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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离
许久许久之后,少女还是从少年的怀抱中轻轻地挣脱了出来,目光复归坚定,也许她真的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吧?上一世是,这一世也是。
她不应该奢求家的温暖,只能像浮萍一样四处漂泊,一旦待在爱在她的人身边太久,就会为他们带来厄运。
传说中有一种鸟,生来便没有脚,一生只能在飞翔中度过,最后坠落到地上,就那样死去,那是她生命中唯二与大地的接触,一次是出生,一次是死亡。她大概就是这种鸟吧。
那就离开吧,离爱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远远地。
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了。
“我要走了,阿苏。”顾离停顿了一下,“我们都有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少年微张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一根青葱般纤细的手指便抵上了他的唇,与他不久前做的如出一辙。
“刚刚阿苏可也不让我说话,这个丢面子的仇我可得报回来。”顾离笑着这样说道,那嗓音却带着颤动,嘴角的笑容也显得那么勉强。
“没想到阿苏你的身份那么厉害,师父我本来都应该尊你一声,‘殿下’”顾离似乎一时间说不出太多的话,缓了一小会,才继续说道“不过我是你是师父,所以也不用这么喊吧,还是阿苏叫着顺口些。徒儿你说对吧?”
苏长安也说不出话来,毕竟那修长白皙的玉指还抵在他的唇上,他只能眨了眨睫毛表示赞同,疏密有致翘如新月的双睫好看极了。
“师父要走了,要去潇洒江湖了。现在你跟着我就是个小累赘,所以我要自己走,等你长大了再说来找我的事吧。”顾离似乎思索了一小会,又补充道,“可别找人跟着我,本姑娘最讨厌被人跟着,知道了吗?”
苏长安似乎犹豫了一下,强撑着不愿意眨眼。
“一个男孩子睫毛生的这般好看真是浪费,你要是再不答应,我就把阿苏你的睫毛一根一根下来!”少女故作恐吓道。
少年不为所动,奈何他实在忍不住了,眼睛太干涩了,下意识眨了一下眼睛。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啊,男子汉可要说话算话。那我可走了。”顾离有些恶作剧成功的小得意,收回了手。
狠下心来转身便准备离开,晚了她怕舍不得。
“等一下,阿离师父。”少年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转身,少年却将一件大氅披到了她的身上,尺寸正好合适,很明显原来应该是少年自己的,“外头冷师父,注意不要冻着自己,徒儿会心疼的。”
少年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阿离裹紧了身上的大氅,用力点了点头,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阿苏你真好。”
少年微微欠了欠身子。
少女转身离去。
待少女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少年才剧烈地咳了起来,少女的泪水浸透了他胸前的衣裳,若是少女不是心神动荡地太过厉害,以她的医术,必然看得出少年的脸庞呈现着不健康的苍白,全无血色,嘴唇发青。
刚刚那件大氅本是是亲卫递给少年的,他想到的却是阿离必然很冷,正好她与他现在身形相仿,应该很适合她,便转手给了顾离,完全没有想过自己渐渐冰凉的躯体。
至于为什么离别之际,少年只说了一句话,哪是什么千言万语化为一句话,只是因为他得忍着咳嗽,不让师父担心。
他有很多想说的话,他想要让她别走,跟他回去,他会照顾好她的,还有很多很多想要和她说的话,但是他的身体不争气,说不来。
他也知道,她所决定的事情是肯定不会改变的,她既然想好了要走,便一定会走。
“师命难违。”苏长安苦笑着低声道。
身后一名暗卫连忙递过另一件大氅来,但明显尺寸并不合适,少年没有去接。
另一名暗卫低声询问道,“要不要派人跟着保护姑娘?”
“她不喜欢有人跟着她,我答应她了。”苏长安叹了口气,说道。
“可。。。”暗卫还想说什么,少年挥手打断了他,示意不必再说。
“小殿下,添些衣物吧。”那名双手捧着大氅的暗卫急切地说道。
“因我任性,多少将士倒在这异国他乡,再难回故乡。”少年一边剧烈咳嗽,一边勉力开口说道。
“我当为他们亲颂悼词,带领他们的英魂回乡。”少年咳得愈发厉害了,甚至痛苦地弯下了腰。
少年跪坐于冰冷无比的地上,竭力把腰背挺得笔直,冻得发白的双手交叠在一起。
高歌道:
朕幼清以廉洁兮,身服义而未沫。
主此盛德兮,牵于俗而芜秽。
上无所考此盛德兮,长离殃而愁苦。
帝告巫阳曰:“有人在下,我欲辅之。
魂魄离散,汝筮予之。”
巫阳对曰:“掌梦!
上帝其难从;若必筮予之,
恐后之谢,不能复用。”
巫阳焉乃下招曰: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
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
而离彼不祥些!
····
君王亲发兮,惮青兕。
朱明承夜兮,时不可以淹。
皋兰被径兮,斯路渐。
湛湛江水兮,上有枫。
目极千里兮,伤春心。
魂兮归来,哀江南!
强撑着唱完了一整曲的《招魂》,少年用所剩的最后一点力气,站起身,大喝道:
“魂兮归来,各位叔叔伯伯请随长安回家!”
数百名身边的暗卫齐刷刷跪了下去,一齐竭力呐喊道,“请诸君归!”
这呐喊声必须响亮,哪怕冒着会被唐军发现的危险,因为,如果声音不响亮,那远在金陵城的英魂们又怎么听得见呢?
脱力的少年便那样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身边的暗卫连忙接住,小心翼翼地把少年抱在怀里。
“我们本就是自愿前来保护小殿下您的死士,来这金陵就没想着要回去,小殿下又是何必呢?”暗卫遮蔽在黑纱下的脸上写满心疼。
少年却已经昏了过去。
二公主长年征战,暗疾缠身,再加上夫妇二人聚少离多,本就没想过能有子嗣,遍寻天下名医,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却为朝中奸佞设计坠马动了胎气,孩子险些不保。
最后还早产两月余,险些夭折,夫妇二人想尽所有办法想保住这个孩子,无数珍贵的药材和天下隐士名医都被请来挽救这个孩子,最后才险之又险地救下了这个孩子。
所以这个孩子从小体弱,家中又极尽宠溺,半是窥疚半是宠爱。
这个孩子是他们夫妇二人的所有。
说他是这天下最尊崇的少年也不为过。
暗卫一个不知温柔为何物的大老粗,却极其轻柔为少年掖了掖大得仿佛被衾的军中大氅。这一件大氅因为是军中所制,难免粗糙,和小殿下自己那一件可差得多了,也不知小殿下会不会觉得不舒服。但是小殿下也长大了,能够独当一面了呀。
暗卫把小殿下紧紧抱在怀里,打横抱起来,轻声道了一句,“殿下回家了。”。
一众暗卫便一同无声无息得如潮水般消褪在了夜色里。
金陵城禁宫内,那把天下最尊贵的椅子上,一个中年人正懊恼地训斥着阶下所跪之人。
“几千禁军居然连两个孩子都留不下!一群饭桶!废物!”
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禁军新统领,开口道,“二···二公主在,所以···”
暴怒的圣人快步走下御阶,用脚踢着跪地不敢抬头的统领。“二公主一个人能挡住你们几千个人,不是废物是什么,要你何用?拖下去!”
新上任的统领抓着圣人的龙袍一角苦苦哀求道,“圣上饶命!圣上饶命!”
最后被御前侍卫拖着,一路哀嚎着架出了道极殿,殿前悬挂的上善若水牌匾,此时又显得格外讽刺。
“那顾家男丁呢?顾相呢?”圣人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
刚刚禁军新统领的惨叫似乎还在耳旁,新任的禁军副统领连忙道,“业已伏诛。”
“那便好。”圣人似乎脸色缓和了些,于是说道,“这新的大统领就由你来做吧。”
“叩谢圣人,愿圣人圣明德善。”新任大统领跪着说道。
他不敢说的是,其实那一队看押处决顾家的一队人已经杳无音讯了。但是前车惨死在前,他又岂能不以之为鉴呢?这才是聪明人。
圣人低头思索了一阵,随意地摆了摆手,说道,“去请龙虎山老天师。”
城外的一处树林,顾家三人身前有几名黑衣人,便是他们救了本以为必死的顾家一行。
顾相本欲跪谢恩人,却被为首的黑衣人急急扶起。
“不知阁下为何要冒着风险救下老朽和老朽的两个儿子”顾相开口道,见对方许久不说话,以为对方不方便透露姓名,便继续开口道“若有所求,但说无妨只要不违背道义顾某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以答恩情。但若有害于社稷,那老朽只能将这条命还给阁下了。”
为首的黑衣人哭笑不得,这顾相果然是出了名的不懂变通。
只好扯下覆面的黑纱,笑吟吟地看着顾相。
顾相抬起头来,看到那副面孔,也不免大惊,“殿···殿下?您怎么会在这?”
黑衣人笑着道,“英儿都来了,我怎么就不能来?”
顾相愈发震惊,“二公主也来了?”
黑衣人有些面露无奈地道,“她自己来的,想偷偷把长安抢回去,以为我不知道,便是找我帮个忙又怎么样?长安也是我的儿子啊。”
“倒是未来亲家,别再让我拖着你了。”黑衣人揶揄道。“我可是亲耳听到你把你家那个俊俏姑娘托付给我儿子了,可不许反悔。”
顾相老脸一红,辩驳道,“尚未明媒正娶,如何能以亲家之名相称!这不和规矩。”
“好了好了,老古董,现在已经是年轻人的天下了,我们这些老辈人早就应该退场了。”黑衣人讽刺道。
“是啊,我们都腐朽了,没有朝气了”,顾相难得没有反驳,“就是现在位置上坐着的那两位,似乎没有这个自觉啊”
“大概是那个位置本就让人成魔吧?”黑衣人叹气道,“年轻人们也需要成长,我们该退场就退场吧。”
顾相,点了点头道,“也罢也罢,阿离也该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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