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温柔

　　明明只是足够微小的分差，但姜肆的名字还是没能如愿跟林淙的并列在一起，中间依旧是她的老对手顾思遥，这个名字，在这三年来的时光里，第无数次出现在成绩公示红榜上，姜肆看着两个人并列的成绩，在心底悄悄叹气。
　　一模考试之后就是紧张的试卷分析，各科老师抓紧时间给大家讲解题目，家长会定在明天，所以今天至少得把试卷全部过一遍。

　　体弱多病的体育老师频繁被占课已经是家常便饭，姜肆本来没对下午的体育课抱有期待，一班大多数人也是如此，所以等上课铃响了之后，体育老师在操场等不到人，才无奈的亲自跑来教室门口，斜靠在墙边问：“没听到铃声？快高考了就直接无视我这个体育老师是吧，胆子都挺肥呀。”
　　他是笑着问的，话音刚落，包括姜肆在内的一众人都先愣了下，而后才惊呼出声，一边高声喊着“谢谢老师”一边步伐矫健的往外跑。

　　今天天气不好，外面阴沉沉的，饶是如此，也不能影响学生们亢奋的精神。
　　姜肆他们班集合的时候，十五班已经做完了基础运动，老师放大家自由活动了，姜肆远远看去，林淙安静坐在轮椅上，在网球场边上看场馆内的比赛。
　　之前说的不许她去找他，又没说不能偶遇，姜肆心里有了想法，迫不及待等老师说一句“解散”。

　　“林淙，好巧呀，”十分钟后，姜肆出现在网球场，她刚跑过步，脸蛋红扑扑的，眼睛里也亮晶晶，“你看到我的成绩了吗？”
　　“并列第二，”林淙头都没抬，又自我强调一番，“没超过我。”

　　姜肆：……
　　上一次他嘲笑她并列的时候，他都还是倒数第一呢，眼下他自己是正数第一了，就敢看不起同学成绩了么，明明也不过是差了0.5分罢了。
　　不过当初说了，要超过他来着，姜肆自知理亏，却还是抵不过见不到他的难过，她嘟嘟嘴：“所以我没来找你呀，我是过来打球的。”

　　一班来打网球的人不多，姜肆看着对面的杨淼，心底翻了个白眼。
　　杨淼看到姜肆，也嘲讽的“呵”了一声，真是冤家路窄，两个人都把之前的恩怨带到了网球场上。
　　两个人这次球风都格外狠厉，但又因为体力都没想象中的那么好，很快就筋疲力尽了，姜肆拧了瓶矿泉水，用手抹了把脖颈间的汗水，看了眼不远处的杨淼。

　　杨淼依旧嘴上功夫不饶人：“姜肆，你以后考公务员吧，我觉得扶贫办主任的岗位太适合你了，你这么优秀，一定能免试录取。”
　　姜肆慌忙间看了林淙一眼，怕他听到，而后才瞪了杨淼一眼：“你不知道没有免试岗位吗，这么没见识，以后毕业了可别说是我们A市一中的学生，丢脸。”

　　“哦，”杨淼欠揍似的扯了扯唇，把自己喝完的矿泉水空瓶扔给姜肆，“喏，帮林淙赚点钱呗，收好了啊。”
　　姜肆气的想要站起来骂她。
　　结果她刚起了身，手腕就被人从后面拉住，林淙不卑不亢弯腰，用另一只手捡起那个瓶子，抬头看着杨淼：“谢谢。”

　　杨淼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她本意不是想嘲讽林淙的……
　　她看得到他的努力，看得到他的坦荡未来，莫欺少年穷的道理，她从小就知道，以刚才林淙所在的距离，杨淼是以为对方听不到才会故意说那些话气姜肆。
　　之前跟姜肆打架，杨淼更气的是自己，她明知道林淙有千般不好，却也知道他有千般好，他是她青葱少年时光里唯一的动心，哪会那么容易轻易放弃，她只是遗憾，自己从未靠近过他，以后也不会有机会。

　　这时，顾赢和刘凯成也打完网球过来了，两个人一眼就看到了林淙手里的矿泉水瓶，顾赢当场就气炸了，也顾不上绅士风度，一把扯过杨淼的胳膊：“诶你这小姑娘看着眉清目秀人模人样的，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
　　杨淼委屈的眼睛都红了，偏又没办法解释，瘪着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顾赢还是不依不饶，他这几年对林淙有种类似护犊子的感觉，他能欺负林淙，但是别人可不行，于是他扯着杨淼往外走：“来，咱俩掰扯掰扯，我看看你家多有钱，这么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那两个人的声音远了，刘凯成仰头灌了口水，垂下脑袋的时候看到了林淙和姜肆拉在一起的手，他差点呛咳出声，连瓶盖都来不及拧紧，找了个借口离开：“快下课了，老师好像说不用集合，我去帮班长整理器材。”
　　说完就跟兔子似的跑开了。

　　姜肆觉得手腕处热热的，似乎在发烫。
　　她正组织语言，林淙却已经松开了她，低声道：“水要喝完了吗，瓶子给我。”

　　姜肆：！？

　　林淙本来是被顾赢他们要求过来这里当裁判的，后来姜肆来了，他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身上，她跟杨淼的那些对话，他自然全部听到了。

　　姜肆眼睛热了下，泪水有些要控制不住，她不想看到这样的他。
　　手心里被塞过来一颗糖，是她最喜欢那种水果糖，他嗓音愈发低哑：“给你的。”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嘛，姜肆在林淙相关的事情上一贯敏感，刚才他那话说完，她心底就涌起难言的委屈，于是这颗糖就变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
　　高三的生活压力骤增，她成绩起伏本就觉得丢人又害怕，可林淙还来给她增加压力，不安慰她就算了，偏偏说不超过他就不能去找他，所以她在担心成绩担心未来的同时，还要担心失去他。
　　刚才他还凶她。

　　天色愈发阴冷，黑云一层层压过来，低沉的感觉弥漫到整个网球场。
　　姜肆伸手抹一把眼泪，攥紧了那颗糖，她贪恋刚才手腕上的温度，也不想再过这种见不到他、不能跟他说话的日子，往常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怀疑，都变成了她的勇气：“林淙，我喜欢你，我想跟你在一起。”
　　说完，姜肆就红着一双眼睛看他。

　　不远处，顾赢、刘凯成、还有也红着眼睛的杨淼一起盯着这里看。

　　林淙没想到姜肆会这么快说这些。
　　他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想到很多两个人曾经相处的点滴，她明艳的样子，邋遢的样子，撒娇的样子，生气的样子，娇憨的样子……
　　很多很多。

　　但那些太好了，好到他现在还不够资格拥有，扶贫办主任只是杨淼的评价，如果她真的跟他在一起，要面对的何止这些。
　　他又想到了家里的旧房子，想到了范秀梅曾满怀愧疚的说要努力攒钱给两个儿子上大学、娶媳妇，也不知道会有哪家姑娘这么好，不嫌弃他们家条件差成这样。
　　他不怕吃苦，可他怕她受苦。
　　他想独自走过那些苦难的日子，然后给她一个安稳快乐的人生，让她能一直都像现在这样，无忧无虑，永远做她喜欢的事情。

　　网球场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一班和十五班的人都来看热闹，下课铃已经响了，别的班也有人逐渐凑过来。
　　林淙心跳的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姜肆还在眼巴巴的看着他。

　　他想说，肆肆，再给我几年，好不好。
　　可他不敢承诺。
　　羊水村里的三姐招娣，他答应过要把她带出来，可他至今为止能做的，不过是偶尔几封书信联络。
　　这世界太大，少年无能为力的事情太多。

　　林淙闭了闭眼睛，终是狠下心来：“瓶子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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