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分

　　苏长里拳头猛的握紧，衣架陡然弯曲，塑料外壳裂开，露出里面尖锐的铁丝。

　　“如果是小玉……”苏长里深吸一口气，“那么漱玉很久以前就存在这个事怎么解释？”

　　苏一念了苏长里的名字：【苏长里，我有个大胆的猜测，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苏长里神色坦然地点头：“我当然相信。”

　　毕竟他鬼也见过了，地府阴差也四舍五入地见过了，当然相信前世今生这一说法。

　　想着，苏长里目光一转，看见了挤在门口的被他吵醒的过来看他情况的鬼，心下陡惊！

　　小玉失踪，他精分，继而见鬼亲鬼，如果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大脑皮层突然感受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褐色痕迹的左手无名指一直到心脏都抽搐着，尖叫着，与此同时，灵魂深处传来片刻悸动，随即被翻山倒海般的痛感覆盖，一阵一阵地袭来，两种痛楚却似乎各有各的痛法，又谁也不服谁，竟是在苏长里身体里较起了劲。

　　苏长里捂着头慢慢蹲了下去，恍惚间，幻视幻听的症状又开始发作，看不清的画面从他眼前闪过，嘈杂混乱的话语灌入他的耳中，朦朦胧胧中他似乎还听到了苏一的一声闷哼。

　　守在门外的一堆鬼立马拥了上来，扶着苏长里，想将他扶上床，结果刚一靠近，苏长里体内雄浑强大的鬼气突然爆发，环护在苏长里周身，高速运转之中尽显暴乱之态。

　　众鬼登时身形一僵，感受到了血脉压制般的威压，不受控制地两股战战，有些甚至身形开始消散。

　　僵持片刻后，几只实力强悍的大鬼往前一冲，将苏长里掀到了床上，而后快速退开。

　　有鬼去拿了苏长里的医药箱来，立马有大鬼接过，找出苏长里吃的药，立马拿过去喂。

　　稍弱一点的鬼躲到了门边，远远守着苏长里。

　　小鬼鬼小，被夹在鬼群之中，手里甚至还捏着今天在太平间里捡着的鸟羽。

　　鸟羽无端发颤，然而小鬼注意着苏长里，丝毫没察觉到鸟羽异动。

　　直到床上的苏长里不甚清楚地喃喃了一句：
　　“愿以……身……渡……”

　　鸟羽猛地一抖，登时金光大盛！

　　古老的咒语从鸟羽中泄出，女声低沉和缓，仿佛与生俱来着某种安抚的能力，躁动不安的鬼群安静下来，消散的鬼体一点点被修补，众鬼不约而同凝视着那一片鸟羽，神色肃穆，似乎进入了某种玄之又玄的境界。

　　苏长里的声音低了下去，洪水一般排山倒海袭来的痛觉渐渐平息，只有强横的鬼气还在肆虐。

　　女声吟唱一阵，语气陡然严厉，低喝：“苏一，回去！”

　　一道金光猛地击出，打向苏长里左手，肆虐的鬼气一僵，轰然消散。

　　“青阳。”女声又道。

　　话音刚落，复杂的阵法立时成型，囊括了房子里所有的人和鬼，阵法落地的一刻，所有鬼陷入昏迷，苏长里也不省人事。

　　鸟羽缓缓消散。

　　—

　　苏长里醒来时下意识掏出手机看时间，才发现已经下午一点了。

　　喊了不知道是不是在睡觉的人格们，看了看手里折断的衣架，苏长里想了半天，没想起来自己是因为什么事把衣架折断，又躺到床上睡觉的。

　　七倒八歪睡着的鬼也慢悠悠醒来，意识清醒后立马围到床边查看苏长里情况。

　　苏长里问鬼：“刚刚发生了什么吗？我怎么睡着了？”

　　问完又在心里问人格们：【你们谁刚刚抢了身体控制权了？】

　　刚刚醒来的人格们：【？什么？怎么了？】

　　苏□□应快了：【苏长里你是不是没睡醒，除了苏一谁能直接跟你抢控制权。】

　　苏二：【对对，问苏一，苏一，发生什么了？】

　　苏一只道：【非特殊情况，我不会不经过苏长里的同意就抢夺控制权。】

　　苏长里：【这还差不多。】

　　那头大鬼开口了：“你精分发作，我们拿来药，你吃了就睡了。我们在门口守着你，打了个盹。”

　　苏长里了然，那这衣架看来也是自己折的了。

　　想清楚后，苏长里把弄折了的衣架握在左手，右手去数出几个衣架，拿在手里出了卧室，继续晾衣服。

　　晾完衣服，苏长里坐到了沙发上，打开电视机消磨时间。

　　其实他平时真的挺闲的，毕竟像他这种吧，鬼气由内而外地浓郁，那是顺着网线都有可能传染别人的，更别提偶尔无意识漏出的煞气了。

　　就连他这周围的邻居，他都怕会被自己的鬼气影响，跟叶子坤那边打了个招呼，走了个后门，挑了几只魂体干净的鬼随身护着。

　　想接几个抓鬼的活吧，他又是无证营业。

　　所以他的日常生活就是睡觉和跟鬼玩游戏看电视。

　　偶尔出出“外勤”，无证营业几次，带几只鬼回来养着。

　　他似乎到现在，都没找到正确的活法。

　　苏长里打了个哈欠，又有些犯困，索性就在沙发上团了团，找个舒服的位置睡了。

　　一觉睡得头昏脑胀，醒来时已是半夜，电视不知道被哪只鬼关了，清澈的月光从大开的窗帘间大片泄下，照得满屋亮堂。

　　鬼们估计白天被精分发作的苏长里折腾得精疲力尽，以苏长里为中心，七倒八歪地睡得正香，晶莹的鬼体被月色镀上一层银边。

　　苏长里没叫醒人格们，将膝上趴着的小鬼轻轻抱起，小心起身，去到一间客卧，取来被雕刻得精细的一块块槐木，将鬼们挨个安置了进去。

　　之后一个人看着空荡荡的客厅陷入了沉思。

　　他似乎，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还有小玉。

　　她的失踪是不是早有预谋，她是不是跟漱玉有关，她现在是否安全……

　　想着想着，苏长里走过去拉上了客厅的窗帘，往回走的时候突然又觉得饿了，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于是又拖着脚步去了厨房。

　　打开冰箱，惨白的光线打在他脸上，投下一片苍白。

　　苏长里看了看，发现冰箱里只有几个鸡蛋和番茄，第三层倒是还有他冻的可乐和鸡翅。

　　“吃什么？要不就把这些吃了吧，番茄炒鸡蛋，加个可乐鸡翅。”

　　无人回应。

　　“哦对，你们都在睡觉。”苏长里低下头自言自语。

　　整间屋子漆黑，只有冰箱门里的一点光亮，带着冷气撒在苏长里面上，平添一份落寞和孤寂。

　　苏长里知道没人回应，也不说话了，自己安静地把鸡翅和可乐取出来，却没拿鸡蛋和番茄。

　　想吃肉，做多了一个人又吃不完，就放弃了番茄炒鸡蛋。

　　苏长里这才打开灯，顺便看了眼时间，半夜一点。

　　算起来，他是一天都没有吃饭了。

　　肚子还在咕咕叫，苏长里却只是沉默着处理还要很久才能吃的食材。

　　家里还有饼干泡面之类的速食产品，

　　可他今晚就是不想吃，

　　他就是想吃热腾腾的饭菜了。

　　冷水泡着划了花刀的鸡翅，苏长里又去淘米。

　　不大的厨房里只有苏长里走动的细小的声音和淘米时的水声。

　　许是楼上晾了衣服，不时滴下些水，砸在苏长里家小阳台上面的铁遮板上发出些“哐哐”的声音，混合着苏长里肚子的“咕咕”声，在惨淡灯光下奏响着落寞孤寂的交响乐。

　　窗外夜色也浓稠，化也化不开，城市的灯光浅浅晕开一点暗黄，从未拉严实的窗帘缝隙中透进来，但更多的是挟裹着无边无际的孤独的黑。

　　偶有汽车鸣笛的声音，隔着一层玻璃窗，听不真切，像是隔了一整个世界。

　　苏长里开火煮鸡翅，抽油烟机的声音又完全覆盖了外界传来的那一丁点细微的声音。

　　苏长里也默不作声地翻着锅铲。

　　鸡翅一不小心糊了。

　　苏长里吸吸鼻子，闻着那点糊味儿，还是把鸡翅盛出来了，又去舀了碗热腾腾的白米饭，摆上三年都只有一个人碰过的餐桌，一个人落座，默默吃了起来。

　　饭厅里有一面镜子，倒映着满室的昏暗，和孤独的背影。

　　淡淡的糊味儿弥漫在鼻尖，苏长里盯着那鸡翅出神。

　　【苏长里？】苏一的声音突然响起，在浓重的夜色中突兀而又自然，【快点吃吧，再不吃就凉了。】

　　于是苏长里抄起筷子吃饭。

　　直到此刻他才惊觉，这三年里他有多么孤独。

　　没有朋友、没有亲人，甚至都不敢上街去随意走走逛逛；满身日渐浓厚的鬼气煞气让他遇着个人点个头都胆战心惊，得随时把自己身上的气息收住。

　　以前苏玉度还在的时候，他还能正常地上班社交，再不济，也有妹妹陪着他。

　　可苏玉度失踪了三年，只给他留下这么多“人格”和一份精神分裂诊断书，本来忙忙碌碌寻找她无果，苏长里也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可今天突然得到一点有关苏玉度的线索时，苏长里才惊觉，他一个人是有多么孤独。

　　【没事，我还在，我陪着你。】苏一轻轻道，末了又补充，【我们都陪着你。】

　　苏长里点头，一碗米饭也很快见了底，苏长里收着碗，正要往厨房走，客厅的窗外突然“砰”的一声，随即玻璃四溅，甚至有不少越过了客厅直冲苏长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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