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渡一人

　　“大师兄，大师兄！”
　　“大师兄你快来呀！”
　　“大师兄你看！好肥的鱼！”
　　何苦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眼前出现了一副青山绿水图，图中央的十四正在坐在清澈见底的河边，光着脚戏水。
　　“十四？”
　　十四回头冲他甜甜地笑了，“大师兄，快过来一起呀！这水可清凉了！”
　　看到十四笑容的一瞬，何苦便当即陷落其中，欣喜地脱了鞋袜上前，与十四并肩而坐，目不转睛地盯着身侧的十四。
　　“师兄干嘛老盯着我看？”
　　何苦仔细想了想，却怎么也想不出来为什么觉得此情此景甚是难得，难得到他一分一秒都不想看向别处，他伸手揽住十四，“因为我们十四好看呀，师兄怎么看都看不够。”
　　十四顺势靠在何苦肩头，“那师兄不如就和我一直留在这里，做一对神仙眷侣，可好啊？”
　　“我们不是本来就一直在这里吗？”
　　十四抬起柔情似水的双眸，望向何苦，凑过去轻吻了他的唇。
　　“十四，我们真的可以永远在这里吗？”何苦捧着十四的脸颊，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为什么我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好不真实呢？”
　　“师兄觉得什么是真实？”十四睁大双眸问，“我觉得和师兄在一起就是真实。”
　　“我只是害怕…”
　　“师兄，我在你身边，不好吗？”
　　何苦盯着十四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柔声道：“当然好，可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又想不到缺的是什么。”
　　“是什么？”
　　何苦努力回想着是如何同十四来到这里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何苦！何苦你醒醒！”微弱遥远的中年男声从头顶传来，何苦疑惑地望向一尘不染的碧蓝天空。
　　“师兄你怎么了？”
　　“有人在叫我。”
　　“可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呀。”
　　“何苦！静心凝神！不要被眼前假象所迷惑了！”男声似乎离近了些，何苦却依旧找不到声源。
　　何苦眯起眼，缓缓问：“假象？十四，你是假象吗？”
　　十四不解地问：“师兄，如果我是假的，那真实的十四去哪儿了呢？”
　　“对啊，真实的十四去…”何苦心上骤然间像被利刃划过一般，心中的剧痛迅速翻涌至眼中，随着泪珠在面上滑落，“十四他，死在我怀里了，他死了…我没有保护好他…他是我害死的…”
　　“何苦！不要沉迷幻境！不然就回不来了！”原本微弱的男声已经近在耳边，清明咒的黄色符纸猛地撞向胸口，蒙在眼前的迷雾顿时散去，灵台重归清明。
　　青山绿水缓缓褪色，眼前只剩一个十四，他抬手拂去何苦的眼泪，“师兄，师父在叫你了。”
　　何苦不舍地紧抓住十四的手，“十四你…你要走了吗？”
　　十四露出了何苦永远会记挂在心尖上的纯真笑容，“不，我永远在，在你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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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苦流着泪从幻境中醒来，虽明知那只是心中所念，并非真实，依旧沉浸在再度失去十四的悲恸中久久无法平复。
　　“白桦！”
　　“白桦在那！”
　　“大师你救救她！”
　　带着几分哭腔，沙哑而高亢的叫喊声逐渐将何苦从哀伤的情绪中唤醒，看到已经平安转醒的白枫，正冲着什么都没有的墙面不停地喊着白桦的名字，他的第一反应是——白枫也中了幻境。
　　何苦一个箭步冲到他身边，揽住他小心地说：“白枫你醒醒，那是幻境，不是真的！”
　　白枫却反抓住何苦臂膀，眸中闪着笃定坚称：“师兄你相信我！白桦真的就在墙后，和好多人一起，都被装在小瓶子里！”
　　付显在白枫身边蹲下，凝眉问：“枫儿你是说你能看到魂魄？”
　　白枫一怔，“我…我不知道…但我真的看到白桦在墙后，师父你相信我好吗？”
　　何苦的头脑这才彻底清醒过来，细细想来如果白枫中了幻境，是不会这般清醒着的，他转头问：“师父，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能看到生魂？”
　　付显思考的功夫，身旁的玄空抢先回答：“看来小施主的魂魄当时已经离体，虽然被我们重新稳固回身体，但还是落下了离魂症，能看到生魂的不是他的肉眼，而是他离过体的魂魄。”
　　“那离魂症可还有其他伤害？”
　　“只是偶尔能看到生魂而已，枫儿魂体已稳固，不必担心。”付显拍了拍何苦肩膀，起身对玄空道，“既然枫儿断定看到了白小姐，便劳烦玄空大师与我一起打破这面墙，看看后面到底有什么吧。”
　　玄空颔首应下，和付显一起，爆破了眼前平整的墙面，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幽深昏暗的密室，每面石壁上都密密麻麻地摆放着透明的小罐，四四方方的密室正中央，一颗人头大小的血红色光珠悬空微荡。
　　白枫迫不及待地往里冲，被何苦一把抓住，“你先别急。”
　　随后何苦丢出一张镇妖符，见符纸只是晃晃悠悠地落在地面，并无损毁，转向付显：“师父，为什么一点攻击性妖力都没有？难道这就是炼魂妖阵吗？”
　　“看到中间的光珠了吗？应该是血竭炼魂阵，因为有法器血竭做阵眼，可以说是妖界最为强力的炼魂妖阵，凡入阵生魂，短则月余，长则最多三月，片魂不剩。”
　　“师父我可以进去吗？”白枫脚下火急火燎地原地踩着碎步，指向一个空空的小罐，“白桦就在那个罐子里。”
　　“为防万一，贫僧还是封个结界再进。”
　　玄空带领四人来到血竭光珠旁，为了不致正被炼化的生魂骤然脱阵后逸散，玄空和付显一起缓缓放停了血竭炼魂阵的运转，被血竭光色映红的密室逐渐暗淡，在白枫眼中原本痛苦哀嚎的生魂们也慢慢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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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桦！白桦你醒醒！跟我说句话呀！”白枫抱着小罐，几乎快哭了出来。
　　“枫儿，你跟我们描述一下白小姐的情况，我们看不到，没办法判断她当前的状态。”
　　“她，闭着眼睛，面色很苍白，一动不动，”白枫抬头看了看四周，“看起来比其他人虚弱很多。”
　　“白小姐出事至今已一月有余，如此虚弱，恐怕是只剩残魂了。”
　　“她现在只有一魂一魄。”
　　原本四处观望的玄空猛地回头，“小施主还能看出残魂数？”
　　白枫点点头，指着离玄空最近的一个小罐，“那个人有二魂五魄，”又指向旁边的小罐，“那个人有一魂四魄。大师，这些残魂还能入轮回吗？”
　　玄空低头斟酌了片刻，“若只是少一魂一魄或是一魂二魄,虽说转世后人会痴傻些，但尚有机会在轮回中补齐魂魄，可白小姐的情况，想要生出二魂六魄，怕是得百世，且如此残魂转世必定心智不健全，难以成人，更难寿终，这便更久了…”
　　白枫缓缓垂下双眸，“心智不健全？和我一样吗？被人嘲笑，被人鄙夷，被人打趣，父亲说不必在乎我便可以不在乎，可白桦是个有自己主意的人，她又如何受得了这般人生？”
　　言毕，四人皆不作声，给予了白桦沉默的同情。
　　寂静中，何苦突发奇想：“在轮回中需要百世，是因为每一世都要经历生老病死，可用于修补魂魄的青壮年时间十分有限，但如若将魂魄养在一个千万年不朽的身躯里，岂不是百年即可？”
　　玄空并未完全理解，“何施主的意思是？”
　　“养在妖身里？”付显看向何苦，“妖无魂，妖身长存，是个寄养残魂的好容器，可如此一来，妖原本的意识会慢慢被残魂吞噬侵占。”
　　“沫鱼百年来掠取生魂无数，当该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成为寄养残魂的容器也算她弥补所犯之过了，大师以为呢？”
　　“这…”玄空显得十分为难。
　　白枫云里雾里地听了一阵，大概明白了要想救白桦的魂魄，只能求大师准许寄养在沫鱼的身体里，当即跪在他身前，“求大师救救我妹妹。”
　　“小施主快快请起，”玄空拉白枫起身不成，叹了口气，转身望向满是生魂罐的密室，“非是贫僧同情沫鱼，只是满室惨遭无妄之灾的生魂，怎可只救白小姐一人？”
　　付显上前一步，“余二魂者，便放他们入轮回，自行修补吧。难以成人的余一魂者，贫道可以带回清心观，在捉来的妖身里分别寄养，虽不能保证每位都能立刻有寄养之所，但清心观总还是会继续捉妖，等上个一年半载也好过残魂轮回，大师意下如何？”
　　玄空掏出锦盒，呆看了半晌，将它交到付显手中，“就依道长所言吧，愿白小姐早日魂齐魄全。”
　　白枫看着玄空露出了感激的笑容，随后又转向何苦，二人相视一笑，点头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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