亲热热地和幸村说一会子话，劝说男朋友训练别太辛苦……
　　没有，自始至终都没有。这一天小津槙甚至没在柳生的视线里出现过，而她的的确确是出席了。
　　往后的日子，小津槙和幸村之间也丝毫未见之前那个疑似拥抱的接近的任何作用，依旧相敬如宾，形同往常。她唤他一声幸村君，他叫她一声小津，而且从未有说漏嘴的迹象出现。国三下半学期，小津槙甚至是找了个男朋友，两人坐在花坛旁分吃一个小小的便当，似乎是平淡的幸福着。仁王恰好来他的教室想榨取一些有营养的家常菜肴，在窗口边看到了这番情景，得意洋洋地说道：“你看我怎么说来着的，长相平平没野心的女孩反而比较容易幸福！这下你满意了吧？”
　　“……要我说几次，这件事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你这家伙。”
　　柳生觉得自己的恋爱观被狠狠地颠覆了一次，直到高中二年级之前都没有过恋爱经历，唯一的一次又可笑地可以写成一个单口相声的剧本。

　　后来在柳生成为高中部学生、学姐考进北部某做知名国立学府后，他曾经在毕业典礼上问过学姐，当时为什么要让小津槙和自己凑一块参加音送组那个明显就不适合两人的组。
　　“诶呀，你不知道嘛？小津其实是隐藏的音乐发烧友啊，只是品味和那些毛头小子不太一样罢了……其实那天她还动了一首曲子，就是和交接带子分成两盘录的结尾曲，那首烟火放完了的轻音乐。”
　　“…… ……”
　　“这件事可把那个音送组的副头头气得不轻，我挑你们两个其实是因为，觉得你们是一个世界的人，多少希望你们能看到镜子里的对方改变些什么，不过看来没什么效果。”学姐摊开手潇洒地笑笑，把制服的第二粒纽扣扯下来交给他，“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总能注意到那些和他相像的人。”
　　知道了学姐的心意柳生有点吃惊，但也只说了句：“对不起学姐我不能给你第二粒纽扣，祝你一路顺风。”
　　拒绝一个女生，然后等她感激你的决绝。

　　他又看见隔了几道人墙的小津槙，胸前别着毕业生的纸花和姓名牌，捧着家里人带来的一丛鲜花难得地笑出了牙齿，只是那样的表情对一个国中生来说却显得那样疲惫。只看到帮她拍照的母亲，却不见了那个父亲和颀长的兄弟。国中三年级这一年发生了很多，幸村久病初愈重领立海大参加全国大赛却败在青学手下，离心心念念的冠军差了一步；之后为了准备进入高中后的继续制霸全国的梦想，整个夏天他们都在学校的球场和操场上度过。等柳生再想起来要想一想幸村和小津槙时，却发现已经过了时效追诉期，大家都已经淡了，然后就这么回忆依稀地走进了人生的第二十五年，不意间又发现小津槙和幸村的连线重新连接了起来。

　　柳生从回忆的档案里抬起头，时间已经是不早了，他复又打了个电话给警局和相关部门询问那位第一时间救起艺术系学生的好心人的联络方式以及艺术系学生的病历情况。当他头卡着话筒，撕过便条纸把那人的联络方式写清楚的时候不由得动了动眼皮。忍足，并不是什么常见大姓；侑士，也并非常见大名，也许，事情真的那么巧。

　　时间的秘密，开始串起了那些或明或暗的所有人。你看不见它，它却懂你的全部，所以永远别妄想欺骗时间，那是在欺骗自己。

《[网王同人]立海大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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