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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别
夜风格外凉,卷着孤南宫山顶的松针簌簌落下来,落在赵谏衣的肩头。
他斜斜靠在小花温热的侧腹,小花乖顺地把大脑袋往他膝头蹭了蹭,尾巴在青石板上扫过,发出轻微的声响。
从山顶往下望,金水城的灯火铺成一片暖黄的海。
穿城而过的河道上,挂着红灯笼的画舫慢慢漂着,灯笼的光映在水里,随着波晃动成细碎的金纹,连带着岸边人家窗棂里漏出的光,一路蜿蜒到天际线,倒比天上的星星更热闹些。
赵谏衣盯着那片灯火,眼神有些发怔。
小时候他总来这儿,没完成功课被师父惩罚,跟左祁吵架后,或是单纯懒怠练功想偷个闲时,他都会到这山顶来,任凭山风刮走满身的燥意。
可师父走了之后,这地方他就再也没来过。
如今旧地重游,灯火依旧。
他揉了揉小花毛茸茸的大脑袋,轻声对它道:“要不你走吧,找个没人的林子,做个自在的山大王。”
小花听不懂人话,只是鼻尖又追着他的手心蹭了蹭,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
“算了,这么笨,说不定走了也会被欺负。”
他是前年在西南密林捡到的这只花豹,这小家伙似乎是跟别的野兽打架输了,伤口血肉模糊,血淌了一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却还对着靠近的人龇牙。
野兽凶是凶,可只要你对它好,它就不会反过来咬你,比人可简单多了。
风又起了,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赵谏衣抬眼再看金水城,远处的画舫不知何时熄了几盏灯。从这个地方看不到城外的那间客栈。不知道云清卿的事情办完了没有,现在应该也回去了。若是回到客栈,看到自己没留下只言片语就走了,会是什么反应?或许会松口气,又或许,压根就不会有什么想法,毕竟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算不得什么要紧人。
还好,云清卿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那个被武林正道喊打喊杀的魔教孤南宫宫主,更不知道,他赵谏衣,是当年杀了云清卿师父的仇人之子。
幸好也没有答应跟他一起回去。就这样再无交集,也算个干净的结果。
“回去吧。” 赵谏衣揉了揉小花的耳朵,站起身。
他下了山,却不知不觉走到了码头。
夜里的码头很静,只有水波拍着石阶的声音,还有一盏挂在桅杆上的马灯,昏黄的光映着水面。
一艘乌篷船慢慢靠过来,船夫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见他站在码头边,笑着开口:“客官,要去哪?您要是来迟一步,老夫可就收船咯。”
赵谏衣站在原地没动,他本没打算乘船,只是顺着路走,竟走到了这儿。
老船夫见他没反应,又笑了笑:“不乘船啊?那老夫今天就收工咯。”说着就弯腰去搬船尾的锚链,铁链碰撞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
“等等。” 赵谏衣忽然开口,“能送我去城外吗?”
老船夫动作停下,打量了他一番,不解道:“这么晚还去城外啊。”
赵谏衣嗯了一声。
老船夫叹口气,把锚链又放回去:“罢了,送您一趟。”
他只是去看看云清卿走了没,若是没走,自己就告个别,若是走了,那便算了。不告而别,总归是不好的。
小船推开水波,缓缓顺流而下,没多久就到了城外。
赵谏衣下了船,城外的街道上已经没多少人了。只有几盏挂在屋檐下的路灯,昏黄的光打在青石板路上,把影子拉得长长的。
赵谏衣驻足在客栈楼下,抬头望向二楼,早上他跳窗离开的那个房间,窗户关着,里面没有一点光。不知是睡下了,还是已经走了。
算了,不管是什么,他都没有再去确认的必要了。
赵谏衣转身准备离开,脚刚抬起来,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街对面,看到一抹熟悉的白色人影,心猛地一突。
云清卿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昏黄的路灯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逆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
赵谏衣眉头微蹙,他为什么会在这儿?何时来的?在这儿站了多久?
没待他想明白,云清卿动了,一步步朝他走过来,然后停在他面前。路灯的光落在云清卿脸上,睫毛在眼下拓出一片浓重阴影,遮住了眸中几分底色。
“你——”赵谏衣刚说了字就顿住了,他实在不知开口说些什么,再说那些废话就好像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你去哪了?”云清卿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很平静,没有一丝责备,“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我——”道别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风卷着衣袂的声音在空寂的街道上格外清晰,两人站在路灯下,影子叠在一起。
“很晚了,上楼去睡吧。”云清卿先一步向客栈方向走去,在迈过赵谏衣身边时,赵谏衣忽然开口:“我是来道别的。”
云清卿脚步顿在原地,像是猜到一般,灯光落在他清俊的眉眼间,不见半分诧异,只淡淡颔首:“好。”
赵谏衣低头在腰间取下一个钱袋,递到云清卿手上:“朋友在此地留给我的,给你。”他顿了顿,“就当是路费。”
云清卿低头看了一眼钱袋,沉甸甸的。他再没说什么,只是收起钱袋,转身踏入客栈。
赵谏衣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在客栈门口。
他转身朝着与客栈相反的方向离开,很快便融入了深巷的黑暗之中。
——
回到孤南宫,赵谏衣随口问道:“我交代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暗处立马有人闪出,单膝跪地禀报:“回宫主,已经查到了,人就在金水城。”
“那老东西竟也来凑这热闹?”赵谏衣嗤笑一声,斜倚在软塌上,打了个哈欠,“正好,省得我去找他。”
杀了高穆,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向他许下的遗愿。他占着人家身体,也该了了这桩承诺。
“你还有事?”见属下仍跪在原地未退,他不悦皱眉道。
“……没,属下这就告退。”属下的声音带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刚要起身,却被赵谏衣叫住——
“等会儿。”
赵谏衣抬眼不经意看了他一眼,忽见他有些眼熟,“你是凉州城……左祁派过去让盯我的那个?”
“……是。”属下冷汗涔涔。
赵谏衣冷笑一下。
难怪今日他听左祁道“这是宫主”时,看向他的表情那么震惊。
那日,便是他把那蹲在门口偷听的少年扔到自己面前。
估计在他眼里,就成了本该死了的人,忽然出现在孤南宫里,还摇身一变成了宫主。
“你叫什么名字?”
“回宫主,属下没有名字,代号丙六。”
“你叫刘饼,跟林小石是朋友。”赵谏衣给他安了新身份,语气随意地像在讨论天气,“明天,你随我去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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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短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