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之翼

　　等我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我只觉得浑身发热，满头是汗，连带着精神更加萎靡。

　　一个曼妙的影子在眼前晃动，头很晕，光线也不好，我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便认出她的样子。

　　“是尤利西亚么……”我问，声音沙哑干涸。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是的，天使！”她连忙赶到我的身边，将手中的湿帕敷在我的额头，满脸的忧虑：“您看起来真的很不妙。”

　　我摇了摇头：“没关系……我自己就是治愈天使……我这不是生病。”

　　不是生病，力量却像是决缇的洪水一般迅速流失掉。我能感觉自己犹如风中的落叶一般飘零着。却说不清是哪里出了问题。背上一阵刺痛，又像是着了火似的，灼烧着我的身体。我挣扎着想要翻个身，尤利西亚连忙过来扶我，可是她的手刚触到我的皮肤就惊叫着收了回去，我看到她的指尖竟被烫出了血泡。

　　“不用管我，尤利西亚……我是伊洛安琪儿，是不会死的，就算死了还有加百列帮我复活……”我说道，然后用力支起身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翅膀上的羽毛像是枯叶一般纷纷凋零，我惊的停止了动作。

　　尤利西亚发出惊讶的抽气声，恐惧的捂住了嘴。

　　我随着她的目光望去——我的背后，竟隐隐出现了六个巨大的黑色翅膀的影子！

　　“怎么会这样！”我吃惊的盯着自己的翅膀，看到他们时而变成黑色，时而又变回白色，另外的黑四翼则时而出现十二隐没。

　　黑翼是堕天使的象征！

　　难道……我……堕落了……

　　我惊恐的睁大眼睛，我竟然堕落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想到临坠落前脑中出现的死亡场景和那些绝望的呼喊，难道就是那个时候……

　　还有，那时候那个温柔的近乎诱惑的呼唤……

　　那也许根本不是幻觉，而是上帝的考验，撒旦的诱惑。而我，竟然这样轻易的背叛了圣父……

　　“不……不……我怎么可能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堕落了！”我惊慌的爬起来，因为虚弱而无法支撑起身体，又踉跄的摔倒在地。

　　“不是的……不会……怎么可能……我是大天使，伊洛安琪儿……我没有背叛圣父！没有堕落！”我疯狂的呼喊着圣父之名，手中忽然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那是一把有些生锈的铁剑。

　　我呆呆的看着这把剑，举起它，然后闭上眼，狠狠地向后砍去。

　　“不，天使！你不能这么做！”尤利西亚冲了过来，抓住我的手臂，灼热的温度立刻将她的手掌烫得发红，可她却不松手，紧紧地抓着我。

　　“不……放开我……让我砍了这丑陋的翅膀！我已经堕落……还留着它证明我的背叛吗？”我泪流满面，那泪水顺着我的脸颊还未流下，就已蒸干。

　　远处传来男人的追逐咆哮声。

　　我猛地推开尤利西亚，然后一剑斩了下去。

　　骨肉分离的痛疯狂的向我袭来，痛得几乎晕倒。

　　“沙利尔！”尤利西亚的爬起来想要扶起我，她的手刚触到我的身体，就穿了过去，仿佛我是一道透明的影子。

　　“怎么会这样……”她惊讶的看着自己满是血泡的双手，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而我的身体，正在她的面前一点一点的消失。

　　洞口忽然闯进来几个罗马士兵，他们看到了正呆楞的尤利西亚的，对视一眼纷纷露出淫邪的笑。

　　尤利西亚的这才回过神来，看到那些罗马士兵，惊恐的向洞口冲去。那些士兵当然不会由着她离开，纷纷去追。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我，或者说他们现在根本看不到我。

　　我忍着痛，想要爬起来去救尤利西亚，可是脚上却像是灌了铅，我望向背后，那里空无一物，只有不远处的大石下，有双沾血的灰羽翼，似乎正嘲笑着我的无能。

　　我要救她！

　　我的信念如此坚定，他支撑着我捡起唯一的武器——那把生锈的铁剑，一步一步向外爬去……

　　每一次移动，都会牵扯到背上的伤口，像钝刀一样割着我的皮肉和骨头，可我忍咬牙坚持着，就算我堕落，我仍是天使，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尤利西亚这样的好女孩被侮辱□□。

　　外面传来尤利西亚的惊恐的叫声，还有那些士兵们嘲弄的辱骂。

　　可是现在，原本近在咫尺的洞口却像是远在天边似的，无论我如何努力都看不到外面的一切。

　　像是永无止境的深渊，将我吞噬。

　　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望一双翅膀，哪怕是黑色的，我也不在乎了，至少，我还可以用它飞出去，救我想救的人。

　　我的脑中又开始出现混乱的场景，天堂的花朵，地狱的河流，滚烫的岩浆，萨麦尔殿下那温暖的笑容，还有很多很多，死去的人们的尸体……

　　狂乱的呼喊，残忍的召唤……

　　“啊——”我听到尤利西亚那痛苦绝望的惨呼。

　　那一瞬间，我的后背生出三对巨大的黑色羽翼！

　　站在洞口，洞里的火光将我的身影在空旷的夜里无限放大……

　　“哈塔阿萨提迪欧杀！我诅咒你们死。”

　　那声音阴冷残酷，仿佛寒冬的冰封。

　　聚在尤利西亚身边的士兵纷纷抬头，还没看清就失去了生命的支撑。

　　滚烫的献血流淌在贫瘠的土地上，滚滚黄沙携眷而来，将罪恶的证据抹杀。

　　赤脚走在布满黄沙的戈壁，月光照亮血泊，镜面一般明亮。

　　地上的女子已失去生机，苍白的面容犹有泪痕，她赤裸的躺在荒芜的旷野，身边是已被撕得粉碎的衣裳。

　　我低头看她，一声叹息。

　　“尤利西亚……不要怕，是我……”我轻轻的呼唤。

　　四周的空气像是听到了召唤，渐渐变得充实起来，汇成一具人形。

　　“是天使吗……”她的声音有些迷惑，“我这是怎么了？”

　　我伸出手，将她搂在怀里：“已经过去了……”

　　她开始啜泣，嘤嘤的哭，却始终没有眼泪滴落。

　　“我死了是吗？我不知道该去哪？我……我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上帝不会让我去天堂的……”她痛苦的抱住头。

　　“不会的，尤利西亚。”我牵起她的手，拉住他的手飞向山洞中。

　　她魂不守舍的跟着我。

　　我走到那双被我砍下的双翼前，对她说：“如果你不想永远被困在死亡之地永远不得救赎，那就背起这对翅膀。”

　　她惊讶的抬起头：“我……我还有机会得到救赎吗？”

　　我沉默了好一阵，如果我还是正义的天使，当然会帮助她升天，可现在……

　　我看着背后那三对黑色的羽翼，不知该何去何从。

　　“我……我愿意！”她似乎读懂了我的心思，急切的说道：“无论是天堂还是地狱，只要天使您愿意让我跟在您的身边，我都愿意！”

　　我看着她笨拙的捡起那对染血的灰羽翼，发出沉闷的叹息。

　　她捡起翅膀带上，那翅膀便像是生了根是的牢牢地长在她的后被，她试着煽动他们，果真飞了起来，升到了半空中。

　　“我……我竟然也有了翅膀……”她先是笑，然后放声大哭，最后像疯了似的又哭又笑。

　　我把她搂在怀里，什么都没有说。

　　她紧紧的抓住我的肩膀，这次，泪水流了一地，我知道，她已与我一同，成了堕天使……

　　堕落的天使……

　　背叛神的罪人……

　　哭着哭着，她忽然抬起头，有些茫然的望着一个方向。

　　“西迪……”

　　我飞到那孩子的身边，一动不动的看着这个熟睡的婴儿。

　　他的脸圆圆的，眼睛眯起来，嘴巴还吃着自己的指头。

　　“您能帮帮他吗？”尤利西亚期盼的看着我。

　　“如果它被狼吃掉或者是饿死，就会去往天堂，成为一名安琪儿。可如果我带他走，那他也很可能成为堕天使。”我沉沉的说。

　　我以为尤利西亚会犹豫很久，可是没想到他几乎想都没想就回答我：“请您帮帮他。”

　　“尤利西亚……”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您知道吗？我一直是个虔诚的教徒，从来不怀疑上帝的存在，自从见到您之后，更是每天都去教堂。可就在刚刚，当我遇到那种可怕的事情的时候，我心中不停呼唤耶和华的名字，可结果怎样？！还不是被他们侮辱！那个时候天使们都在做什么！”

　　“我现在明白了，其实无论是天使还是堕天使的传说，只有用自己的眼睛去发现才是真的。如果所有的堕天使都向您一样，被拔光了羽毛也不生气，自己受了重伤还心心念念的想要帮助别人，我只会觉得，堕天使比天使更加美丽！”

　　“尤利西亚……”想到那时自己根本没办法救他，我的声音有些低沉。

　　“不，天使，我不是在怪您，您当时那副样子，任何人看了都会心痛的，我怎么可能责怪您呢！”她看着西迪，握紧了拳头：“我只是，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相信那些令人作呕的经文了。”

　　我看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把手放在孩子的身上，轻轻地将他抱了起来，只是，我抱起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灵魂。

　　幼小，干净，赤裸的灵魂。而巨石下，那具小小的身体，已经失去了温度。

　　他似乎还分不清生与死的差别，抽抽鼻子，换了个姿势，接着睡觉。

　　尤利西亚从我手中接过他。

　　“大概要过几天，他会慢慢生出翅膀。只是我也不敢肯定他会是个天使还是堕天使。”

　　她点点头，我解下上衣，披在她赤裸的身体上。

　　她望着我，脸上有些发红。

　　“无须在意，天使不像人类，有许多都不喜欢穿衣服的，我只是怕你还不习惯。”

　　她满脸红晕抿着唇点了点头。

　　洞外，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痛苦的呼唤：“尤利西亚……哦……天哪。”

　　我们走到洞外，看到一个年轻男人正抱着她的尸体绝望的哭泣。

　　尤利西亚叹了口气，走进男人的身前，虚吻他的额头。“再见了，多玛哥哥……”

　　我们飞向天空，虽然只有月亮，却依然照亮了整个世界……

　　魔界是永远的黑夜，越到深层就越是明显，我抬起头望向天空的明月，它美丽，明亮，纯洁。当炽热的太阳已经放弃这片被神诅咒的空间，只有它还一如既往的莅临这里。

　　“这月亮真美，殿下。”尤利西亚抬头仰望月亮，开心的逗弄怀里的西迪。

　　“是啊。黑暗中的明亮最是难能可贵。”我也坐了下来，看着月亮。

　　虽然一夜之间从天使变成堕天使让我感到迷惘，可日子总是要过的，想想我现在这副样子，也只能去投奔魔王路西法陛下了，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以前因为自己是天使而苦恼萨麦尔殿下的事情，现在终于可以毫无顾忌的思考这个问题了。

　　“哎……”我抖了抖身后黑色的六翼，“以前一直想要六翼，现在有了六翼却没想到多了这么多烦恼，倒是怀念起双翼的时光来了。”

　　“还有，这翅膀怎么这么奇怪，上面的长中间短，下面又长起来，像个蝴蝶似的。”我郁闷的直哼哼。

　　“这样也挺好看的啊。”尤利西亚看着我微笑，不管怎样，您都是我心里那个高贵美丽的天使。

　　我无奈的笑：“都堕落了，还高贵美丽的天使呢，这要是让真正高贵美丽的天使听见，非得杀到我连毛都不剩。”

　　尤利西亚被我逗笑了，眯起眼睛，温柔的望着我。

　　“不知道路西法陛下能否收留我……”我情绪有些低落，从光明到黑暗竟然如此短暂，这让我感到悲伤。

　　“当然不能！”

　　身边忽然出现无数的堕天使，将我和尤利西亚包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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