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尝一口甜

　　温予柠鼓起勇气，黑暗里定定地看向他。
　　“林遣，我不想.....”

　　话到一半，她正在斟酌措辞，忽然感到右侧的手腕被人紧紧攥住。
　　剩下的没来得及说出口，身体失衡，温予柠感到自己被扯到一旁，就在她以为要摔倒的瞬间，又近乎仓皇地落进一个臂弯里。

　　她的心高高悬起。

　　下一秒，周遭的空气剧烈震动，引擎的轰鸣声裹挟着热浪，几乎要贯穿鼓膜。

　　银灰色摩托车擦着林遣的手臂飞驰而去。

　　温予柠怔怔抬眸，明黄色车灯掠过视野，那一刹将他的双瞳映得透亮如琥珀。

　　“草，他妈的没长耳朵啊！”
　　男人话中带火，叫骂声从遥远的地方砸过来。

　　温予柠被林遣圈在怀里，整个人尚还蒙着，愣在原地没有反应。
　　他高出她太多，温予柠的脸堪堪贴在他颈侧的位置，呼吸带着未平复过来的紊乱。

　　手腕处力道收得过紧，相接处炙热的温度沿着皮肤往上攀升。
　　温予柠吃痛，倒抽了一口凉气。

　　寂静之中，林遣因为这点细微的声音从木然中回神。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妥，他猛一下松开了拉住她的手，往后退去小半步。

　　借着昏暗夜色的掩护，没人发现他脸上掠过一丝可疑的红，一路烧到了耳根。

　　救人是出于本能没错，可是他明明可以马上就放开温予柠的。
　　他好像......出于私心，多抱了几秒。

　　温予柠哪里管得了这些，她刚才经历了人生中最惊险的一幕，吓得脸色惨白：“林遣，你，你有没有受伤？”
　　她压根没想到这种人行道会有车，那辆摩托经过时像是躲都来不及，就从林遣身侧擦着过去的，刚刚要不是他拉了自己一把的话，现在的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手臂上隐隐传来疼痛，林遣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这才回:“没事。”

　　可温予柠分明瞧见大片浅红色印迹。
　　这种情况下她也顾不上其他的，忙弯着腰靠近他的胳膊，用自己的眼睛反复做了几遍确认。

　　林遣第一反应是要躲，又不知叫什么原因拦住了脚步。

　　这下倒好，那点微不足道的疼痛是一点都感觉不到了，反而是她毛茸茸的发簇蹭在皮肤上，发香被风吹过来溢满鼻腔，弄得他整颗心都是燥的。

　　片刻过后，温予柠有些不太肯定地得出结论：“好像破皮了，有点渗血。”
　　林遣差点被她紧张兮兮的语气逗笑，抽开手：“破皮就破皮，我又不是纸糊的。”

　　温予柠垂着眼，愧意更深：“对不起。”

　　林遣微微挑眉：“真想给你安个计数器。”
　　“什么？”

　　“数数你一天到底能说多少个对不起啊。”这回他难得没觉得烦，换了副轻松的语调回应，“整地跟我是你债主一样。”

　　本来就差不多。
　　温予柠在心里这样想着，却没能说出口。

　　接下去一路两人没怎么说话，那段小插曲让温予柠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看路上面，比小学生还要认真得左顾右盼。

　　走进小区，上了楼，林遣才后知后觉地回忆起她有半句没说完的话。
　　“之前，你本来想要跟我说什么？”

　　温予柠自己都忘了，她想了好一阵才接下去：“我不想麻烦阿姨太多。其实住在学校宿舍里也挺好的，之前两年我都是住校，有能力照顾好自己。”

　　“你就那么肯定？”林遣凝神盯着她，“那我问你，要是你在学校里出了什么事，我们要怎么跟你家里人交代？责任谁来承担？”

　　温予柠错愕。
　　她当时只想着避免麻烦，却没有多考虑之后的事情。

　　林遣缓了缓急切的语气，“再说了，答应帮你的也是我妈，她现在怎么着也算你半个监护人吧，这事儿你总要问下她的意见。”

　　“问我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站在门口的两人才注意到客厅点着灯。

　　蒋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差回来了。
　　这次的工作比预料中结束得早一些，她七点多钟到了家，之后一直躺在沙发上补觉，只是还没有彻底睡着，就被密码锁响起的机械声吵醒了。

　　林遣无端受到惊吓，忍不住随口抱怨了句：“妈，你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啊。”

　　“这不是太忙给忘了。”蒋璐从沙发上起身走过去，往他身后看，“这是柠柠吧？”

　　女人的声音比想象中亲切，又透着股子干练的味道。
　　或许是职业原因，即便待在家里，她的穿着打扮也并不懈怠，给人感觉随手拍张照都能挂在某本时尚周刊里当样板。

　　她露出礼貌的笑容，乖乖地叫了声：“蒋阿姨好。”

　　“哎。”蒋璐也笑，拉着她看个不停，“小丫头都长这么漂亮了，在电视上看你还是个丁点儿大的奶娃娃呢。”

　　林遣不懂她对才见过一面的人哪来的熟稔劲儿，差点要翻白眼。
　　他明显不想多待，踩着拖鞋哒哒就往楼梯上走:“成，那你们自己聊吧，我撤了。”

　　蒋璐望着他的背影，无奈摇头：“臭小子，多一句话也不肯跟我说的。”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来。

　　蒋璐拿起茶杯喝了口水，开口问：“怎么了，是不是在泽北呆不惯，有事的话尽管告诉阿姨。”
　　温予柠两只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端坐，挺直着背，声音很轻：“没有阿姨，这里很好，只是我觉得吃住都在这里的话太麻烦你们了，所以在想要不要搬到校舍去住。”

　　蒋璐看穿她的心思：“你是在担心住在家里的开销吗？”

　　温予柠抿了抿唇，指尖无意识地在裤子上捏了一下。
　　确实也有这方面原因，只是想着林遣那串令自己无法回答的问题，她的态度也不那么肯定了。

　　蒋璐见她没回话，继续问道：“阿姨说话直，你不要介意，如果住宿舍的话生活上肯定有其他支出，你一个孩子要怎么应对呢。”
　　温予柠说：“我可以利用课余时间打工。”

　　蒋璐耐心地同她解释：“可现在高三学习这么紧，先不说有没有多余时间，阿姨帮你，本意也是希望你能更好完成学业，你要是因为这些耽误了，岂不就是本末倒置。”

　　许是长辈的话更有威慑力，三言两语，突然叫温予柠认识到之前的想法的确太草率了。

　　她差点忘了，她不是一个人来泽北的，除了带着她自己的梦想以外，她身上还背负着父母的期望。

　　这些东西都那么沉，容不下她的人生出半点差错。

　　空气一时安静。

　　“那这样吧，阿姨也不让你白住，你顺便帮阿姨一个忙。”蒋璐笑笑，大约也猜到她的性格是不喜欢欠别人的，干脆主动拜托，“你成绩不错，以后等周末的时候，你抽空给他辅导辅导功课。反正本来也是打算给他请家教的，刚好你现在和林遣一个学校，也算是再熟悉一遍知识，这样行吗？”

　　温予柠感激地看着蒋璐，正要点头——
　　“可是，林遣他会同意吗？”

　　刚刚虽然他帮了自己，但也是事出紧急，温予柠不至于因为这就觉得他们间的关系有所缓和。

　　“你不用管他。”在林遣的事情上，蒋璐的态度倒是很果断，“我到时候亲自跟他说。”

　　-

　　温予柠回到房间以后，把从家里带的药箱拿了出来，翻找了好一阵。

　　她还是有点不放心林遣，毕竟他看上去满不在乎，不像会动手处理伤口的样子。

　　其实那的确不碍事，要是放在她自己身上，温予柠也会觉得摆弄它才是小题大做。
　　但如果伤的是别人的话，感觉终究不太一样。
　　潜意识里，富贵人家的孩子总要金贵些，多小的磕碰都需要精心照顾。

　　林遣那儿的房门是关着的。
　　温予柠正抬起手要敲门，又想起他昨天晚上的告诫，有点犹豫地收了回来。

　　送药应该不算没事找事吧。
　　就在她思考这个问题的当口，脚步声从身后渐近，她回头，看见林遣捏着吹风机站在身后。

　　他好像刚洗完澡，没有吹过的头发乱七八糟，多半以半湿的状态搭在后颈处，衬得他肤色更白。
　　身上有不知名沐浴露的味道，像是薄荷柠檬，清爽又好闻。

　　林遣用手搓了下发梢的水珠，微眯着眼打量她：“找我有事？”

　　一点未散尽的蒸汽热度蔓延至空气之中，温予柠看了眼他已经沾过水的手臂：“本来有，不过现在好像用不上了。”
　　话虽然这么说，东西既然都拿出来了，她还是顺道就交到了林遣手里。

　　温予柠笑得很温柔，脸颊上的酒窝露出浅浅的雏形，眼眸清亮：“今天谢谢你。”

　　林遣怔了许久，等她走远以后才缓过劲，低头把视线挪向掌心。
　　是一枚防水的创可贴，还有一根碘伏棉棒。
　　都是处理伤口用的。

　　“......”
　　林遣怀疑，他刚才说自己不是纸糊的这点压根没被她听到耳朵里。
　　她要是再来晚一点，估计这都能自己好了。

　　然而无端的，想到温予柠方才那抹笑容，一丝悄然升起的愉悦便如丝线般绕上心头，连带着牵扯起他嘴角的弧度。
　　他居然，还真觉得挺受用。

　　才受这么点伤就给送温暖啊。
　　那要是他不小心断个胳膊或者断条腿什么的，岂不得以身相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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