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蓝天花开了

　　第十四章 边塞之行

　　池雨一行五人一路北上，在抵达西安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没来得及原地休整，又坐上了继续西北的列车。大家都没有放松下来，是因为都在担心这赶往西北的列车，路途总是要临时停靠，生怕错过了下一次转乘列车的时间，要是那样，就会让从目的地出发过来接应他们的人很被动。

　　池雨在队伍里算是最年轻的，也因此路途上的很多细节都由她来负责了。好在这一路上的时间都没多耽搁，事情的顺利也让她心里或多或少轻松了些。

　　卧铺的车厢，大家避免不了都挤在一起。路途上的无聊，年长者总喜爱谈及年轻人来。宣传科的主任，便在池雨吃晚饭的时候问起了她的终身大事。

　　“小雨，来咱们这交了新朋友没？”

　　池雨吃着一口饭，先是诧异，而后一边思索着一边咽了下去，才客套地回她：“谢谢主任关心，在这边认识了很多的新朋友。”

　　池雨没有按照她给出的套路回她的话，便已是想要表明了自己并不想要谈及这个话题。

　　一盒饭，池雨吃了一半便草草地收拾了。

　　很快队伍顺利地换乘了下一趟列车。但很不巧，列车晃晃悠悠地只以三十公里每小时，且走半小时，便临时停靠的前行速度行驶着，这让大家的心情一下子不安了许多。

　　而池雨却并无着急，她觉得她或许并没有要赶回去的任何理由。

　　她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越往西边走，原本暗淡的天色，便一点点地明亮起来。

　　窗外不重样的景色，给她带来了视觉上的享受和愉快的心情。

　　随着列车的行进，她穿越了洼地，山谷，草甸，高原，最终抵达了荒漠。

　　当大家走下列车时，已是第二天的上午。一天一夜的路途，使得大家的脸上都免不了地略带着些疲态。

　　池雨背着迷彩行囊，逡巡了整个车站，不用遥遥望去，只须左右环顾，便能将整个列车站和站外的景色揽入眼底。

　　荒凉的视野，冲击着她整个人。说不上是兴奋，好像所有的兴奋在这都不合时宜，是另一种失态，更是一种毫无同理心的亵渎。

　　队伍五人走出了车站，车站外更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荒野——上边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荒漠沙砾的土色依旧浅浅地透过了薄薄的积雪，展现在这层叠着的土地上。

　　一辆小巴上下来了几人，个个都里外裹了好几层荒漠迷彩冬大衣的装束，除去走在前边的两名军人，紧跟在他们身后的人手里都抱着满满当当的大衣。

　　走在前头的两名军人，很快小跑着过来。

　　他们朝队伍致礼。

　　“各位领导辛苦了。我是本次负责接应的分区某营的指导员，赵羽。陈夏，是我们营里的营长。欢迎，欢迎各位上级领导来我分区的驻地派送物资和慰问品。”

　　宣传科主任走在前头，回了他们的致礼后，和他们分别握了握手，很是平易近人道：“你们大老远地过来接应，路途也是辛苦了。”

　　“不辛苦，我们都已经习惯了。这里前些天刚刚下过几场雪，今日又刮起了大风，我们给领导们准备了大衣，您看是否要穿上，我们再出发？”

　　池雨盯着赵羽和陈夏身后的几名战士，欲上前而不上地等待着他们的回应。

　　宣传科主任回头眼神询问了一圈，便对赵羽说：“那行吧，你们也是想得周到，我们从南方过来，还是考虑欠妥了。”

　　赵羽笑了笑：“这边塞的天气不比南方，还是要多注意些保暖。”

　　池雨脱下背上的行囊，放在地上，穿上了战士递给她的荒漠迷彩大衣。风把她扎起的马尾的碎发吹得凌乱，额间的碎发不停地轻拍在她的脸上。

　　她看了一眼站在她眼前的战士，衣领上显示他是一名列兵，里边穿着蓝色迷彩的冬季作训服，身子已被裹得肿肿的，外边又套着荒漠的冬迷彩大衣。这样的穿搭，她还是头一次见。

　　他很耐心地在一旁等着，直到她穿好大衣，然后又给她递过去一个毛茸茸的——护耳已经折在顶上的雷锋帽。

　　池雨不禁朝他莞尔，他的细心，像是这天寒地冻的荒漠中的一束暖阳。想起踏足这一片土地时，给她心里上的冲击，她看着眼前小战士和善的眼眸，让她觉得她不值得承受他更多照顾。

　　队伍已经随着赵羽的带领走向小巴车。

　　小战士在池雨准备要提行囊时，先一步替她拿了起来。

　　她有些莫名的愧疚，道了谢，然后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战士羞涩地含笑道：“领导，我叫拉提克。”

　　池雨好奇：“少数民族？”

　　小战士露出了一个大大的憨笑：“哈萨克族。”

　　池雨被他的笑容传染，也跟着露齿而笑。只不过，池雨的笑是单薄的，而小战士的笑，在他说出他的民族那一刻，却是浑厚的。

　　池雨又仔细地看了他一眼：“你看着和我们差不多。”

　　车子在平坦的道路上行驶，车子驶过的路面，是一条笔直的荒野之路，在茫茫的一片灰白中，只有那条路在这片土地上留下过痕迹。

　　一个小时后，小巴车进入了一片丘陵，山麓下开始往山上长着连绵的云杉，叶子被薄雪覆盖着，像是整片树林穿了件轻薄的羽衣，大片大片地挺立在风雪中。

　　溪流穿越山谷，缓缓流淌。

　　过了丘陵，便是一片宽敞的坦途。

　　池雨这时才发现，十来分钟前，她所见的那一片云杉，是走在这一路上以来，唯一肉眼可见的绿色了。

　　眼前展现出来的一片荒野，只有一条公路，和公路旁的一处高地上孤零零出现的驻地。

　　池雨能一眼辨别出它，是因为远远地就看到了一面红旗和矮坡上画的那红得鲜艳的旗帜。

　　小巴车在驻地的门口停了下来。

　　还未进入驻地，下了车的一行人便急忙地坐到了停在驻地门口的几辆运输车上去了。

　　在下车前，指导员赵羽跟队伍说明了情况，今天的任务是要把一些慰问村民的物资派送到附近的一个任务点。

　　物资和新年的慰问品已经在此前的一周运送到了驻地，驻地这里，每年都有官兵在年前到各村走访和慰问村民的习惯，正巧这一次大家都赶上了这个时间，便一同去了。

　　大家都分开在不同的运输车上。

　　位置不多，池雨选择了和营长陈夏，小战士拉提克坐在运输车的车棚里，和差不多挤满车子的物资坐到一起。

　　拘囿的一隅，大家先是沉默了好一阵子。

　　直到池雨忍着饥饿，用手隔着厚重的衣物按了按肚子。

　　营长陈夏眼力十足，忍不住偷偷勾唇，在一旁的背囊里，窸窸窣窣了好一阵。

　　“给你，压缩饼干。”

　　池雨瞪着眼睛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接了过去。

　　“谢谢，陈营长。”

　　“怎么称呼你呀？”

　　“我叫池雨，在区总部教学。”

　　“噢？那我可以叫你池老师吧？”

　　池雨赫赫笑说：“太客气了，营长，叫我小雨就好。”

　　营长陈夏一路上给池雨介绍着这边驻地的情况，和最近发生的一些有趣的事，让她听得滋滋有味，没多久，那一小块单兵压缩饼干就被她给吃完了。

　　池雨忽然干咳了两下，正被噎得难受时，斜坐在对面的小战士拉提克从他身后拿出了一个保温瓶，羞怯怯地递给了她。

　　池雨含笑接过，喝了一口温水后，对他说：“谢谢，拉提……”

　　池雨想要念出他的名字，但半晌没能想起来，发窘地看了一眼营长陈夏。

　　陈夏忍不住笑出来：“你就叫他阿克吧！我们这还有人名字更难记的，我们都只挑简单的一个，或两个字来记。”

　　池雨赧然地望向拉提克，再一次跟他道谢。

　　“谢谢你，阿克！”

　　路程开出了十来分钟，突然车队缓缓地停靠在了路的中间。

　　世界突然安静下来了。

　　池雨以为到了，可是看看车后边，发现车子依旧行驶在路上，便好奇地问陈夏：“这到了？还是……”

　　“我去看看！”

　　陈夏从车后探出脑袋，朝车队前方观察了好一会儿，又折回到车棚内。

　　他的表情很淡然，像是遇到了极其平常的事那样不以为然。

　　他不紧不慢地说：“前方有羊群要横跨马路，我们得停下来等一等。”

　　“这里的路，经常都有各种羊队，驼队途径吧？”

　　陈夏挺惊讶：“你来过这里？”

　　池雨摇摇头：“没有，我只是，只是在视频中看过。”

　　她看着陈夏，忽然间瞬间笑意渐消的神色，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但很快，陈夏又平和了起来，说：“是啊，这里太远了。牛羊马驼穿行在路上最多的时候，是每年的牧人转场那时。你们现在来还晚了些，十二月初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转去了冬牧场。那个时候的场面更是壮观。现在看到的只是零零散散的一些队伍。”

　　运输队又继续前行，十来分钟后，便再一次停靠在了路的一侧。

　　“又有羊队要过马路？”

　　陈夏的直觉告诉他并非如此，只是又说：“我下去看看。”

　　陈夏去车队前面问了情况，又跑回来，对着车上的池雨和拉提克说：“下车吧，前些天下了几场雪，前面路段地面被薄雪覆盖，我们得给轮胎套上防滑链。”

　　池雨穿得臃肿，当她跳下车时，拉提克扶了她一把。

　　她放眼望去，才发现，没有比这更安静的世界了，眼前的一片苍茫，只有这小小的一支车队，只有这十来个人，再无其他。

　　她不能理解刚刚在车上陈夏那一抹失色的容颜，但她此刻才终于明白，明白在这，对她这个突然到访，又会在不久就要离去的人，不必提及太深厚的东西。

　　已经是正午，阳光耀眼，照着道路两旁的灰白土地，光又折返回到天空，因此天空此时是以一种浅蓝的晕染着淡淡的白的姿态扣在这无边的世界之上。

　　几经周折，运输队终于在一个小时后到达了一个人口密度较大的一乡村的物资集散地。

　　乡里的村干部已经组织了一些人等在那里迎接。

　　下了运输车，领导们打过了招呼之后，池雨也加入了搬运的队伍中。

　　她没有手套，手套在临行前忘掉了，于是手的关节处开始有些干裂开来。

　　她一件件的物资提在手中，和这么多的乡民，还有少数民族在一起干活，她还是头一次，说不上来的一种动力，驱使着她很乐于尝试和这里的战友，还有乡民走到一起。

　　来到这里，就像去往了另一个世界。

　　她感觉到昨天踏上列车的那一刻，失去的依托，好像又重新被找到了。

　　她还有许多的事要做，陆知白那点烦恼，她狠一狠心，也就让他自己去折磨自己吧。

　　她是这么带着点郁气去想起那个人的。

　　从中午忙到了傍晚，运输队伍回到驻地的时候，已是暮色沉沉了。

　　月牙早早地挂在遥远的天边，可是这里的傍晚好漫长，红霞迟迟未退，在天边一直烧着。

　　池雨下了车，看着被霞光笼罩下的驻地大门，高高的红旗在门头上飘扬着，心里前所未有的一片空旷。

　　池雨背着行囊伫立了半晌，直到身后的小战士拉提克问她话，她才回过神来。

　　“需要我帮你提吗？”

　　池雨推却说：“谢谢你，阿克，但我可以自己拿。”

　　“今晚，食堂有好吃的，给你们的。”

　　池雨这时才听得出来，拉提克的普通话说的语序不太对，便笑着问他：“普通话说得还不错，在家以前说吗？”

　　拉提克羞涩地摆弄了下自己的雷锋帽，笑着回她：“在家里不太说，学校里说，在这里也说。”

　　“家里还有弟弟妹妹吗？”

　　“有弟弟，也有一个妹妹，我最大，是老大，他们都得听我的。”

　　池雨看着他露出自豪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哈萨克族男孩。”

　　“池老师有机会可以去我们牧区玩。”

　　“你家里也有牧区吗？”

　　他很高兴池雨对他所说的事情感兴趣。

　　“有的，有自己的，也有租的，有春夏牧场，还有冬牧场。”

　　“那你岂不是拥有许多羊群和马儿？”

　　“骆驼也有十几峰……”

　　夕阳沉沉地，两个人慢悠悠地走进驻地的大门，影子被斜斜延长着……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