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惊鸿

　　卫君怡说得小声，但附近几人都听到了，褚茗生也正好没了兴致。
　　“老孙啊！得了得了，来者是客，怎么能这么对待贵客呢？”

　　“放手，放手。”褚茗生就是戏精本精，前面还义正言辞地吩咐孙副将动手，美其名曰“帮忙记忆”。
　　现在又出声充当老好人，说着场面话，不愧是湘城第一社交达人啊！

　　卫君怡在一旁看着，只呼内行，甘拜下风，不自觉移动步伐，靠向叶修。
　　叶修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也不避讳，微笑着靠近卫君怡，牵起她的手，捏了捏。

　　嗯，还是一样的手感，带着茧子的粗粝，与少女骨节的纤细。

　　“累吗？”叶修小声询问。
　　啥也没干，就这么站着，以卫君怡的体能，又怎么会累？

　　只是小情侣间，总要找些话聊聊，那些所谓废话，也不过是另一种浓情蜜意罢了。

　　卫君怡摇摇头，笑弯了眉眼。
　　这等旁若无人的你侬我侬，自然逃不过褚茗生的眼。

　　“咦……”褚茗生那意味深长的探究眼神，“啧啧，走吧！”

　　“看看本城主为贵客准备的豪……宅……”吹嘘的话还没说完，褚茗生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方才的春风得意，也化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他回头看了一眼恢宏大气的门口，又转头看看荒芜的庭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走动过程，还能感受到蜘蛛网蒙上脸的不适。

　　“呵呵，呵呵，小场面，小场面，不要见怪，本城主这是跟你们开玩笑呢。是吧！王公公。”
　　他拍了拍王公公肩膀，皮笑肉不笑，着实不好看。

　　“是……是，您说得对……”王公公心里苦啊！他能说不对吗？

　　这时，几名婢女匆匆跑过来，哗啦跪在地上，“奴婢拜见城主。”
　　“嗯！起来吧！”褚茗生不喜欢太多规矩，但是又不能让下人没有规矩。

　　“我等往里面走走？”他还不死心，一直觉得里面一定有反转，可是他越往里面走越后悔。

　　这都什么玩意，是多少年没人住了，能荒成这样？
　　一声叹息，代表了褚茗生的妥协，一声嘲笑，是损友们对他的爱。

　　“本城主在花满楼订下接风宴，咱们先去吃一顿？”解除尴尬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尴尬源头。

　　“走走走。”打了声招呼，褚茗生走在前头，率先出门，以往觉得乘马车娘气的他，一头扎进了马车，直到酒楼门口，才出现。

　　再次出现，他已恢复之前社交达人的状态，游刃有余地招待“客人”。

　　饭桌之上，并不松快，王公公整个人都处在精神紧绷的状态中。
　　其他人没问一句话，他的心都跟着颤抖。

　　“大家伙都那么熟了，王公公，圣旨何时给本城主？”
　　“本城主倒希望早些接受圣上的指点，嗯？”

　　一个“嗯”字，在王公公听来，有威胁意味，他思虑再三，命人拿出明黄色的圣旨。
　　“褚大人，接旨吧！”王公公站起来，单手拖着圣旨，“褚大人？”

　　可他会错意了，等了好一会儿，眼前的几人都没有要下跪的意思，还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王公公就是再蠢再迟钝，也该明白了，湘城众人这是再给他下马威。

　　圣上的威严，圣旨的尊贵，在湘城通通算不得什么，在湘城众人看来，不过是一张纸，一块布罢，一句话罢了！

　　王公公一向识时务，在绝对实力面前，随时可以改变自己的立场。
　　“哎哟，瞧老奴记性，见外了见外了。”他立马将圣旨双手奉给褚茗生。

　　褚茗生瞥了一眼，看都不看，直接转交给叶修，这玩意文邹邹的，看得心累。

　　叶修与卫君怡凑在一块看，好一会儿，才听到卫君怡问了一句：“圣上这是何意？”

　　越是往下看，叶修眉头皱得越紧。一大堆冠冕堂皇的不实夸赞，夹杂着专属上位者的心机。

　　他冷哼一声，嘲讽道：“何意？不过是想把我等一网打尽罢了。”
　　“是吧？王公公。”

　　叶修眸光冷冽，嘴角噙着一丝嘲讽，突然间的点名，让王公公有些不知所措。

　　“奴……奴才不知……”
　　他抖抖嗖嗖，一直低着头，企图以此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一顿饭下来，食不知味。
　　好不容易等到褚茗生等人吃完，王公公顿时松了一口气。

　　一句“送王公公去客栈”仿佛是一道赦免令，让王公公重新活了过来。

　　待王公公离开，卫君怡三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放肆大笑，完全没有了刚才盛气凌人的样子。

　　“这狗皇帝，真是异想天开，真当咱们是傻子不成？”褚茗生翘着二郎腿，痞里痞气。

　　“都是上位者惯用的招数，只是我们这个圣上，脑子不够聪明。”
　　庆哀帝愚蠢又好色，基本上不理朝政，真正掌握权势的，是襄阳王李锦言。

　　叶修心中明了，转而看了卫君怡一眼，见她并没有什么反应，好似不在意。
　　心中峰回百转，面上也表现出有些不高兴。他至今还记得，卫君怡帮过李锦言，还面带微笑地聊天。

　　“阿修，怎么了？”卫君怡感觉叶修的眼神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无事。”叶修心里堵得慌，便随口回了一句。

　　自己揪心得很，但看着卫君怡懵懵懂懂，完全不明白他的想法。
　　这样一看，倒显得自己小心眼了。

　　很明显，叶修的否认，不仅卫君怡不相信，就连褚茗生也是心存质疑的。
　　这变脸如此明显，还嘴硬说没事，谁信啊？

　　“照你这么说，那狗皇帝还是个傀儡？真正掌权的另有他人？”
　　“是哪个黑心肝的，好好的国家，非要搞得乱七八糟，脑子有病吧？”

　　叶修点点头，表示认同。
　　“那人……”卫君怡沉吟片刻，倒让叶修的心提了起来，心里酸了。

　　“那人原本不坏，不知道何时变成这样，可是他毁了我卫家，家仇不共戴天。”

　　卫君怡红了眼，恨意从心起，外扩到表面。
　　如今的她，悔不当初，好心好意，救了白眼狼。

　　叶修有些慌乱，从小到大，卫君怡都比较好强，从不会轻易哭泣。
　　这会展现了自己脆弱一面，反倒让叶修揪心起来，心疼极了。

　　他将卫君怡揽入怀中，轻拍着她的后背，“怡儿。”
　　一声呢喃轻唤，默契相拥，一切尽在不言中。方才那些酸溜溜的小心思，也烟消云散。

　　褚茗生也不打扰他们，无奈地看了一眼，悄悄退出房间。

　　毕竟啊！他这个“外来者”，未参与他们的过往，也无法切身体会他们的悲痛感受。
　　只能说，将来在自己有限的能力内，去帮助他们。

　　“唉，还是我们那边好啊！”褚茗生感叹一句，背着手下楼。
　　虽然打工很累，老板是个周扒皮，但好歹不用提心吊胆，不用担心小命不保。

　　孙副将没听懂褚茗生那句话的意思，什么你们那边，我们那边的。
　　把疑惑放心里，识相地没有开口问，反正城主时常胡言乱语，习惯便好。

　　“老孙啊，你带银子了吗？”
　　孙副将还在胡思乱想，褚茗生突然凑过来，把他吓了一跳，想也没想，就直接把自己身家交出去。

　　就这样，褚茗生拿着孙副将的银票去结账，还大方地帮那些与他热情打招呼的百姓结账。

　　孙副将的心在滴血，亲眼看着自己的血汗钱被城主挥霍出去，他认命地闭上眼睛。

　　出了酒楼大门，褚茗生也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哂笑着，“老孙，别那么小气，本城主又不是不还你。”

　　孙副将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答，便目光炯炯地盯着褚茗生看，好似眼神中还带着一丝哀怨。

　　“好啦好啦，你把数目理一理，本城主一次性都还你，我也不是那种欠债不还的。”

　　“哎哎哎，你什么眼神？”褚茗生不乐意了，“好吧，我承认，我欠你很多钱，我这不是忘了吗？”
　　“给个数，回去便还你。”

　　“好，一千两！”孙副将面无表情，但反应速度极快，“一口价！”
　　“一……一千两？你怎么不去抢？”褚茗生瞪大了双眼，“好吧好吧！”

　　褚茗生时常忘记带银子，都是花孙副将的，算了算了，他说多少便是多少吧！反正最后谁用还不一定呢！

　　就这样，孙副将终于追回了他外借许久的家当，激动不已，当天就下馆子，大吃了一顿，直呼痛快。

　　一晃过去了五天，王公公多次到城主府试探，任务在身，他必须将卫君怡三人引到京城，没有别的选择。

　　只可惜，褚茗生并没有如他所愿，一直左顾而言他，反正就是拖着，没有拒绝，也并未应下。

　　“王爷何时到湘城？”
　　王公公无计可施，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襄阳王身上。这样即便完成不了任务，也不至于丢掉小命。

　　小太监战战兢兢，“师……师父，徒儿方才接到消息，襄阳王半路水土不服，病了。”

　　“病了？”王公公猛地站起身，用力过猛，险些摔倒。
　　“那人呢？”他揪起小太监衣领子，瞪大了双眼。

　　“王爷……王爷返京了。”小太监知道，这句话一出，王公公肯定会勃然大怒，一不小心，还会迁怒自己。

　　果不其然，就一会儿，桌上的瓷器应声而落，碎了一地。

　　王公公那阴骘扭曲的神情，让小太监害怕不已。
　　要是眼神能杀人，此刻的小太监想必已经千疮百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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