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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破庙
碳敬火敬之事随着许大人的死渐渐平息了下去,但晟朝党争并没有丝毫平息的意思。
越是到了年底,天气越是寒冷。
今年冬天的雪迟迟未下,而老天一直阴着脸,没有透出一丝阳光的意思,令人绝望而又窒息。
以一己之力挑起碳敬火敬之事的言官夏无庸,终于在这年年底,被成功的流放去了塞北,永世不得回京。
夏大人还没等到今年的雪花,就和一家老小,被马车拉着,往那极寒之地驶去,这一路向北,那马车上的每一个背影都是决绝的信号。
夏大人有错么?并没有,他也是尽了自己的义务罢了,他也不怨恨那个让自己出头的言官集团,也不怨恨六王爷,总有人要出头的,为自己的梦想奋斗,就算是失败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言官集团去集体拜见了韩相。
说是年底同僚之间相互拜访,但说白了,就是请求相爷的指点迷津。
韩相面对言官集团的惴惴不安,表态道:“诸位放心,自古言官不因言获罪,夏大人走的冤屈,却也只是到此为止了,圣上已经表明了,不再追究!”
圣上自然不会追究,圣上已经多天没有上朝了,太医说圣体歉躬,需静养一段时间,圣上都自顾不暇,哪里会在这里关心这党争呢?
但大家心里都明白,一旦新皇登基,肯定有一大批人被砍头、流放,这就像是悬在脖颈子上的虎头铡,不知何时刀起头掉!
“诸位放心,只要有我韩文思在,言官便在!”韩相一一对着这些同僚作揖,一一保证。
得了相爷的保证,言官们心里有了定心丸,这才从韩府离去,韩相看着离去的言官背影,哀叹了一口气。
世人皆道韩相为人八面玲珑,又素有及时雨的美名,可是在大事面前,他也扭转不了什么,只能祈求天佑大晟。
年底了,忙碌了一整年的人终于可以歇息了,女人们上街购买年货,男人们修葺房屋,贫寒如胡言吾家,也是比往常要热闹一些。
胡老爹这天生大条的,朝廷里刚发生的大事完全不知,手里拎着三条野鸡往回走,这野鸡是乡下的亲戚送上来的。
胡杨氏正在滓咸菜,厚棉衣被挽到了胳膊肘上,两只通红的手在半高的缸子里搅动,太阳照的她额头上的汗珠亮晶晶的。
胡老爹把野鸡朝地上一扔,“腌了吧,做个风干鸡吃吃。”
他话音刚落,就见着自己的儿子正在朝外跑。
“又去找那个,”段字刚要出口,胡老爹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大不敬,更正道:“十八王爷?”
“嗯。”
胡老爹“啧”了一下,还想拦一下儿子,就见这小子已经消失的没影儿了。
胡杨氏见状也没发表意见,只是让他帮忙把鸡杀一下。
胡家公子与十八王爷的事,整个京都基本人尽皆知。
胡老爹觉得自己有些丢脸,虽然同僚表面跟他客气,可背地里不知怎的嘲笑他,有这么一个蛊惑皇子的好儿子。
“儿子大了,由不得娘喽。”
胡杨氏对这事倒是看的极为开明,背地里胡老爹同她抱怨这件事她少不得讽刺回去,儿子第一次喜欢人,管他是个乞丐还是王爷,喜欢就得了,用得着你们在这里说三道四!只要是真心诚意的,有何不可?
胡老爹连发着看这娘们儿都不顺眼,可是碍于这女人天天伺候他,生怕说一个不是,这娘们就撂挑子不干了,因此这事就此打住。
胡言吾到门外时,段暄的马车已经到了。
胡言吾一上车就拉着段暄的手捂。
“你家里没生火么?手怎么冷成这样?”段暄轻皱眉。
胡言吾不好意思告诉他小爷光着膀子在屋外半天,为的就是能顺利成章的占你这十八王爷的便宜。
“年底喽,又有好吃的好玩的喽。”
胡言吾轻轻掀开马车窗帘的一角,看着满城的热热闹闹。
春节,作为这个国家最盛大的节日,老百姓是格外的用心,满条街都被红色簇拥着,非常喜庆。
“年底了,你要进宫吗?”
段暄点点头,春节期间各官府衙门一共放假七天,对于普通官员而言可以休息一番,但对于皇族可是没那么惬意了,皇帝需要带领宗室亲族去祖庙祭祀,皇子与驸马需进宫守岁,并接见邻国使臣与准备宴会。
今年皇帝龙体欠安,皇太子就承担了主持大局的工作,其余皇子皆需要出场。
胡言吾原本还想带他去逛庙会,去每年都会去的那个算命先生那儿吵一通,去书市看看最近热门的书,去鸟市逗八哥……
看来都泡汤了。
见着胡言吾一脸沮丧,段暄握住了他的手。
“走,带你去见一个朋友。”
“朋友?”
胡言吾满心疑惑,这蛮子刚从钱塘回来,除了李玄甫,还有什么京都朋友?
马车在京里弯弯绕绕,绕出了城,又朝着东北角的方向,走了差不多有一柱香的时间,终于停下。
马车一停,胡言吾跟着段暄下了车。
下车后,胡言吾一下子瞪大了眼。
在他面前的,是一间破破烂烂的庙。
这间庙没有牌匾,墙体脱落,整个庙都透着一股子土色,这庙没门,一抬头,便对上了弥勒佛那张笑眯眯的脸。
这是段暄将他掳来的那个破庙!
胡言吾顿时百感交集,心里有千言万语,但不知从何说起。
段暄也不解释,只是牵起他的手,将他带着往里走。
破庙依旧是那个破庙,罗汉依旧是那个罗汉,弥勒也依旧是那个弥勒。
但这次的二人,却不是昔日的二人。
庙里的弥勒笑眯眯的,庙里的空地上有一只碗,这是段暄之前喂他喝水的碗,碗的旁边还有一些绳子。
胡言吾觉得一切都好像一场梦。
“你当时发现我跑了,应该很生气吧。”
段暄摇了摇头,“那几日,我一直都在这庙里,我在弥勒的后面。”
胡言吾的种种痕迹,都被他看在了眼里。
胡言吾略微无语,“所以,你是故意放我走的?”
段暄点点头,“我本来就没打算把你带过来,也没打算杀你,你既然有自救的法子,那我就装聋作哑,顺水推舟。”
胡言吾顿时有些丧气。
“那你当初在星月楼为什么要将我掳走?”
“星月楼有密道,那个密道,就在你那张桌子下面。”
“……”
胡言吾还想再问他一些事情,就见着段暄朝着弥勒佛走了过去。
胡言吾便也跟了上去。
在那尊弥勒佛的背后,段暄从一堆杂草里翻出一个小小的牌位。
牌位上书十字:皇十八子淳于翾之灵位。
皇十八子?淳于翾?段暄?
胡言吾一下子头皮发麻。
皇十八子跟了大法师去了钱塘,因此也舍弃了皇族的姓氏而改用了大法师的姓,暄、翾同音,段暄就是淳于翾的俗家名字,淳于翾则是段暄的本名。
段暄将那牌位放好,恭恭敬敬地拜了起来。
“你.....你在干嘛?”
段暄拜祭完了,对胡言吾道:“年底了,来见见我的好朋友。”
胡言吾一脸惊愕,哪里来的好朋友?
这里只有你自己的牌位啊!
胡言吾下意识去摸他的脸,是热的,这不是鬼。
“他就是我的朋友,”段暄看着那牌位,眼里不再有寒意,“皇十八子淳于翾。”
胡言吾又摸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啊。
“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是谁么?”段暄将胡言吾的手拿了下来,握住了那冰冷的小手,“我这就告诉你,我确实是个假货,而真正的十八王爷淳于翾,早死了。”
在胡言吾惊愕地无以复加的眼神中,段暄深呼吸了一口气,讲起了以前的事。
十年前
已经过了清明,却依然春寒料峭,北国大地上依然冻的梆硬,一脚踩下去像踩在酱缸子上。
京城东北角是馒头山,此山名源自那南坡上密密麻麻种满了的土馒头,这里是京都最大的坟场,几乎天天都有人来拜祭,日日飘着烟火。
在这里,有种人常年混迹其中,那便是无家可归的流民与乞丐,这里是普通百姓人生的最后一站,也是乞丐们的家。
祭拜的贡品支撑着乞丐们苟活于世,他们像苍蝇一样,人来了,‘哄’一下散开,等人走了,再凑上来吃掉贡品。
上天也不会怪罪这群人吧,因为他们只是单纯的想活下去。
活下去,像这满山遍野的杂草一样。
这天又有一户新坟,主人家祭拜完了,人都散去后,这群乞丐又‘哄’的一下围了上去。
“我的!”
“我的!”
……
乞丐们经常为了一点点的食物而辱骂,斗殴。
忽然一双有力的大手攀住了其中一个乞丐的肩膀,那乞丐一边嘴里不干不净,一边用手在拼命地保护怀里的食物。
扒拉他的那个人并不是乞丐,是个道士。
见着牛鼻老道乞丐也不害怕,骂骂咧咧过去,让他少管闲事,可这道士也不言语,手轻轻一扭,就卸下了这乞丐的胳膊。
乞丐连忙求饶。
“你们这有个孩子,那孩子呢?”
“啊嘶——”乞丐因关节脱臼疼的脸发白,“大爷您说的……那个……病了……病的快死了……”
“他在哪儿?”
“在……在山腰子里的弥勒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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