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过江南

作者:相思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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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


      甄帆修又来了,像是要辞别的样子,一张脸神采飞扬,袖子上的流云绣线色颇亮,愈发衬的他丰神如玉。
      万籁俱静,易汀渊笑着说:“帆修,你来这里,没有人看到罢?”
      甄帆修摇头,“我趁着入夜才来的,下人在城外等我。已经修了书留在客栈,我可不想再见到那知州。”
      易汀渊微微一笑,饮了口茶,低声道:“只怕,不想见到也不能了。”
      甄帆修以为自己听错了,眉一皱,“汀渊,你说什么?”
      易汀渊看着他,岔开话题,“帆修,我们认识几年了?”
      “四年。”
      “是啊,四年。帆修,我们第一次见面,却是六年前罢?”易汀渊脸上还是在笑,可是越笑越诡异。
      甄帆修脸色一变,“什么……什么六年?”
      易汀渊再喝了一口茶,不疾不徐的道:“六年前,那个小村落,我刚从学堂回来,便看到你们四人跟齐清乐斗成一团。帆修,六年来,你剑法长进了不少。”
      甄帆修捏紧手中的茶杯,面上苍白一片,惊疑的盯着易汀渊。易汀渊轻笑了一下,继续道:“你的剑在期舞手臂上划了一下,又在他右腿上划了一下,最后贯穿他胸口的那一剑,也是你下的手,对吧?”
      甄帆修咬牙,“你都知道?”
      “嗯。那一剑本来是要刺到我胸口的罢?后来……后来齐清乐挡开了,你顺势便将剑尖刺入被夹攻的期舞胸口……”易汀渊说到此处,似含着巨大的痛楚,语速愈发的缓慢。
      他声音虽好听清淡,但在这夜空中听来,格外骇人。甄帆修惊的不敢动分毫,只觉后背幽幽的泛着凉意。
      易汀渊想到当时的情节,嘴唇还在发抖,良久过后,才道:“是我欠他的。若非我,期舞也不会死……”他闭了闭眼,耳边似乎还能听到那一剑刺过去的轻啸。
      甄帆修此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马邑和沈世杰都是你杀死的?”
      “是。帆修,你是最后一个。”他语气温柔,看着他的神色中,却充满寒意。甄帆修惊的想跑,但全身却被定住了似的,移动不了分毫。他脸色一变,惶急道:“汀渊,你下了毒?”
      “是。”易汀渊饮尽杯中的茶,缓缓站了起来。甄帆修看他能站立,神色更是惊讶,骇的全身都在发抖。
      易汀渊走过去,靠近,俯身,脸上挂着笑意,似在享受他的恐惧。“你也会怕啊?为什么杀期舞的时候却一点犹豫都没有?甄帆修,你以为杀人不用偿命么?”
      甄帆修惊的牙齿都在打颤,“你……你……你都知道?”
      易汀渊笑笑,“有人将你们卖的干干净净,我六年前回到峄城开始查探当年的事情。帆修,你四年前来这里时,我认出了你。你的眼睛,太过夺目,让人想忘记也难。”他伸出手指,抚上他的眼角,细细的摩挲。
      六年前,这双眼珠中含着的全是杀意,而今天,却是满的快要溢出来的惊骇。易汀渊四年前认出他时,故意与他交好。甄帆修想到画中的秘密还未破解出来,易汀渊既是期舞的朋友,兴许也知道一些,所以也假意迎奉,故两人开始交好。
      “易汀渊,你现在……要杀我?”
      “嗯。”轻淡的回应,却让甄帆修心内的恐惧更甚。惧极时甄帆修突然笑了起来,“你要杀我?你要杀我?汀渊,你不是喜欢我么?我亲耳听到的。”
      “若非如此说,你又怎会上当?”易汀渊手指往下,抚上他的小腿,将他藏在靴中的匕首抽了出来。那匕首本不是凡品,锋利异常,能削铁如泥。易汀渊将它抽出来,寒光一闪,迫的甄帆修闭上眼。
      突然面色一痛,他惨叫一声,睁开眼来,正好看到刀尖上血珠慢慢下落。

      易汀渊看着滴落在他衣襟上的血迹,似在欣赏,面上似笑非笑,诡异异常。甄帆修吃痛,脑中瞬间清醒起来,突然想到一件事,忍不住开口道:“那那幅画,也是假的?”
      “是。不管是六年前那幅,还是被你偷去那幅,都是假的。”他笑的有些得意又有些苦涩,“不然的话,又怎能引你们前来?”
      “你早知道易博寅手上那幅会被化为灰烬?”
      他摇头,“我只下了毒,想将秋水山庄一干人药倒之后再将画拿来,然后诱你们前来。后来会失火,却是在我意料之外。”他说到此处,面上笼罩着一层阴郁。
      甄帆修只盼着他多说些话能多拖些时间,所以想也不想,继续道:“不是你放的?那会是谁?易汀渊,你早就想杀易博寅罢?如此好的机会,我才不信你会手软!”
      易汀渊看穿他的想法,冷笑一声,手腕一翻,又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划痕。
      脸上的肉本不多,这一划,自然是见了骨,甄帆修痛的差点晕了过去。他连忙死死咬住牙,才忍着没有晕。
      “你还等着你爹来救你?呵,他早已把我当成是你砧板上的肉,哪里会猜到你会落入我手?我只可笑你们这一群人,竟会为几样身外之物,而把旁人的性命当成草芥。甄帆修,你以为期舞真知道那个什么莫须有的宝藏?什么前朝皇族后裔?他不过是前朝一位侍奉亡国君的侍卫的后代罢了,身上的东西仅有当年那皇帝赐给他们家的那块璞玉,那尊玉龙,和那尊玉麒麟!可笑,呵,当真可笑!”易汀渊笑的癫狂,手上动作却没停,又在甄帆修脸上划了一道。

      甄帆修怔了怔,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易博寅明明说有宝藏的……还说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军饷……”他心神大失,一时间竟忘记了疼痛。
      易汀渊眯眼,手一使劲,在他肩胛骨上狠狠刺下去。甄帆修不查,一时痛的哑了声,额头豆大的汗珠落了下来。他抬头,看着易汀渊眼中的怨怒,料想他必然是不会再停手的了。愣神间突然想到六年前易汀渊看到期舞在他剑下的情景,脸色表情跟现在俨然重叠在一起,无从分辨。
      易汀渊自然不会因为他不出声而停止动作,血已流了满地,在他脚边慢慢汇集,都是刺目的鲜红。
      “两幅画,都是假的……没有宝藏……汀渊,原来你为了报仇竟可以做到如此地步……”甄帆修渐渐明了一切,“可以改变字迹,让谁都看不出那画跟字是你所写……可笑我们都为那幅画趋之若鹜……可笑,当真可笑!”他声音越来越大,忽而又想到画上那盈盈欲滴的梨花瓣,一切的一切在脑海中回放。
      甄帆修举起手,握住易汀渊举着匕首的手,往自己心房刺去。
      临死前一刻,他合上眼帘,万念俱灰间,真希望自己从来都没有做过那些事。

      期舞说:“我不是什么前朝皇族后裔,他们想要的东西是一份宝藏,我压根儿都不知道。我娘临去前只留下那尊玉龙和麒麟,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不要卖掉,也不要给旁人知晓,说会因此丢了性命。却没有想到,我遵守她的话,却还是丢了性命……”
      他声音低的仿佛随时都会断气,易汀渊心里紧张,却只能握着他的手。
      “汀渊,我以前早想到可能会有这一日,所以才央你画下那么一幅画……”他看着易汀渊,双眸中暗淡无光,“汀渊,也许他们会因此对你以后都不依不饶,你会不会……会不会怪我?”
      易汀渊狠狠摇头,“期舞,不会,我怪谁都不会怪你!”
      期舞勉力笑了笑,血又咳了一些出来,“日后你远走他乡,去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好不好?”他看到易汀渊不答,脸色惨然,“汀渊,你想要报仇?”
      易汀渊转开话题,“期舞,你别说话了,留着力气养伤,以后我都陪着你,只要你去哪,我就去哪!”
      “汀渊,你也不笨,又何必再安慰我?你只要答应我,以后不要报仇,也不要……不要再去找乐乐。他既会忘记一切,便让他欢欢喜喜的过一辈子,好不好?”
      易汀渊看着他眼中的期盼,又听着他气若游丝的声音,当下只能点头:“好!”

      地上的血流的满屋都是,甄帆修的尸体已经逐渐冰凉,微黯的烛光照在他的脸上,苍白一片。
      易汀渊抽出手,失魂落魄的想要移开这尸体,力气却怎么也使不上来。
      以前做一切,是有仇恨支使着他,日后呢?
      日后活着的力量,又要从哪里寻?

      他闭了闭眼,将疲惫泯灭,然后沙哑道:“你出来罢。”
      风声灌入耳间,掩去了细微的声响。易汀渊却对那人很熟,即使不现身,也会知晓他的所在。这似乎是一种本能。
      果然,窗棂轻响,一个黑衣人跃了进来。虽蒙着面,但露出来的一双眼,却泛着精锐的光。
      易汀渊坐回轮椅上,看着他脸上蒙着的面纱冷笑,“易博寅,你又何必遮遮掩掩?”
      黑衣人缓缓拉下面纱,一张脸露了出来,菱角分明,含着霸气。“你早知道我没死?”
      “当年你被齐清乐重创,左手手腕错位,骨头一直接不正。秋水山庄尸骨中却没有此等特征者,我便猜想你没有死。”
      易博寅看也不看地上的甄帆修一眼,而是踏了过来,“哼,你果然有几分本事,才能在这短时间内杀了马邑他们。只是你若是想杀我,却没有那么容易。”
      “残害生父,此等事我易汀渊是做不出来的。”他靠着椅背,看着眼前的人,不动声色。
      虽然早知道他从未将自己这个儿子放在眼里,但他读了多年圣贤书,仇人虽包含着易博寅,他却始终下不了手。
      易博寅冷笑数声,不以为然。“逆子,莫以为你这般说,我就会对你另眼相待么?妄想!我从未将你视作自己的儿子!”
      易汀渊淡笑,“正好,我也不想做畜生的儿子。”
      “你……”易博寅怒极,突然又得意道:“你以为杀了这许多人你逃的了么?当初你在秋水山庄井水里下的药你还记得是什么罢?宣武阁的独门毒药,若此时被官府知晓,宣武阁纵有天大的本事,也难辞其咎!”
      易汀渊早料到他会说出此时,脸上也不惊讶。他叹口气,“易博寅,想必你也通知了官府吧?他们来了也好。”他合上眼,不再去看易博寅扭曲的脸色。

      易博寅见他没有丝毫要逃的意思,脸上惊愕,心内不知为何竟涌起一股莫名的感觉。眼前的人看起来俊雅温文,眉目陌生又熟悉,小时候也曾伏在他膝下奶声奶气的唤着“爹爹”,在大了后,许是知道自己的厌恶,便越来越少出现在自己面前。
      再后来,那个青楼出身的女人跑到跟前来闹,满目凄厉,述说着他的不公。他听后冷笑,不公?要如何来公平?因为他都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种。女人当晚服食毒药自杀,他只买了口薄棺材,匆匆将她入了葬,却从未看过跪在一旁的孩子一眼。
      为了那份宝藏,他跟人找到期舞,意外的看到他也在。最后关头,看他倒在血泊中,终是狠不下心补上最后一剑。

      凌乱的脚步声由远至近的传来,易汀渊睁开眼,看着桌上摇摇晃晃的灯光,突然嘲讽道:“易庄主,现如今您倒是得不偿失。秋水山庄已毁,宝藏之事属假,手上那幅画不值一文,原本拥有的璞玉也被北海教拿了去,也不知您放火之前,有没有将那些房屋地契银票等物收起来?”
      易博寅大怒,差点出手向他攻去。
      易汀渊笑的灿烂,继续奚落道:“呵,原本将计就计的计划啊,甚至算是万无一失了。装作被烧死,暗地里随便找了几具尸体扔在火海中,等马邑等人来全部被我除掉后再现身,让官府来抓我入狱,自己独享清白,独享那份莫须有的宝藏……呵呵,易庄主这算盘打的可谓如意至极。”
      易博寅看到他灿烂的笑,怒的将拳头紧紧拽住,才没有失控。
      脚步声靠的愈发近,易汀渊笑着说完最后一句,“所谓计谋,不过就是笑话一场,易庄主,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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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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