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君归

　　药香袅袅，在鼻尖萦绕，还有檀香的清泠，有些温暖的熟悉，煞是好闻。

　　有柔软而温凉的东西在碰触她的额头。

　　江希晚迷迷糊糊的，想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希晚听到一个声音说：“叶小子，你这样熬着不行，丫头交给老夫吧！”

　　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低低地说：“前辈，我……放不开……”

　　放不开？放不开什么？

　　江希晚浑浑噩噩地想着。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

　　抱他的人，很温柔，好像还拢了她的头发，然后有很柔软的东西碰触了她的嘴，然后她就被渡进一口好苦好苦的汤汁，江希晚挣扎着想躲开，下巴却被抓住，她没有力气，又被渡了好几口，好苦！

　　在江希晚痛苦地想要挣扎时，一颗饱含香甜气息的东西被渡入了她口中！

　　那东西很甜，冲淡了苦苦的味道。

　　江希晚砸吧着嘴里的香甜，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叶敖那张清冷的俊脸，而她正半依在他怀里。

　　眼见她醒来，叶敖与她四目相对，他看起来面无表情，耳朵却红了。

　　江希晚看看床头散发熟悉苦味的药碗，还有一个打开的放着丸药的小盒子，意识到他刚刚在喂自己服药，那方法是——

　　叶敖轻咳一声，打断了江希晚的思绪，他状若无事地道：“你总算醒了，感觉如何？”

　　江希晚没有回答，她觉得叶敖这半搂半抱的姿势实在不合适，她有点想挣开，可是叶敖却没放开，反而将手臂收紧了一些，让她全靠在他怀里。

　　这时，屏风后面探进一张皱得跟包子一样的脸，包子脸一见他俩这姿态，缩了回去，人则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脸也舒展了，恢复了俊美的脸，那人高兴地道：“醒了？醒了！你可算醒了，你要再不醒，叶家这个小子和闻家那个小子要联手拆房子了。”

　　“医尊？”江希晚认出了“俊美的包子脸”，以为自己眼花了，“你怎么在这里！”

　　她撑着身体再次想脱开叶敖的怀抱，叶敖却手臂用力，让她脱离不开，只能靠在他怀里。

　　江希晚抿抿嘴，放弃挣扎，倚着叶敖，四下打量，青竹画屏，雕花香炉，是一个十分雅致的房间，看起来不像是客栈，她想起昏倒前还在崇仙门，而离崇仙门最近的就是莫家的映林，医尊还在这里，于是她问道：“这里是映林？”

　　医尊莫情晃悠过来，找了张椅子坐下道：“自然是映林，崇仙门出事现在乱糟糟的，映林离崇仙门近，受伤的修士们就来这里休养了，你感觉如何？冰燃丫头，你这些年到底怎么折腾的自己啊，一颗还灵丹都能让你口喷鲜血？”

　　还灵丹？原来叶敖给自己服的是还灵丹。

　　江希晚感觉到身后的叶敖，身体有些紧绷，她假装没感觉地道：“我对自己好着呢，这不是被暗算得失了灵力嘛！”

　　莫情摇头：“你不只失了灵力，你们是踏进人家设好的迷阵，灵力受阻，你又强提灵力救人，又因你身上有一半的还阳咒，你没有灵力护体，被咒法反噬，丹元受损，不过你丹元本就有伤，这是伤上加伤，人家出了阵，嗑一颗还灵丹就好的差不多了，偏偏你被还灵丹激得口吐鲜血昏迷不醒，你知道你伤的多重吗？”

　　江希晚一听医尊将她的底子都摸透了，揉揉鼻子，瘪嘴道：“当时救人心切，没想那么多！”

　　莫情摇头：“你这丫头，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知轻重！”

　　此时，房门轻叩，莫情说了声“进来”，随即门被推开，江希晚隔着屏风看到莫檀带着孔月进来了，两人转过屏风，见江希晚醒来，孔月高兴道：“江老板，你醒了。”

　　江希晚讶异：“孔嫂子，你也在映林？”

　　孔月压下脸上的欣喜，对莫情、江希晚和叶敖施礼后才道：“莫小公子安排我们过来的，前几日，仙门生乱，不少人受了伤，都被带来医治，我听说你伤重昏迷，不放心，特请莫小公子带我来看看。”

　　“我已经没事了，孔嫂子别担心！”江希晚说着安抚性地笑笑。

　　孔月见她醒来，脸色虽然苍白，但是精神尚可，多少安下心来。

　　江希晚看到莫檀，想到自己昏迷前的情形，问叶敖道：“咱们怎么出来的？桑玄和濮阳迟他们怎么样了？”

　　叶敖道：“桑玄他们有你给的雷符开路，顺利出了崇仙门的结界，在崇仙门外截杀逃出的凶灵，我们虽然坠入了迷阵，好在大家身上都有法器，虽然暂时失了灵力，也一路闯了出来，如今都服了丹药，调息之后都恢复得不错，这几天有些人已经去帮忙收拾崇仙门的乱局了，倒是你昏迷了两日了。”

　　“这样啊！”江希晚听了之后颔首，运转了一下灵力，发现只能凝聚星星点点，她眼神一转看向莫情：“莫老头，多年不见你这医术没有精进呀，怎么我的灵力才恢复了一两层？”

　　听她这么说，医尊瞪眼：“我哪里老啦！闻丫头，你自己的丹元伤得七七八八，我能让你醒来还恢复点灵力就不错了，还说我医术差？”

　　江希晚噘嘴：“我只是说你医术没精进，哪里说你医术差，这么多年没见你咋还诬陷人呢！”

　　医尊气哼哼道：“你说我医术没有精进，就是含沙射影地说我医术差！”

　　江希晚挑眉看他：“我现在感觉不到灵力，就是你没治好我，我只说你没有精进就已经很委婉了！”

　　医尊一甩手：“你先把伤的丹元养好吧，丹元有伤，身上有伤，灵力尽失，还敢强运灵力，能活着是老夫医术好，哼，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讨厌。”

　　江希晚美目一瞪：“哇，莫老头你说我讨厌，你的灵药不想要了？”

　　医尊想起多年前她是怎样坑自己灵药的，下意识地一捂乾坤袋：“你，好好养伤吧，不许坑我灵药，我去看看有没有需要救治的修士，哼！”说完，居然略带仓皇地走掉了。

　　进来后，一直没说话的莫檀讶异得很，莫情脾气古怪，莫家子弟对他无不又敬又怕，他头一次见叔祖这么落荒而逃。

　　孔月好笑看江希晚，柔声道：“莫小公子说，医尊大人说你快醒了，果然你便醒了，看到你我也就放心了。”

　　江希晚转头问她：“这两日你还好吗？彤儿呢？”

　　孔月笑道：“莫小公子待我们很好，彤儿与莫家的子弟一同读书呢，等下下学便过来看你。”

　　江希晚以前与医尊颇为熟稔，自然不担心莫家亏待他们，随口道：“好呀，我还挺想小彤儿呢。”说着，她轻轻挣了一下，示意叶敖放开她，她想下床。

　　叶敖便松开她，自床头拿来外裳将她裹住，才扶着她下床，找了椅子坐下。

　　江希晚对莫檀笑意盈盈道：“多谢！”

　　莫家医道双修，名门世家，可她交代莫檀帮忙照料孔月母女时，并未说与医尊的交情，莫檀便能安排彤儿与莫家子弟一起进学，看来莫檀在莫家地位不凡呀。

　　莫檀见她笑得这般明媚不自觉道：“前辈客气了，您已经醒来，我这就去转告闻宗主，他在前厅帮着夏红莲前辈处理崇仙门一事呢，一直很担心你！”

　　孔月见江希晚已经醒了，身边有叶敖看护，也轻声告退，跟着莫檀一起出去了。

　　一时间，室内只留下江希晚与叶敖，两人都没说话，一室的尴尬。

　　片刻，门外轻响，闻遥风来了。

　　闻遥风进屋后在江希晚面前端坐下来，盯着她不语。

　　江希晚也看着他，见他半晌不说话，只好先开口道：“你这么看着我，我有点不自在，那个崇仙门的事怎么样了，崇月真人如何了？”

　　闻遥风轻哼一声道：“崇仙门的事稍下再说，我们先来聊一聊，当年你为什么一走了之？”

　　听他提前过往，江希晚有点不自在地道：“叶敖没告诉你吗？我……我不是想把夏彤捞回来嘛，哪知道雷劫太厉害，夏彤灵识都散了，就……就没成功。”

　　闻遥风眯眼：“只这一个原因？”

　　“不然呢！”江西晚反问。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知道不是这个原因，江希晚没法说她有多后悔：最初在天意崖下自己为什么受不住激，七挑妖灵，为什么成功后要让那些世家子弟向她下跪，为什么在被他们联手劫杀时，不是她出手挑了他们的金丹，那样就不会连累闻夏彤了。

　　因夏彤之死，她在天意崖大开杀戒，那些九个世家哪里肯善罢甘休，但是，闻家死了一个女儿在先，即使闻家的家主性情温和不喜争斗，可剑尊那脾气，九大世家想要闻冰燃的命，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如果闻冰燃用禁术召回闻夏彤，那些世家可就师出有名了，闻冰燃自然不肯让闻家落人话柄。

　　她更不能说，她跟闻澈说要施还阳咒还阳闻夏彤时，剑尊如何震怒，剑尊说如果她要用还阳咒，就不必再回闻家。

　　而她用了还阳咒，却还是没有召回闻夏彤，她也没脸再回闻家。

　　闻遥风自然不知道她的心事，只气结道：“你……，就因为这，你一走十五年，杳无信息？”

　　江希晚一摇手打断：“以前的事，不要再提，崇仙门现在什么情况，崇月真人还好吗？”

　　闻遥风被她的态度气得一时间说不上话来。

　　一直没开口的叶敖道：“崇月真人失踪了，墟炉和孤烟鼎也都一起不见了！”

　　江希晚惊讶：“哈，神隐了？”

　　“何为‘神隐’？你又看杂书，学些怪话。”闻遥风皱眉插言。

　　江希晚瞥他一眼，揉揉鼻子：“我喜欢看杂书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我还开了家书肆呢！你管我！”

　　闻遥风又不说话了，使出早年常用的“懒得理你”表情。

　　叶敖有点无奈，仿佛又回到天意崖时，闻遥风对闻冰燃和闻夏彤毫无办法的时刻。

　　江希晚见闻遥风不搭理她，就正经了神色问道：“崇仙门到底怎么样了？”

　　闻遥风拿眼白她：“叶敖没跟你说吗？我们失了灵力，靠着各自的法器，一路杀出了崇仙门，那时，桑玄他们组织人手在巡视结界，所幸结界没破，偶有逃窜凶灵也被他们截杀了，不过这几天，我回想着咱们的这次遭遇，总觉得这事儿挺蹊跷的！”

　　江希晚摸摸下巴赞同道：“是挺蹊跷！”

　　叶敖也思忖道：“的确，按常理雷劫之势锐不可当，可是崇仙门的外门结界却没有任何损毁，待雷劫过后，我们回青云坛查看，坛上只有程落宇的尸体，崇月真人、墟炉和孤烟鼎都不见了，若是崇月真人殒身于雷劫，应有遗物留下，可是无论崇月还是器灵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很是古怪。”

　　闻遥风接道：“不错，夏红莲这几日带人搜山，都不见崇月真人的踪迹。”

　　江希晚眨眼：“一点痕迹都没留下？难道飞升了？”

　　叶敖摇头：“崇月真人刚刚化神。”言下之意，还不到飞升之境。

　　能达化神后期才能飞升，剑尊等人都未飞升，崇月刚刚化神更不可能。

　　“那程落宇是怎么回事？”江希晚总觉得他闹出这么大动静，总该有些缘由。

　　闻遥风与夏红莲颇有些交情，所以知道得更多，他道：“程落宇是一个小仙门的嫡子，家里人被食血鬼报复遭到屠杀，被崇月真人云游时偶遇所救，因他家人已经遇害，崇月真人就收他为徒，但因他性情凉薄，天赋平平，修为有限，在崇仙门中风评不好，但因是崇月真人的关门弟子，后来与燕萍成婚，之后出了燕萍与祝飞偷情之事，虽然二人行为可恶，但是他对两人动了私刑且处置得十分狠辣，所以颇受诟病。”

　　江希晚并不想知道程落宇的人品和经历，而是想知道他要还阳什么人。

　　“夏红莲带人搜了程落宇的书房，找到一间密室，发现了不少血眼修罗的物件。”闻遥风说出刚刚得到消息。

　　江希晚惊讶：“他要召唤血眼修罗？”

　　闻遥风摇头：“根据他书房里的物件和他的手札推断，他以为他自己就是血眼修罗的转世，想要唤回自己前世的灵识。密室里不只有血眼修罗的物件，还有融神咒符，他杀了崇仙门五位长老，用他们尸骨养咒。”

　　融神咒用于修士强召自己前世的灵识，稍有不慎就会伤及自身，但是玄门中有一种邪法，是将咒施在他人身上，那伤的就是那人的灵识，不过被施咒的转移的神识受损再入轮回可能成为痴傻之人，这种术法阴毒，因而失传已久。

　　如果程落宇用宗门长老养咒，那些长老可能都难入轮回。

　　江希晚讶异道：“这程落宇跟他师门有多大仇多大怨，这么祸害自己的师门？”

　　见过屠仇人满门的，没见过屠自己师门的，这程落宇自己的妻子，师父，师伯统统都没放过，也是忘恩负义的人渣中的极品。

　　闻遥风叹道：“升米恩斗米仇，仙门子弟间总有明争暗斗，一些流言蜚语伤人得很，日积月累下来他记恨门中子弟，比记恨外人还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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