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回忆

　　邬有将这个逐渐靠近的婴儿视为威胁，口中念念有词，指尖边燃起一团火，晃手一指，那火见风就长，精准落在婴儿的头颅面上，婴儿身上的草往下滴出腐蚀性极强的绿色液体，地板坑坑洼洼，就这样，它甚至还在笑，看了看邬有身后的卫道，又看向邬有，笑容格外挑衅。
　　邬有警惕着对方发起攻击，然而它只是笑，身上的火从头烧到尾，并不挣扎，也不嘶吼嚎叫，眼神意味不明，导致气氛诡异而寂静，无声的对决在室内展开，气势弱下去的一方就是输者。
　　幸好，那一团火还算给力，将整个婴儿都烧尽了，不过数十秒的时间，倒好像一口气过了数十天没有休息，身体后背大汗淋漓，更严重的却是精神上的疲惫和心理的压力。
　　邬有很怀疑对方根本不会善罢甘休，若他和卫道再走散一次，对方趁着机会卷土重来，他又怎么帮得上忙？真是想想都觉得心堵得慌。
　　他叹着气摇了摇头，转头看了看卫道，卫道完全人事不知，也好，反正他也不喜欢那个婴儿。
　　要是卫道知道那个婴儿突然不见了，不仅不想问，说不定还会高兴得感觉可以庆祝一二。
　　邬有将目光转回来，看了看屋子，调动法力，使了个溯回，两间屋子一条走廊的事情，比起一个城市来说，已经简单得多了，只不过，他的法力也不剩多少了，之后要是再有用处，还得省着点来。
　　毕竟，他不是仙尊，论理卫道的法力是最多最强的。
　　可惜。
　　邬有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
　　现在这整座城的人都陷入沉眠，在梦里过一遭，关于卫道的那些印象记忆，醒来就会忘记，他正好可以休息一段时间，在卫道醒来之前。
　　该干的事情都干了，之后养足精神带着卫道解决病毒的问题，再把人送回去就好。
　　邬有点了点头，变回原型，抖了抖身上红艳艳的毛发，往床上一跃，钻进被子里，蹭了蹭卫道的脸颊，又拉了拉被子，想了想，拱到卫道的手臂底下，让卫道把自己抱住，更暖和一点，免得卫道起来，自己还不知道。
　　他觉得差不多了，闭上眼睛，也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外面是第二天早晨。
　　城内众人在邬有给他们的梦中完成了睡眠的这一段时间认为自己应该做的事情，醒来只会以为自己做了一个偷懒的梦，或许想想还会觉得好笑，不管梦里梦外都不会再有关于卫道的记忆，生活和之前没什么不同，日常依旧。
　　卫道也醒了，他觉得有点头疼，别的都还好。
　　起来的时候，看见红狐狸在自己怀里，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懵了一会，以为自己好像没睡醒。
　　他又睡了一会，并没睡死过去，再次睁开眼睛，坐在床上，看向身后的窗户。
　　外面天空的朝霞很美。
　　邬有起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卫道靠着墙侧头看向窗外的场景，曦光朦胧，雾气稀薄，人面如冠玉，眉眼如华月，神采如清光，气质又柔弱风流，艳夺明霞之色，幽比空谷之兰，真真今日方知谪仙人。
　　幸好他现在还是一只红狐狸的样子，看不出什么脸红不脸红，奇怪不奇怪。
　　卫道注意到他醒过来了，笑道：“早上好啊。”
　　邬有用爪子挠了挠脸，笑道：“早上好。”
　　卫道轻轻推了推他问：“你先下去？”
　　邬有钻出被子，一跃而下，抖了抖毛，站在床边，看了卫道一眼，有点不好意思似的，转身背过去。
　　卫道并没换衣服，随意抖了抖被子，从床上下来，门外忽然有人敲门。
　　他的笑容就渐渐淡下去。
　　邬有看了看卫道说：“我去看看。”
　　卫道点了点头。
　　邬有过去拉开门，看了一眼，迅速游鱼一样从门缝里出去了，反手将门关上，只留卫道在屋内。
　　卫道坐在床边，也不想出去看。
　　邬有面前正是昨天那个男子。
　　他也没死，就是身上多了些伤痕，大概是房屋垮塌的时候，压着了，后来，房屋恢复，众人入梦，他也没例外，现在大家都醒过来了，他也醒了，本来是要走的，他就是这城里的人，并不算富贵，住在隐蔽的地方，僻静又人少，只有某些人特意要找他，那另算。
　　今日他正准备回家，外面忽然又冲进来一个女子。
　　那女子双十年华，生得仪容俊俏，体貌不俗，身量苗条，姿态轻盈，跑过来的时候，足不点地似的一只燕子，怀里也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这个婴儿生得白白净净，圆脸圆眼，似乎也可爱，然而，头上有犄角，身后有尾巴，手上的指甲黑黝黝一块，还往嘴里放，啃得到处是口水，脏兮兮的。
　　她冲进来就看见男子，对着人喊道：“爹！”
　　男子一惊，仔细一看发现真是认识的人，松了一口气，奇怪道：“你又来干什么？”
　　他说着，低头一看，将那襁褓中的婴儿辨认一阵，更加奇怪道：“怪了，我昨日明明记得抱了他出门的，怎么他又在你的怀里了？”
　　女子跺了跺脚，十分娇憨，清丽的面容一半哭笑不得，一半着急忙慌，口中轻声埋怨道：“还不是你？要不是你走得急，我喊了，你都压根没听见，我至于今天还抱着他来找你？”
　　她将婴儿的脸递给父亲看，恼道：“明明说好带着他出去，找到他亲生父亲去，你昨天出门，手里空空，什么都没带走，你怎么来这里？找到他父亲了？你拿什么交给人去？”
　　她又蹙了蹙眉，觉得奇怪，又觉得好笑说：“亲生父亲不要儿子的，我还头一遭见了，又不是别人生的，他居然也能说丢就丢说走就走，说不要就真不要了？即使他不要，我们也不给他养儿子，谁让他生的找谁去，怎么能让我们白白养一个？不过，这样的儿子，模样极好，他不要，咱们要是做什么不正经的生意，将这小孩买了，或可值几两银子钱。”
　　男子骂道：“咱们什么时候做过不正经的生意了？你少浑说，别人听见了，还以为咱们是拐子，说不定要报官去呢。你下半辈子不想出来了？”
　　女子只是笑了笑，并不说这个，转而换了个话题问：“他父亲呢？父亲找到没有？快将这个烫手山芋送出去吧！”
　　男子挥了挥手：“走，我还记得他在哪里，再给送一次去，他们爱要不要，咱们是绝不能要。”
　　女子附和：“说的很对。”
　　父女两个就将婴儿带到了房门口。
　　敲门出来的是邬有，男子认得，他只是被模糊掉了关于卫道的记忆，但是没被模糊掉关于邬有的，所以一看人就说：“这里有个小孩子，就是你同行的那人生的，快带走，我们不给人养孩子。快点，快点。”
　　邬有惯常是笑着的，比起卫道，旁人都觉得他更温和好说话些，只是不知道怎么，男子觉得自己现在后背有点凉。
　　邬有眼中并无笑意，面上之所以还笑着，不过是习以为常的面具用法而已。
　　他看了看婴儿，并不接手，只是问二人：“你们怎么笃定是他呢？”
　　男子挺了挺胸脯，似乎与有荣焉的样子说：“我给他接生的！”
　　邬有挑了挑眉，奇怪，问：“哪个他？”
　　男子更奇怪说：“当然是跟你一起的那个，他怀了孕，找到我这里，我看他要生了，心里一软，就当做个慈善，便给他接生，生出这个婴儿来，难道这话你还听不出什么意思？”
　　他看了看自己女儿，动了动眉眼示意：这个不会是傻了吧？
　　女儿用眉眼回道：不，也不像啊……依我说，怕不是苦主，只是之前根本不知道多出个儿子来，恐怕想赖账？
　　男子立刻觉得自己比邬有好些，抬了抬下巴，劝道：“毕竟是个活物，这里丢杀都是要犯法的，你若不喜，从前何苦那样对人？”
　　邬有被这父女绕得有点晕，奇怪道：“男人怎么可能？”
　　男子露出大受侮辱的表情，恼道：“男人怎么不可能？修仙者有一种炼丹师，炼出那种生子丸，谁吃谁就行，我那里就是专门给那样的男人们接生的，活到现在，家里还有余钱，怎么就不可能了？”
　　邬有感到自己的世界观正在碎裂重组，一边想：按理说，修仙者们有这样的不稀奇，一边又想：可是我之前怎么完全不知道呢？难道是我孤陋寡闻？还是有人瞒而不报？奇怪，奇怪。
　　他看了看那婴儿，挥了挥手，依旧并不准备接住，只说：“既然你们一定要这么说，且将这婴儿放在隔壁去。”
　　话说到这里，邬有顿了顿，看了看身后的门，低声道：“他不喜欢小孩，我怕他看见，不太好。”
　　他怕的是卫道不动声色背着其他人把病毒杀个千百遍，表面看不出问题，别人都不知道，卫道自己不得解脱，病毒还解决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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