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屿之舟

　　麦羽也不再避讳自己有个小男朋友，反正是这颗嫩草自己倒贴的赶也赶不走。她也托了小男朋友的福重回校园，为了不显得格格不入还翻出好几年前她念书时候穿的衣服。
　　杨屿牵着她在学校都快横着走了，麦羽费劲地跟上他近乎跑的步伐。又年轻体力又好的男孩子真是精力旺盛，杨屿这样家境又好模样也正的就更嚣张。
　　麦羽增大自己的摩擦力妄图减缓他的速度，在后边双手拖住他，“小狗，跑慢点儿。”
　　“你叫我什么？”他回过头来眼里闪着肆意的光，比林荫大道梧桐树缝隙渗下来的光斑更亮。
　　“没什么。”麦羽躲他的目光，被小狗追着挠痒痒，“欸，别闹别闹！我好歹也算你半个长辈！”
　　“什么长辈，”杨屿直勾勾地看她，“以后我不在旁边不准穿这条裙子，不说别人还以为我谈了个未成年学妹。”

　　麦羽低头看着自己今天的蓝白衬衫，搭了条在膝盖上面的百褶裙，她已经很久没穿了，工作以后没有场合穿。反而是需要用一些金属般的硬挺质感来给自己的年纪加持撑腰，但是现在她笑得很甜很乖，为了眼前这只小狼狗再念一次大学也愿意的那种心甘情愿。

　　时间过得很快，苏洁生日是五月，许俊安向苏洁表白的重要时刻已经临近。因为当天是在他们楼顶的天台上搞仪式，餐厅就选在了小区外的烤肉店。
　　麦羽带着麦翼在跟许俊安视频对环节细节，老许千叮咛万嘱咐：“你俩千万别说漏嘴了啊，我的终生幸福就靠你们了！”

　　流程大概就是，先谎称老许和麦羽因为工作回不来，只他们一帮初高中同学给苏洁过生日。
　　麦翼作为内应，混在同学里一起到苏洁她们家去。然后让苏洁找出那个早就寄给她的包裹，里面装的其实是钥匙，她打开天台的门，他们已经在等。

　　而麦羽和许俊安此时早早就在顶楼上布置好了，等着女主角降临。
　　麦翼听完了整个计划连连鼓掌，“绝，真的绝！”
　　许俊安：“你跟你姐不愧是亲生的，反应都一样。”

　　虽然“小虎队”都跟苏洁认识，但是这次邀请的都是他们当年的同学他们也不熟悉。而且麦羽两姐弟都肩负重任肯定没空还照看着他俩，杨屿和李一麟也就识趣地没有出席。

　　终于到了这一天，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地恰逢其时，天气非常好万里无云，老天爷都在给他们开道。迎着天台傍晚的风麦羽的心砰砰地跳，“老许，我们认识二十多年了，从来没想到会有这一天。”
　　“你以为我能想得到啊，”许俊安捧着大束的玫瑰紧张得牙齿打颤，“其实我之前也很怀疑，我对苏洁到底是喜欢还是发小那种感情。”

　　“那你最后怎么确定的？”
　　“那还多亏了你，你还记得你俩高二暑假说要出去摆摊创业那次吗？”
　　麦羽在脑海里认真检索出这段记忆点了点头，“嗯，记得，那年特别热，我俩都快热中暑了。”“是啊，你俩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我就跟在后边儿扇风递水当小弟。”许俊安不好意思地垂眸笑，“那天你俩明明都站在我面前，我对苏洁就心疼得不行。即使是面对同一件事，我对你俩的态度也不一样。会鼓励你去勇敢尝试新鲜事物，但是苏洁的话我就是会心疼她，担心她是不是不安全是不是会受伤。”

　　晚风温柔，空气依然潮湿灼热，麦羽的视角也回到了那个普普通通的晚上，与老许感同身受着。
　　因为她现在也被好好的保护着，她手上冰淇淋化了一点儿小狼狗都会皱眉，连从项目点搭公车回来这种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也觉得路途太远她太辛苦。
　　想到杨屿她就笑了，她懂老许说的，爱着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许俊安的手机响了一下，卧底麦翼终于来了消息，“她们上来了。”两人马上走到天台门口开始准备。
　　没有看到麦翼后面紧跟着发来的一句，“让我姐看手机。”

　　刚刚布置场地的工作人员也在，人多眼杂大家都在帮忙，麦羽的手机不知道放哪里去了，现在也没空去找。只顾着听楼梯间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们屏住一口气，侧耳听着。

　　天色渐暗，音乐流淌在空气的间隙里，声音渐进从暗到明。顶楼的灯光闪烁，脚下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南川街景。
　　苏洁反应过来时，已经惊讶到再也走不动一步，就那么傻愣愣地杵在原地。她的两边展开照片墙，投影仪屏幕上不断轮播着他们从小到大的影像记录。
　　故事线原来拉得那么长了，一点一滴地提醒他们之间真实存在过的、又难以察觉的细节。

　　许俊安握话筒的手在抖，声音也抖，但是她听得格外清晰，“苏洁，我已经在你身边陪伴了你20多年了。我用了很长的时间来认清自己，又用了比这更长的时间来向你隐瞒这份感情。”
　　他重重地深呼吸了好几轮，才得以让话语继续，“虽然我不确定你有没有一丁点儿地考虑过接受这个转变......但不管你的答案是什么，我确定往后的那个人只可能是你，今天只会是个开始。所以，你愿意给我一个从好朋友变成男朋友的机会吗。”

　　麦羽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老许双手颤抖，眼里全是泪花。
　　她在老许的告白中默默越过人群走到苏洁旁边，握她的手。
　　恍惚间闪过一双熟悉的眼神。

　　苏洁被麦羽推着向前走，但苏洁不愧是苏洁，终于慢慢回过神来，不负众望地拿出自己自带的气势，“许俊安！我发现你真是个木鱼脑袋！怎么点都点不醒，这几年我给你打那么多暗号看来都是打的哑谜。”她没拿话筒声音都很亮，“你以为我为什么总激你？发给你看我跟别人一起玩的照片？你以为我为什么总是阴阳怪气地说/‘反正你不在南川？'/”说着说着她喉咙也哽咽住，断断续续的腔调和背景音呼应得此起彼伏，“我差点以为我得主动跟你表白呢，混蛋。”又气笑了，“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这下换成许俊安的眼睛越瞪越大，呆在原地。麦羽和其他朋友的表情也如出一辙。

　　原来双向奔赴的爱情这么好磕！

　　周围朋友们的起哄声越来越大，苏洁被大家簇拥着靠近许俊安，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麦羽也终于看清了人潮尾巴后面的那个人，今日所有的浪漫和惊喜在她这里戛然而止。
　　她不受控制地腿软，盲目地伸手摸索，最后倚靠到墙上才勉强撑住自己僵硬的躯体。

　　谢穆洲回来了。

　　没有任何人告诉她，谢穆洲回来了。
　　他缓缓错过热闹的人群移动到她身边，像是走向了溺在水中的麦羽，而她根本无处可逃，“小羽，你回来了？”
　　这个无数次在她郁郁不得终的梦里回响的声音，不真实地穿过顶楼的风和周围的喧嚣、穿过中间这几年空荡荡的时间长廊、穿过无数个无助的不眠夜，贴住她的耳朵发出层层叠叠回响。
　　她的眼眶瞬地涨红，浑身的感官失衡，体温骤散连牙齿都打着寒颤。

　　而他没有太大的变化，好像瘦了一点。
　　穿着驼色的风衣，头发随着风晃动隐隐遮住眼睛，整个身影在屋顶星星灯的闪烁中明明灭灭。
　　他跟她说话的声音永远比对别人细腻半分，好像她是一种很轻的物质，柔软湿润的气息打在她头顶。

　　谢穆洲意识到她的失常皱起眉，“小羽，很冷吗？我带你先下去。”伸出手来扶住她的小臂，血液瞬间向那一块皮肤下聚集，烫得她生疼。

　　麦翼终于从哄闹中挤了出来找到她，迅速蛮横地拦在他们中间，“离她远点儿。”麦翼喉咙里发出低吼。
　　“小翼......”谢穆洲神色中流露出一闪的难堪，语气在向他请求谅解。
　　“滚。”麦翼粗暴地甩开他碰到麦羽的手，带着她下了楼，“麦羽我让你看手机，你手机呢？”
　　“刚刚人太多太乱我找不到了... ...”她被麦翼搀着走进楼道，身体逐渐回暖，仍心有余悸，“谢穆洲？他回来了？”
　　麦翼从兜里掏出手机递还给她，他就不应该为了去找她手机才姗姗来迟。

　　谢穆洲上周回的国，今天是因为表妹生日跟着家人一起过来的，苏洁也不知道他回来了，不然她不可能让谢穆洲有撞见麦羽的机会，她那么护着麦羽。
　　所以麦翼提前给她发了消息，但是她手机没有接听，他不希望麦羽误会了苏洁。苏洁也不知道，苏洁甚至都不知道他俩从永平回来了，他们都不知道，他们都措手不及。

　　麦羽双手关节捏得发白，依然止不住地战栗。
　　原来人在这种时候真的会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

　　麦翼让她靠着自己往楼下走，“麦羽，你先回家吧，我跟苏洁姐说一下。”
　　“不行，今天我怎么能缺席呢。我连话都还没跟苏苏说上。”他们是她最最最最好的朋友，从头到尾是她一起策划了这次告白，她必须要亲自送上她的祝福。
　　麦翼发狠地捏了下她的肩，“你又逞什么强？”他其实是生自己的气，是他没保护好她，他明明可以阻止这一幕的。

　　麦羽执意去了餐厅要等他们过来，在包间里找服务员接了杯水，用力捏住杯壁，大口大口地喝水。
　　她也分不清这水是热的还是冰的，吞咽的动作帮助她调整呼吸。

　　没过太久他们一群人就一起过来了，苏洁第一个冲进来抱住麦羽，“小羽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也回来了。”她也很抱歉，刚刚在楼上就已经让她表哥赶紧滚了，不让他出现在接下来的饭局上。
　　麦羽当然不会怪她笑着回抱了她，“我怎么可能不来，我好高兴。”

　　她们说着两回事，但是又默契地不去提，好像那个人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我从来没有刻意地躲过你，因为我知道你已经不在这里了。
　　你也从来没有给过我找你的机会，现在又那么轻易地重新出现。
　　而我曾经想要生的气，撒的娇，永远都找不到出口了。

　　不是我回来了，我从来没有走过。
　　而是，你回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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