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山茶

　　虽然不该在这么严肃的环境下破防，但池枳还是笑出了声。

　　还有更破防的李石梦：“我靠！这个男人我hold不住！”

　　……

　　夜里起了风，呼呼作响。

　　池枳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资料展示页，左上角是一片起浪的海域头像，紧挨着的是微信名——‘H’。

　　一旁的李石梦已经靠着她肩膀睡着了，两人找了一圈无果，便随便找了块石头先坐下。

　　池枳捏着手机纠结了足足两分钟，如果加上没点进他头像前的时间，则更久。

　　池枳心里犯嘀咕。
　　反正她现在找他是正事，到时他要是不想把她留在列表里，那就互删呗。

　　想通后，池枳一键点下那个“添加到通讯录”。

　　帐篷的拉链被拉开，淮朝周闭着眼睛没看来人，声音不咸不淡响起：“死都不会出去。”

　　齐绯哈着冷气，声音恶狠狠：“我TM来借充电宝的，手机关机了。”

　　起了阵狂风，捶打在帐篷上。

　　“叮。”
　　枕头下的手机响了。

　　淮朝周睁开眼，翻了个身，还没解锁，就看见屏幕上赫然跳出——

　　“池枳通过群聊‘不打网球就打爆你的头’添加您为好友。”

　　下一秒，屏幕被按灭了。
　　他将手机盖了下去，骨节分明的手压在上面，迟迟未动弹。

　　空气暂时停滞。

　　淮朝周再次把手机翻转，按亮，看了眼时间——00：11。

　　已经过了零点。

　　池枳发完后，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屏幕，一个劲儿往下拉着刷新。

　　“怎么还不回？不会没网吧。”她举起手臂转圈，接收天上的信号。

　　“叮”的一声响起，手机差点没拿稳掉下来砸脸。

　　聊天界面显示成为好友后，那边啥都不发，池枳啪啪打着键盘先开口了。

　　池枳：【找不到路回来了QAQ……】
　　配了个黄豆流泪的表情。

　　虽然那边久久不通过好友，加上后也没马上发消息，但池枳发过去后，回得倒快。

　　H：【哪。】

　　池枳之前只是猜测他是淮朝周，现在是真的确定了。

　　池枳：【我要是知道在哪儿，我还找你求救QAQ……】
　　黄豆流泪表情再次上线。

　　屏幕那头又没回了。

　　不会要见死不救吧……

　　池枳内心的os响起，倏忽，屏幕上跳出了位置共享请求，她颤颤巍巍点了接受。

　　……

　　又在瑟瑟冷风中吹了十来分钟，池枳也打起了哈欠，就在眼睛闭了几次终于要闭上的时候，一道白光闪过让她兀的睁开眼。

　　辨不清距离的位置有一道手电筒光束，池枳反应过来是救星来了，立即打开自己手机的手电筒，举了起来。

　　那道光束一动不动，没有向前，池枳以为他还没注意到她，手机举过头顶晃了晃，还没动静，她越晃越起劲儿。

　　一道消息跳了进来。

　　H：【还要来亲自邀请你才过来？】

　　池枳：【……好的。】

　　池枳弱弱地回了个好的过去，转头把胳膊上吊着的瞌睡虫唤醒，拽着她朝光源去。

　　被淮朝周领回去时，已经快接近凌晨一点。

　　齐绯怎么会放过这个挖苦他的机会：“哟，刚刚谁说死都不会出来。”

　　朝后看了眼脸都冻僵到做不出表情的池枳和李石梦，倒吸一口凉气，“还真快死了。”

　　淮朝周把刚刚一路拾的树枝扔在地上，不带停留地回了帐篷。

　　*

　　柴火熊熊燃烧，整个人暖和多了。

　　池枳双手停在火苗上空翻转着，只有齐绯坐在一旁，他看了眼池枳兀自说：“啧啧，有人保驾护航就是好。”
　　不像他，想找个人陪都没有。

　　池枳闻言一愣，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这不情况紧急嘛。”

　　她低下头加速翻着手烤火，掩饰情绪，“再说，要不是齐绯哥你把他拽来，他可不会管这闲事。”

　　“他？”齐绯哼了一声，“他要是这么听我的话就不是淮朝周了。”

　　“那也是你下的套，谁叫他没听到。”池枳继续找补。

　　她反正早就提醒自己了，把山和这个人剥离，也不要对他抱有任何幻想，不然摔死的是她。

　　齐绯突然挑了挑眉：“我当时说不愿意的就离开，他就站起来了。”齐绯用长木棍翻着柴火堆助燃，“当我又说取景地在秦郊，他可是又坐下去了。”

　　“今晚这一看也是，秦郊这么危险，一个女孩子怎么放心。”

　　“？……你在打什么哑谜呢？”池枳停下来看他。

　　“不知道。”齐绯摆起了谱，起身，“我再去捡块石头。”

　　“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池枳对着他背影喊。

　　……没回应。

　　*

　　凌晨两点一刻，夜空星云点缀，山顶的草坪上四个人默契般的坐成一排。

　　就在二十分钟之前，接连响起的铃声扰了熟睡人的清梦。

　　为了给齐绯面子，池枳第一个裹紧外套出去，为了给池枳面子，李石梦不情不愿紧随其后。

　　淮朝周没反应，不用想，他谁的面子都不卖。

　　她们仨在外面聊嗨了，这人也没动静，池枳也就放宽心肆无忌惮起来。

　　直到她毫无形象地爆发了一连串哈哈哈，余光便看到了那个高挺的身影晃着朝这边走来。
　　池枳立马收了笑，乖巧坐好。

　　淮朝周在齐绯旁坐下，和池枳隔着个人，不算太近也不算太远，安静下来，能听到衣服的摩挲声。
　　所以，说不紧张是假的。

　　夜空一道光亮闪过。

　　“哇，流星诶！”右手边的李石梦指着天空喊道。

　　左手边也传来声音，齐绯哼了一声：“我就跟你们说了报道称今晚有流星吧，一个个还不信，还死活不出来。”

　　李石梦率先许愿：“求求老天赐我一个帅到爆的男人！”

　　齐绯异曲同工：“没她这么夸张，在我的女神名单里，随便划一个给我就行。”

　　……这二人不愧是老色批组合。

　　内心腹诽完，池枳也赶紧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那一刻又不知道该许什么。

　　看她磨磨唧唧，李石梦忍不住催促：“枳枳，再不许，只有尾巴了。”

　　“大、大家天天开心？”

　　“你能不能许个具体的！”

　　池枳抿了抿嘴，思索片刻，才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低开口道：“那就……谈场能共看初雪的恋爱吧。”

　　刻骨铭心也好，平平淡淡也罢，爱情的滋味，是苦是甜她也想尝尝呢。

　　“这还差不多。”李石梦终于满意，不再闹她。

　　“就差你了。”
　　齐绯碰了下自己身旁的淮朝周，“好不容易碰到流星诶，就没什么想要的？”

　　池枳合十的手还未放下，闻言偏了几寸朝那边看去。

　　淮朝周双手撑在身后，弓着背，整个人状态懒散。
　　他扭过头，余光刚好注意过来，池枳立马闭上眼睛，装作还在许愿的样子。

　　淮朝周没什么反应，回正，眯了眯眼看着前方：“没什么想要的。”

　　“切。”齐绯转过身去，蓦地想起什么，一拍大腿，“我忘记按开始了！”

　　立在四人背后拿来拍星云诡变的相机，正稳稳置于三脚架上。

　　整个山顶只有齐绯懊悔的骂声，以及池枳和李石梦无情的嘲笑声。

　　*

　　各自回了帐篷后，池枳已然被打搅，睡意全无，索性举着相机翻完了今天的成果。

　　景色很美，她很满意，里面还夹杂了她拍风景时误拍到的几张淮朝周，都是背影，很模糊。
　　不过她还是没舍得删。

　　池枳反反复复翻看，心里打起了小算盘，明天下山的时候，趁那俩不注意，一定要多拍几张清晰的。
　　就当欣赏艺术了。

　　然后淮朝周就人间蒸发了。

　　再次见到是在一周之后的周五晚上，池枳拿着磁带在操场的空地练习完发音，嘴里念念有词地往宿舍方向走。

　　转弯之际，池枳停下脚步。

　　路灯下一个欣长的身影，男人靠着墙，右肩上搭着一件夹克外套，右手揣在兜里，左手指间烟雾缭绕。
　　在阴影中更添一层寒意，

　　“淮朝周？”池枳抱着书，在原地站定。

　　他低头看过来，眼神说不出的冷漠。
　　要不是那张完全重合的脸，池枳无数次地问自己，他真的是一年前那个在海上肆意的少年吗。

　　淮朝周眯了眯眼。

　　又是这个眼神，和那天在山坡上看站在树下的他一样。
　　心疼的眼神。
　　他不喜欢。

　　面前的人全身裹挟着难以言说的颓感，但不是一种让人觉得精神不振的丧气感，而是生出一种破碎，让人想靠近。

　　池枳随心而为向他走近，直到地上男人的阴影将她圈住。
　　扑鼻而来的有股浓烈的酒气混杂着淡淡的烟草味。

　　“你喝酒了？你心情不好吗？”借着光影，池枳看清他嘴角的淤紫，“你脸怎么了？”她颇有点吃惊，在包里翻找创可贴。

　　淮朝周抖了抖手上的烟灰，转身走了。

　　“山！”背后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小心翼翼，池枳问：“你到底怎么了？”
　　上个星期不还好好的吗。

　　一起去秦郊，一起拍素材，一起完成齐绯的任务。怎么现在又……

　　淮朝周回头，对上一双关切的眼神。

　　也不知道嘴这次怎么就不听使唤，说出了她一直以来的内心之想：“我怎么觉得你回来之后变了好多。”池枳低下头喃喃，“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不是指这次回来，是指自重逢以来。

　　淮朝周勾了勾嘴角，本就有着身高优势的他站在台阶上，神情掩在阴影中，更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你也变了。”

　　池枳蓦地抬头，只见他缓缓吐出：“变得更烦人了。”

　　淮朝周几步走上台阶，像是想起什么，再次停下：“还有，我不喜欢别人叫我一些奇奇怪怪的名字。”

　　“希望下次……以后都不要再听到。”

　　淮朝周抬脚离开，身影彻底消失在了黑暗中。

　　池枳回到宿舍，耷拉着脑袋趴在桌上，连李石梦在床上叫她都没听到。

　　脸被什么坚硬之物戳了几下，池枳无力地打开对方的手。

　　“你干嘛，我叫你呢。”李石梦把手背举在她面前，“哪个好看，选选。”

　　池枳没心思给她选美甲，将脸背了过去，声音有气无力：“都行。”

　　“又郁闷了？”
　　“嗯。”

　　“男人惹的祸？”
　　“嗯。”

　　“你见到淮朝周了？”
　　“嗯。”

　　……哎，等等。

　　池枳猛地直起背，转头呆呆愣愣地看向她：“你……”

　　池枳虽然跟李石梦提过山的事，那也是她以为这人不在她的现实生活范围之内才提的。

　　淮朝周回来后，池枳绝口未再提，不然上次外景拍摄，李石梦也不会误脑补池枳是想牵她和淮朝周的线。

　　“想问我怎么知道的？”
　　池枳小鸡啄米点头，后又觉得自己暴露了，又摇头。

　　李石梦慢悠悠涂着指甲油，慢幽幽指出池枳露出的马脚：“你以前就老容易走神，熟了之后，在我的强势逼问下，说出了M君的故事。”

　　“那是梦……”池枳还在找补。

　　“就你的梦是连续剧。”李石梦毫不客气吐槽。

　　何况若是淮朝周没回来，她倒愿意相信那是梦，自欺欺人嘛，既然是遗憾，犯不着揭池枳伤疤。

　　李石梦又继续道：“自从那天下午我给你看了绝人的照片后，你就莫名其妙的，那一周都行踪诡异，下课溜得贼快，吃饭也找不着人。”

　　“每每回来就跟现在一样无精打采，没过多久又精神抖擞，还破天荒拉我去参加什么网球社。”

　　……池枳扶额，说得她跟犯病一样。

　　涂完左手，她又换右手，话语未停：“那天下山的时候，明明前一晚咱俩还互发误拍的丑照来着，第二天你就没啥精气神儿，笑得那叫个勉强。”

　　说着李石梦就指了过来，“就是你这个笑，皮笑肉不笑的。”
　　池枳赶紧抿住嘴唇。

　　“然后我问齐绯咋回事，他说淮朝周人不见了。”她两手一摊，“嘿，你说巧不巧。”

　　池枳举手投降，对面还不依不饶。

　　“还有。”李石梦凑近，“你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池枳摇头。

　　“眼神呐！”李石梦回她书桌上扒拉了一堆照片走过来，“我昨天把全部照片都洗出来了。”

　　她挑了些丢在池枳面前：“你自己品，自己细品吧。”

　　面前的照片有风景照有非风景照，但都有个共同点——框进了她和淮朝周。
　　并且又都恰好捕捉到她的视线锁定在他身上。

　　池枳对这些都没啥印象，除了一张在烧烤店的照片，她们当时正在讨论拍摄方案，淮朝周提前离席，她确实看了他一眼。
　　其它……就完全想不起来了。

　　池枳一张一张看完，放回桌上：“这些照片……你没有一起洗给齐绯吧。”

　　李石梦摇头：“我只拷了景物照给他。”涂完了指甲她正在用嘴吹干。

　　池枳呼出一口气。
　　……还算是保住了老脸。

　　“不过……”李石梦抱臂，食指屈起抵在下巴处，端详着池枳，“我比较意外的是，你倒显得挺平静的，害得这么久我都没发现，好在没逃过我的法眼。”

　　“哎。”池枳重新趴回了桌上，“我脑子很乱，还没想清楚。”

　　“你还想啥啊，要换我和心心念念这么久的人重逢，早就一拦二缠三扑把人搞到手了。”

　　“就是想不清楚嘛。”

　　“那你就给我想，使劲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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