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

　　考完试回到家里的时候，江桥整个人瘫在床上，拿起昨天被扔在枕头边的手机，点开看了看。
　　她没回。
　　江桥坐到钢琴边，拂去一层尘灰。他坐在琴凳上出神，手正要掀开琴盖，“嗡嗡”的手机震了两下。
　　他以为是班级群里大家伙开始讨论加上吐槽题的难度和明天晚上的晚会，没太在意，打算放它响。
　　江桥起身，走到书架前，手指游走在摆放琴谱的那一层，思考不定选哪一本。
　　一回头，那张便利贴还是翘着，在原地。
　　手机只响了两下就没有动静。江桥这才想起来平常上学他都是把班群设成免打扰，除了有人闲得慌艾特自己，一般都是等到周末了才改回来。
　　他随意挑了本基础的不能再基础的车尔尼，折回去拿起手机。
　　今晚联考结束，没有作业，也难得清闲。
　　小迟：忘了回了
　　小迟：好啊，不出意外我闲得很
　　江桥坐在琴凳上，单手掀起琴盖，把谱放上去。
　　小芒这个时候在班群里艾特所有人，传达的是李柠的旨意：知道你们都没睡，明晚跨年晚会，要报节目的可以快点说了啊。这可是育才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把握机会。
　　还有一句：截止时间明天八点，这个点之前报给我就行了。
　　底下清一色的收到。江桥接着这个话头，手指点在屏幕上：跨年晚会，你出什么节目吗？
　　暮迟回的很快：不，我没有才艺
　　又过来一条：江哥你呢？你可是咱们班男神啊，万众瞩目
　　江桥右手刚刚覆上琴键，见这句话他乐了。
　　他回：这又是谁封的……那你想不想看？
　　暮迟在床上躺着，难得空闲想早睡却怎么也睡不着，旁边桌子上还有打开的数学题。
　　她想着做一做趁着最后几天了再拔拔高，结果卡了半天就爬上床。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什么，这才想起回消息这茬。
　　暮迟：你弹我就听啊，你不弹我就不听
　　暮迟：他们好像还不知道你会弹琴吧？只知道江溯会。大家其实都想看你出节目，我肯定也想啊，你大可以技惊四座吓死他们
　　对话框最上面，“对方正在输入”停了好久，暮迟手掌往后梳头发，“腾”坐起来回到桌边。
　　休息够了。她点开台灯，打算问完那道题。
　　江桥：吓死他们？我这技术也不至于
　　江桥：知道了姐姐
　　彭梦娇敲响卧室门，正好送水果来。暮迟一只腿正盘在椅子上，左手回消息右手转着笔。
　　彭梦娇把水果放到书桌上：“做题就不要三心二意了。你们今年跨年晚会几点开始？”
　　“好像是八点？反正十一点结束。听说学校似乎批了申请要放烟花。”暮迟没打算再回，但看着眼前的题，她选择向学习低头。
　　楼下，江桥正断断续续看谱弹琴，捞起手机等她回复却等来一道数学题。
　　上面写写画画，看来实在没有耐心了，直接划了个大叉，旁边的草纸也一同入镜。
　　没等他问，暮迟就发过来需求：江哥，给我顺一遍这题思路行吗？我自己做
　　江桥合上琴，收起车尔尼放在顶上，随便扯了张纸拿只黑笔：下次直接发，不用问肯定行，挤时间也给你讲，等会啊我看看
　　暮迟把手机扔一边，送进来的苹果暂时一个没吃。
　　她捶捶后脖颈，笔在手里来回之后终于有了头绪，开始写第一问。
　　第一小问结尾，手机震动，江桥给她拍了张图，随后是一条三四十秒的语音，是第一小问的思路。
　　她从那张图里看第一小问答案，大差不差，暮迟的成就感爆棚，在屋里上蹿下跳。
　　又过了一会，她接连不间断地收到四条消息，内容都是答案加上思路。
　　听完思路，她自己做了一遍，拿起红笔对江桥的答案和标准答案，除了个别步骤有所不同全是对的。
　　数学简直太耗费脑力，暮迟磨完这题就犯困，打了个哈欠。
　　“我从之前发的小卷上做过类似的题，那个你当时也不会，我找两道你再看看，可以不做，理理思路明天当面讲。”江桥连甩三四张图过来，“这种题型挺高频，找找卷子，啊。”
　　暮迟回到床上：？江老师完全不困吗
　　江桥回的几乎只间隔几秒：困还好，你更重要
　　“你更重要”四个字，映在暮迟眼底，好像有什么情绪渐渐在心里扎根，又开始跳动。
　　手机沉寂两分钟。江桥似乎想起要掩盖什么，看着撤回不了的消息又回一条：我的意思是你的题，多学一点是一点总没有坏处。晚安
　　暮迟又开始感谢那一套：感恩江哥哥，晚安
　　实在是太困，眼皮打架的厉害。回完这一条暮迟便合上眼迷迷糊糊睡着了。
　　江桥这一晚上基本没干任何事，此刻躺在床上，小臂贴在眼前，屈着一条腿，沉重呼出一口气。
　　差一点就跟着心里话走了。
　　—
　　第二天五点四十，暮迟准点起床，冬意透进骨子里。这一夜睡得比平日里长，格外舒坦。
　　今天的风非常冷，她凭着记忆翻出围巾围在棉服外面，看到在桌子上待了一夜只咬了一口氧化掉的苹果，找了个袋子，和一个没动过的一并装起来塞进包里。
　　随便对付几口早饭，踏出家门，一路上往学校走，没碰到兄妹俩。
　　这一届a班的积极度在于，无论你认为来的多早，总有人比你更早。
　　食堂抢饭除外。
　　她借着仅有的印象从桌洞翻出昨晚江桥拍给她那几张题的卷子。大脑会对睡前一小时所看所背的东西加深记忆，偏偏没有这几张小卷的。
　　“哇塞迟姐，这么早就看题啊？难得昨天没作业，不会只有我什么也没看吧。”廖葉刚进门，就看见暮迟靠着窗台手里拿着题。
　　暮迟专门把昨晚那本题带来，对比着看。卷子后面突然出现一张脸着实把她吓了一跳，她缓过神：“这不是理科不好吗，联考成绩一出就快期末了，抱抱佛脚。”
　　“你跟江桥怎么都这样。少来这套啊，每次都这么说。”
　　“过于谦虚了啊，我们都被秒掉了。”
　　暮迟分辨着声音，笑道：“少来啊，一个个排名比一个高，怎么来打击我啊？”
　　“大清早的聊的什么啊？”江溯从门外就听着空荡教室里的声音，走进教室放下包，动作一气呵成。
　　“我们这正谴责迟姐大清早就看题，还说自己是在抱佛脚的行为。”
　　江桥后脚进来，前文一句没听，这句一字不落。
　　暮迟在努力回想做这题时的思路，越想不起来越心烦意乱。没发觉到来人，又加上卷子挡住视线，脱口而出：“我抱的哪是佛脚，我抱的是江桥。”
　　话说出口那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是，我那意思是……”
　　“什么？什么？你俩？！”
　　廖葉下巴快掉了，那句话如雷贯耳：“啊？”
　　江桥再次比“停”，啊啊声此起彼伏，顺着暮迟的话接下去：“她那意思是，我天天给她讲题，对吧？”
　　江溯像个石头一样，面上半点表情都没有，置身事外，冷静的不像话。
　　暮迟看着他迟疑着点头，刚才说出口的话回荡在脑子里久久挥之不去。她跟着江桥大眼瞪小眼看着，江桥就一直笑呵呵的看她，颇有拿她打趣的意思。
　　她彻底红了脸，江桥才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本子，正欲递给她，她已经把整张脸压着卷子伏到桌上，只露出耳朵。
　　刚才不可置信的人明白过来：“吓死我了…这样啊，江哥有空也给我讲啊。”
　　江桥点头，顺带拉何年垫背：“问年哥也行啊，他很强的。”
　　“暮迟？”江桥起身把本子放到她桌上，微微低头。
　　“啊？”暮迟一下子起来。
　　江桥翻开那个本子的一页，一手撑着她桌子：“翻篇了啊，这么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反而不像你。先看这个，顺一顺。”
　　本子上，是从卷子上切下来的题，下面是完整的过程。
　　他翻的这页正好是刚刚暮迟看的题，暮迟眼神里都带着疑惑，他回：“这是个新本子，这一页正好放了这题。”
　　“江哥，什么好东西不分享一下？”李蔚打眼就看到江桥刚手里的本子。
　　“数学题，等迟姐用完了亲自送到李哥手上，够意思吗？”江桥后退两步回到位上坐倒。
　　李蔚比一个“OK”：“我到不急，就凑个热闹。”
　　江桥一直单手托腮，看着暮迟的方向，看她苦苦与数学题斗争。像是因为刚才的小误会，她不来问。
　　她到了第二道题，连带划掉草纸上的步骤后，江桥终于看不下去，提醒道：“其实你可以问我的。”
　　暮迟身形一顿：“啊……好像是。”
　　江桥挪椅子，两人距离瞬间拉近，不知是谁的心跳愈发快起来：“给我支笔。”
　　他一上手就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在暮迟刚刚写的纸上圈了几处往右边空白引出箭头。
　　“你昨晚抠的题？”暮迟问道。
　　江桥手中的笔不停：“嗯。”
　　暮迟没了声音，除了感激还有点别的情绪。
　　他昨晚说完晚安后，又把题一个个裁下来整理好，就是为了先给她讲题。
　　教室里有人三两成群的讨论题，有人在因为一道题的点争论不休。
　　这些声音如此嘈杂，却也盖不过两人间不知来自谁的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
　　这道题收尾，暮迟确定了，这心跳不来自她。
　　“懂了？”江桥用笔尾点点本子。
　　“懂，你去拿给李蔚吧。”暮迟突然不敢看他。
　　“不用，你什么时候透了再给也不迟。”江桥收回视线，打算挪回去。
　　“你怎么心跳的那么快了？”暮迟歪着脑袋，整理了混杂的桌面。
　　江桥手里的笔没还，他放到桌上。
　　他刚坐过去时，暮迟还往旁边下意识挪开，那时心跳快的还是她。
　　他往回看，周围的人都各忙各的，暮迟那句话很快就吞没在人声里，江桥顺势不答。
　　靠近教她做题，靠近的是心。
　　原来他就算装的再好，心跳也会被发觉，不会说谎。
　　原来他离她近的时候，就算神情柔和，言语有分寸，但心脏仍然按捺不住悸动。
　　心跳的旋律，在喜欢的人面前，奏响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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