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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
“最近还是会有不好的念头吗？”心理咨询室里，洛老师这样问道。
余菲想了想：“有吧。”
洛老师在纸上做好记录，又继续问：“频率呢？这种不好的想法，会频繁地出现吗？”
“我不知道。”痛过就痛过了，再去回想时，余菲自己也想不起是什么时候痛的，痛到何种程度以及痛了多少次。
“好。”他的语气保持着一贯的温柔，“余菲，我们要不要试着去缓解这种不好的情绪呢？这种情绪已经在影响你正常的生活了，我们学着去克制它。”
余菲盯着米黄色的窗帘发呆，窗帘后隐隐有些光，但却照不进来。
半晌，她才低声说：“我控制不了。”
“我知道，但这个时候，我们可以去做一点其他的事情，转移我们的注意力，把不好的念头给压下去。”
他继续说：“比如，当我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很低落时，我就下楼去跑几圈，或者买一杯冰水喝下去，用身体其他方面的感知去消解内心的情绪。如果我就一直待在那里不动，任由自己想下去，我只会更深地陷入那种低落，走不出来。
-
从大楼出去，余菲远远看见那棵玉兰树下有个高大的身影。
走近一看，果然是柴肃。
柴肃好像对她的出现并不意外，他很自然地跟她打招呼：“余菲同学，我们又在这里遇到了。”
余菲点点头，冲他礼貌地笑了一下，脚下却没停下，自顾自地往前走。
柴肃上前两步，追上她，和她并排走着。
“忘了跟你说了，我现代汉语考了九十六分。”
余菲冷冷地应了一句：“那挺好的。”
“我的意思是，这里面有你的功劳，你下次去给小曦上课的时候，可以顺便来我家吃饭。”
余菲摇头：“不用了。”
课间，学习委员趁着休息的空当，把奖学金的公示表拿出来给同学们签字。
奖学金是按上一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和综测分数来排的。
表格传到余菲这里时，她扫了一眼。
意料之中，她的综合排名只在中等偏上的位置，这个排名是拿不到奖学金的。
好在她一开始就没有期待过，所以这时候倒也没有很失望。
不过她还是会觉得自己很差劲，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好。
但她的三个舍友还为此难过了好一阵子。
尤其是离拿奖学金只有一名之差的尚寒西。
当天下午，三个人还在宿舍里疯狂吐槽。
余菲听她们说，楚亦岸虽然成绩不好，有好几科都在挂科的边缘飘过，但他能加分的项目很多。
当班长可以加分，在学生会当干事能加分，组织班会、写策划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能加分。他还认识不少学长学姐，只要别人肯让他在科创项目里挂名，就又有很多分可以加了。
这正好和余菲的情况相反。
其实余菲的卷面分很高，但是平时分和综测分却不占优势。
她上课不喜欢发言，平时分很难拿到高分。
她也很少参加学生活动。
讲座限制名额，很难抢到。志愿活动则更加抢手，她每次都会报名，但每次都不会被选上。
能加分的，也就只剩下课堂全勤和班会全勤了。
果然，像她这种人，本来就不适合在这种制度下生存。
余菲收拾东西，准备下楼。
江小玖叫住她：“余菲，你要出门吗？”
她点点头，“嗯”了一声。
“那你回来的时候能帮我取一下快递吗？”江小玖一脸真诚，“帮帮忙吧，我今天实在是不想下楼了。”
“行，你把取件码发我就好。”
余菲没拒绝，她向来不擅长拒绝别人的要求。
刚迈出宿舍门，萧依依又在后面追着喊她，“欸欸欸！能再顺便取一下我的快递吗？”
萧依依眨巴着眼睛：“东西不多也不重，就是几个发夹，我知道你最好了！”
“行吧，你记得发取件码给我。”
“好，爱你哟！”
余菲出门是要去给小曦家教的，其实根本不会经过快递驿站……但她已经答应了，拒绝的话，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不想绕那么远的路去取快递，一点也不想。
她讨厌自己的这种性格，可又无法改变。
-
第二天，一整个下午都没有课，吃过午饭后，舍友都拉上床帘，开始午睡。
能够在没课的午后，睡上一个绵长的午觉，是很惬意的事情。
但余菲却没办法享受这样的惬意。
她有时候很嗜睡，有时候却又睡不着。
明明很困，很想睡，但闭上眼在床上躺了好久，她都没有睡意。
她只好睁开眼，空洞地望着上空。
大家都睡了，宿舍里很静，可以听到舍友舒缓的呼吸声。
她们睡得好香啊……偏偏她不可以。
余菲拉开床帘，下床穿鞋。
她的动作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声音，以免吵到睡梦中的舍友。
宿舍楼下有一排很高的树。
余菲的宿舍在六楼，站在阳台上刚好可以看见树顶。
春日里，树顶长出了新叶。
与底层碧绿的叶子不同，新长出的叶子是很浅的绿色。
深深浅浅的绿，层层叠叠地翻涌。
绿浪滚滚，风声涛涛。
很好看，让人很想——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跳下去……
可余菲又清楚地知道，她不可以。
出去走走吧，洛老师说了，有不好的想法时，就去干点其他的事情。
余菲换了鞋，准备去操场上跑步，身体累了，也许脑子就不会多想了。
跑了三圈，余菲停下来，顺着跑道慢慢走，平复急促的呼吸和剧烈跳动的心脏。
“余菲。”
有人在叫她。
余菲回头，看见柴肃坐在看台上，正在朝她招手。
她还是不喜欢与人对视，匆匆瞥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因此，也没能看清柴肃眼里的笑意。
柴肃从看台上下来，走了过来。
余菲见他越走越近。
心脏还是跳得很快，应该是刚刚跑得太急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
“看球。”
旁边的篮球场上，正在进行一场篮球比赛，围观的人很多，每次进球后，欢呼声都此起彼伏。
柴肃不能打篮球，因为身体原因，很多喜欢的事情他都不可以做……余菲想，他应该会难过吧。
但她又不会说安慰人的话。
两个人沉默着在操场上绕圈，一圈又一圈，谁也不说话，却仿佛已经说尽了千言万语。
远处的梧桐小路上，柔软的新绿色在暖风中招摇，它们等来了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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