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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同道合
孟闻昭来到泉石烟霞的后门。
门内,无数双森然的冷眼望着她,全是些白衣裹面的烟隐。
她站在门前向里传声道:“师姐,小鹤来找你了。”
烟隐盯着她的眼神更加虎视眈眈。
孟闻昭道:“师姐,你在不在?”毫无回音,她看向那群烟隐。
他们像十几根不动的刺,扎根在泉石烟霞的小桥间、流水间、石丛间。
“原来师姐外出了,既然这样,我先进屋子里等她回来。”
话说罢,孟闻昭踏足进入泉石烟霞,脚边立刻杀机毕现,那一双双冷眼反射出刀刃寒光的瞬间,白衣成雾,围阻孟闻昭。
没有谢宓的指示,这地方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
逼命幻阵弥漫在泉石烟霞,迷雾蒙蒙中,但见孟闻昭一招不出,一弦不拨,一派自若前行。
她是不可捉之风、不可摸之影,云步比幻更幻,九宫变中更变,烟隐分明身处自己阵法中,却连她衣角也留不住一寸。
转眼只余云影重重,再停驻,人已闲庭信步到主人屋门前。
孟闻昭冷言落地道:“师姐都没拦我,你们又岂有资格?”她推门进去,留下封印,让烟隐闯入无门。
这间是谢宓常坐的小筑,桌上一盘残棋,一盏冷香,还有她从第一次上集市遇见起,便最爱喝的茶。
可是,第一次见谢宓喝完它后眉目流转出笑颜的那天,已经是多少年前了。
“小鹤,这茶好喝,以后你弹琴,我便煮给你喝好么?”连承诺,也在记忆里斑驳。
墙上挂着一幅新画,孟闻昭抬眼望着,是自己。
她将桌上的棋盘收好,从博古架上拿下涂料和纸笔,宣纸展开摊在红檀木桌上,她一笔一画地描起谢宓的轮廓。
日上三竿,谢宓回来。
甫走近泉石烟霞,她便听到门边红白喜事交迭的声音,鞭炮和哭丧声中,剑魔的大嗓门时不时仰天咆哮。
“木幡正!老大一定为你报仇!啊——”
“孟闻昭!你死得我好痛快啊!哈哈哈哈——”
谢宓拧眉,走至门前,看着哭丧队和乐手道:“你们可以走了。”说罢,她又将鞭炮和“喜”字摘下来,一脚踩熄。
剑魔双翅扇出狂风,急指她道:“你做什么?”
“你太吵了,回去!”谢宓冷斥。
剑魔怒眉,可转眼瞧了瞧她手里拎的两只口袋,又不屑地哼了声,“哼,凡人。”
它扑动双翼,带着三目火猊离去。
它是高等剑灵,才不跟这种凡胎计较。
谢宓回到小筑,途中对附耳而来的烟雾回答了句“我知道了,你们退下”,泉石烟霞转眼一派清明。她推开小筑门,瞥了眼桌边的人,将菜口袋放到灶台上,随口道:“小鹤,你没死啊。”
孟闻昭笔走龙蛇,头也不抬地问她:“师姐,你有受伤吗?”
谢宓问道:“被谁伤?”
孟闻昭道:“冤魂。”
屋内传来谢宓的一声笑。
“想来也是,师姐能为卓然,怎么会因为要杀的人反抗而受伤。”孟闻昭放下笔,画上的谢宓霞姿月韵,清风自若,背景还是云生满谷求学时的光景。
谢宓将柴丢进灶炉里,生上火,“待我大功告成,可给小鹤你为他们报仇的机会。”
“你从不告诉我你为何这样。”
孟闻昭慢慢将这幅谢宓的画像裱好,挂在自己的画像边。回想起那段避世不出的岁月,她在杳无人烟处却没得一刻的内心宁静——
昔日,谢宓的不告而别,谢宓的杳无音讯,谢宓的重出江湖,谢宓的杀伐果断,像一座座高山摧垮在眼前,仿佛只是一眨眼,人事已经沧海桑田。
“小鹤,我为了得到而愿意舍弃的,是你永远也无法体会。”谢宓沉吟道:“所以,没有告诉你的必要。此刻你我的立场迥异便已经说明了,我们永远不会是做同样抉择的人。”
“我不爱吃萝卜。”孟闻昭道。
谢宓削皮的手一顿,刀放下,白萝卜丢进垃圾篓里,在口袋里重新找了一窝菜。
等饭煮好,她端上饭桌,喊孟闻昭道:“来吃吧。”
师妹啊师妹,不知道等你真正认识到我的决心后,还是否愿意和我坐下吃这顿饭?
师姐啊师姐,未来诸事摆在眼前,你我今日尚能对坐,明日怕就要相成寇仇。
一顿饭,两人吃得各有心思。
但此刻,珍惜眼前便够了。
午后,冀溪长与公输客隐身躲蔽在一棵松树上,自上而下观察着白云寺的后门。
阳春三月,不热的天气,冀溪长一身便衣却汨汨的冒汗,只因他躲在树上大气也不敢出,这样做贼心虚地观望了许久。
他这会儿算是知道公输客天天拿在手里装逼的扇子有什么用了,可是,他瞧了瞧一身清凉的公输客,低声问道:“我们还要等多久?”
“等这位师父扫完地。”
他们眼皮下,正有一位老僧在白云寺后院清扫落尘。
白云寺的前门是不能进了,一个时辰前他们赶来,被看门的小和尚告知今日白云寺在做“空门祭”,全寺谢客。
前门石阶上,两排钢筋铁骨的武僧持棍立如松,绝对不是硬闯可以解决问题的。
主持闭门不出,他们只能再寻别的法子。哎,就当一回小人,跳后门好了。
可是——,冀溪长捏着拳,急性子按捺不住。
“这都等了一个时辰了,还要等多久?他要是一直不扫完地,我们岂不是要等到天荒地老!”
底下的老僧上了年纪了,胡须灰白,握着扫帚挥得慢吞吞的,走一步停两步,冀溪长看着都着急。
公输客慢条斯理道:“小溪长,沉住气,再等等。”
冀溪长灵光一闪道:“干等也不是办法,这样好了,我下去将他引开,你趁机溜进去找主持!”
他说罢就要往树下跳,哪知立刻被公输客拉回来,一扇子敲在头顶,训道:“平日老冀让你多看书是对的,你是不是都没看?我教你,我们宁可得罪前门的武僧,也不可在那位师父面前放肆。”
公输客目光看了看下面扫地的老僧,又是一扇子敲上冀溪长,“少林寺扫地的你都敢惹,胆大包天!”
冀溪长按着脑袋,“什么意思?”
“老冀没让你看《天龙八部》吗?上面都教了,寺庙里扫地的老和尚是绝顶高人,别碰瓷。还有《笑傲江湖》,里面说见到不阴不阳的男人也要小心,对方必然身怀奇功。”
这两部书,在中原大名鼎鼎,冀溪长自然有所耳闻。
可他十分纳闷地看着公输客,“公输兄,你真的是外域人吗?为什么对我们的书这么了解?”简直比他本土人还见多识广。
公输客忽然不语,笑了笑,目光俯视后院,半晌说道:“小溪长,老师父回去了。”
趁着后门四下无人,两人纵身而下,跳入白云寺。
白云悠然,转眼已过两个时辰。
卧鹿亭中,谢宓的衣衫微微散开,耳朵脸上与颈项多了一层薄薄的红,她低喘的呼吸声在宁静空气中略显紊乱,纤白的指尖按着勾栏发红。
孟闻昭猝不及防的咬了她舌尖一下,温热的痛感如电流沿着神经迅速蔓延,谢宓闷哼一声,转而轻笑。
她的另一只手手指插入孟闻昭发丝间,按在她颈后,搂住她。孟闻昭浓云般的发丝松泻下来,一缕一缕掉进她松乱的衣领间,拂着她的锁骨。
不过多时,孟闻昭坐起身来,拿出袖中手帕,为她擦拭颈上的汗水。
谢宓倚靠勾栏红柱坐着,一呼一吸中迷恋地望着她笑道:“小鹤,你脸红的样子十分可爱。”
“师姐更辛苦吧。”
孟闻昭将她两只脚腕上的铃铛与锁链从左右两根相隔甚远的柱子上解下,谢宓合上双腿,闭目缓了缓神。
片刻沉默后,她轻笑一声,“小鹤,你今日还不行,日后有机会再努力吧。”
两人一个时辰前的对话还犹在耳边——
“小鹤,我从不担心岳公那一掌会打死你,因为聪明如你,在彻底失去价值后,也只会死在我手上。”
“我的命灯早晚会尽,但在那之前,小鹤恐怕要请上官鹰扬先走一步。”
“那我呢?也在你的诛杀令中么?”
“师姐,我舍不得你。”
“如果我不知悔改呢?”
“……”
“呵,小鹤,不如你现在就让我死。”
谢宓捏着师妹的下颌,“死”字在口中绮靡勾挑,好似天上人间勾人堕落的乐声。
孟闻昭做得很好,让她差一点就要死了,可是,还不够。
谢宓恢复了力气,将她的下巴抬起来,注视着她说道:“如果是我,对小鹤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孟闻昭望穿她危险又迷人的双眸,最深处是忘情、断情,“我多希望你回头是岸,师姐。”
谢宓勾起唇角,似在嘲笑她的天真。
孟闻昭伸手,牵好她的衣领,遮住她的红痕,说道:“那么,下一局再会吧。”
“祝你好运,小鹤。”谢宓沉吟。
好好活下去,不要太早,就死在我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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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哼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志同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