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息

　　第十四章杀意
　　犬鸣山出不了强大的狗蚤妖, 是和狗蚤的嘴贱有非常强的关系的.

　　鬼夜叉原以为布兰加会等他们逃远了就甩了鸣风逃跑的, 但都快走到冰夜的院子了, 都没看到布兰加逃回来, 便开始担心地连连回望, 拖拖拉拉的一步三回头不肯走了.

　　苣良见鬼夜叉磨磨蹭蹭的, 厌烦了 "你若担心她, 就遇上危险时立刻逃, 免得布兰加还要分神照顾你."

　　"那你为什么不帮布兰加? 你不是很强吗?"

　　"因为你太废物. 布兰加连让你独自逃都不放心, 要我照顾你."

　　鬼夜叉底吼一声, 一爪向苣良爪去. 一条粗藤从苣良衣袖窜出来向鬼夜叉甩去, 把他撞得四脚朝天 "凭你这斤两?"

　　鬼夜叉痛得眼冒金星, 却还是弹起来再扑向苣良, 然后被藤鞭更狠地撞回去.

　　鬼夜叉晃了晃站起身狠瞪着苣良冲她咆吼. 他双眼变成亮红, 脸颊上浮出两道紫红兽纹, 又冲苣良扑了上去.

　　"就是妖化, 也只三百年道行?" 苣良闲闲又甩了一鞭, 这鞭自然也比先前的两下更重.

　　鬼夜叉跌在地上蹼腾了两下又跳了起来, 正要仆向苣良, 忽听得丝丝数声, 一阵淡淡青烟从鬼夜叉肌肤下窜出. 鬼夜叉只觉混身酸软, 又"卟通" 一声跌趴地上.

　　苣良见了青烟, 先是一怔, 然后眼中鄙夷更甚, 收起藤 "你就这点本事?"

　　青烟散去, 地上趴了个小鬼. 没有狗耳和狗尾, 没有半丝妖气, 他的头发和眼都是黑色的, 双手指甲很长, 也很薄, 没有攻击性. 在灵崩前强提妖气妖化的结果是加快灵崩, 而于对妖气全无掌控力的鬼夜叉来说, 其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鬼夜叉挣札着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又张牙舞爪的冲向苣良.

　　苣良皱眉, 地上快速长出一条藤包里着苣良手臂, 苣良用包着藤的手挡开鬼夜叉. 刚才苣良出手实算不上轻, 但也终顾忌着布兰加而没下狠手. 这时鬼夜叉身上无半丝妖气,脆弱如人类, 刚才又受了苣良三鞭, 看似没人碰他他都能忽然翘掉. 苣良便也不得不得轻手脚, 可仔细一想, 还真没有一招他顶得着的, 只好防卫了.

　　鬼夜叉碰到苣良的手, 狠狠爪下去. 他的爪子已经变成人类薄而弱的指甲, 自然爪不下去. 于是, 鬼夜叉张口就咬落在藤上. 虽然缠在苣良手上的是新藤, 但也有一定的韧性, 鬼夜叉眦着牙一小块一小块地扯开藤要咬苣良的血肉.

　　苣良看着鬼夜叉人模人样的造形, 心想, 光是原身的模样他们两人相差就够大了, 若看到鬼夜叉灵崩时的模样, 有布兰加嫉妒的了. 她口中说道 "你的执拗好胜倒是和布兰加如出一辙" 苣良一甩手挥螥蝇似的把鬼夜叉甩开数步 "可惜你和布兰加差太远."

　　苣良厌恶地望了一身狼狈的鬼夜叉一眼, 鬼夜叉正弓着身勉力立着身形狠狠瞪着她. 似乎是刚才苣良的一甩实在太轻, 又或是因为鬼夜叉实在没力气了, 他没有再攻击.

　　"同是半妖, 布兰加在你这年几早修成人身, 能独力杀死高级巫女了. 回去," 苣良指着冰夜的院子, 带着一丝讽謿的笑 "别给半妖掉脸." 半妖是被咀咒的孽, 血脉无需留传. 半妖嫁娶, 不过是为了在灵崩时有个信得过的妖在傍守謢. 而鬼夜叉那一点能耐, 布兰加又如何会看得上?

　　***

　　布兰加在前头走着, 不时四处观望地形. 说是知道一片适合施展的地方, 不过是不想去寨内的武斗埸. 布兰加连犬妖寨内都没走全, 更别说寨外了. 犬鸣山虽大, 但深山老林里要找片空扩些的地方并不是容易事.

　　鸣风在布兰加身后见她右顾左盼的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开口道 "申方有一片湖, 非常开阔."

　　说是这么说, 鸣风却没有带路的意思. 他跟在布兰加身后, 跟得极紧, 就如官傞押犯人一般. 刚才布兰加和鬼夜叉的耳语, 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而且布兰加记录不好.

　　湖离妖寨不远, 两人很快使到了. 湖边看来是私斗胜地, 当中正有一对打得火热的狗妖, 外边围了一群妖. 不知是谁先发现了鸣风, 众妖停了手, 向鸣风一礼, 留了句不"打扰殿下" 便瞬速清埸, 连个留下来傍观的都没.

　　鸣风拔出剑立定身形, 却见布兰加弃了剑, 立时眉头大皱.

　　布兰加从裙襬中抽出一样修长的东西. 那东西约一手长, 是极细的圆条状, 并由尾开始遂步收窄, 到了前端, 已经能因手的活动已作出大幅度的来回摆动. 东西通体上了黑漆, 阳光打落身上不见一点反光, 尾端设有謢手和把手.

　　"此是吾惯用重剑, 殿下莫要介意." 便是刀剑相向, 布兰加的声音还是异常的柔和, 身上也没初战时的肃杀.

　　剑? 鸣风双眉捏得更紧了, 只是很轻微地点了下头, 摆出起手式. 看得出布兰加手中的是把武器, 而且凭着剑身微弱的气息, 他知道那是把杀生刃. 但是, 这种柔软纤细的东西会比一条树枝攻击力高吗?

　　鸣风摆好姿势, 催动妖气后, 布兰加一反常态地主动出击. 细细的剑攻来时还在摆动着, 柔软得如她主人的音容.

　　鸣风挥剑迎上.

　　"碰" 一声沉闷声响, 鸣风感到剑身被重重一撞, 妖气相消出碧青火花, 一半碧亮, 一半淡青. 两妖一合即分.

　　"好!" 鸣风眼前一亮. 布兰加的剑看似黝黑无光, 实已注满妖力. 而且, 布兰加的妖力不低. 这会是一埸值得回味的决斗. 鸣风抢先攻击.

　　"碰! 碰! 碰! 碰!" 两道身形数分数合, 青花四射, 每回碰撞, 妖气都越溅越远. 鸣风剑势狂猛, 布兰加剑路灵巧, 一时间倒难分胜负.

　　妖力, 他胜. 速度, 稍胜. 精准, 平. 这埸仗是持久之战, 胜的却是他. 鸣风全神以对, 兴致高昂. 毕竟, 犬族同辈中已无妖能和他作持久战了, 而和将仪或依守较量的机会非常少, 这种比拼的机会, 鸣风非常珍惜 .

　　"碰! 碰! 碰!" 布兰加没再闪躲, 每一招都是硬拼, 每一招都在争取着主攻. 连绵的全力抢攻告诉她, 鸣风没有留力, 而且非常享受纯粹的, 力量的碰撞. 鸣风是认真的.

　　"碰" 两把剑撞在一起, 宽阔的剑背向后飞去, 其主人顺着力度往后挥动手臂, 同时身体向后跃. 细圆的花剑往后弹去, 又弹回来, 柔韧的剑尖前后摆动, 舞着剑花追向倭剑.

　　这一次, 布兰加没有向后跃, 她则过身, 手臂顺着剑势转了一圈泻了反弹之力, 把剑挥出直指鸣风胸脯.

　　鸣风还未立定调顺气息, 生生把剑折回迎击. 他气息未顺, 剑上妖气不盛, 比早有准备的布兰加的剑妖气稀少, 两剑相交, "碰" 一声响. 鸣风的手臂被撞开一个半弧. 布兰加只微微后仰, 手臂往里收了收划个半圆, 花剑只舞了个剑花又刺向鸣风.

　　来不及回剑了!

　　布兰加的剑剑身延直, 直刺鸣风胸口.

　　那位置, 是心脏! 鸣风暴退, 花剑剑尖死咬着鸣风左胸. 有一瞬间, 鸣风只觉眼前的布兰加像道幻影. 明明迭速而来, 却没有风, 没有声, 没有杀气, 连灌满她妖力的杀生刃也没有半点气息, 只有剑尖静静延展出一线黑, 细细的, 尖利的, 迭速的, 直迫心脏.

　　然后, 彷佛去势尽了, 花剑剑尖从离胸口两三吋的距离慢慢拉开.

　　鸣风得以喘息, 挥剑挑向花剑.

　　"碰!" 两人剑上剑气都不盛, 两剑只小小弹开, 两人却连连倒退拉开双方距离.

　　"承让." 布兰加倒转剑尖. 当日, 她从师仪处负伤逃离时, 鸣风没有穷追不舍. 当日的情, 她还给他.

　　***

　　夕阳西下, 鸣风依独立湖边, 定定看着布兰加离去的方向. 橙红的余辉把鸣风的影子拉成一修长而蒙眬的剪影.

　　鸣风脑中挥之不去地重复着刚才的剑斗.

　　布兰加选了一个很好的罢战时机, 一个可以让她胜得非常切底的时机.

　　那一招后, 如果她想故技重施, 他一定会小心防范, 不会再轻易让她夺得先机. 然后, 斗耗妖力的话, 胜的会是他.

　　但是, 那一刺, 剑势真尽了吗? 又或是, 她选在那一刻罢战? 就是剑势真尽了, 他慌乱间挥出的剑也是气势不足的. 当时, 若布兰加执意要缠, 他能否摆脱她的剑, 却不是他能估算出的. 毕竟, 他劈她逃时, 他的剑是极难碰到她的. 比拼和全力逃跑不同, 速度会有所减慢, 加上妖力不及他也会为布兰加带来阻滞, 但布兰加放弃防御全力提速的一瞬间, 两人的速度绝不会是他稍胜. 到时, 谁先伤到对方?

　　他鸣风, 犬族王犬的承继人, 输给了妖力不如他的女子, 败给了一个半妖.

　　"殿下. 殿下. 殿下" 鸣风的近身侍蚤在鸣风和布兰加打斗前就远远躲开了. 听得湖边打斗声止, 布兰加也走了出来, 却不见鸣风, 便寻了过来.

　　"殿下. 殿下. " 狗蚤见了鸣风, 几下跳上他肩膀, 见鸣风还如石雕般看着某个方向不理它, 且心情与去小湖时相比极差, 吓了一跳. "反了, 反了. 一个卑微的半妖既敢欺侮到殿下头上来. 我要禀告娘娘, 禀告陛下, 告之天下, 看她一个...呀."

　　鸣风弹动指头, 把柔成一团的狗蚤泥弹开.

　　犬鸣山出不了强大的狗蚤妖, 是和狗蚤的嘴贱有非常强的关系的.

　　***

　　石室内妖气迷漫, 一朵朵细小的青焰围着镶金浴缸有规律地上下飞舞, 分分合合. 焰火的边沿是淡青色的, 中心却是亮绿. 火舌跳跃着, 中心的绿一下一下地跳上焰火边沿, 终于把石室照成阴阴寒寒的亮绿. 绿焰聚成绿蛇落入一块玉圭里, 一室幽暗.

　　那玉圭高三吋宽二吋上尖下方, 玉身绛红, 中间包着一圈绿, 往外散出一晕暗黄. 圭上刻了一朵不知名的花, 手法简陃, 成了这圭的一大败笔. 圭边高有一条把圭分成等片的缝, 绕着圭画了一圈. 看起来像是两片薄圭合成的, 中间能打开.

　　"哗啦" 一阵水响, 布兰加探出头来, 拿起玉圭, 张口吞入腹中, 沾满金盏花的头髗枕在浴缸边沿上, 静静调息.

　　布兰加眨着眼伸手摸向釭边的小几, 摸过一条毛巾抺掉脸上的水渍和花瓣. 她坐起身, 双手压着浴缸边看向墙边的全身水银镜.

　　镜中的女孩五官端正, 神态温雅端庄. 布兰加对这个表情很满意, 她望着镜, 渐渐的, 镜中的黑眸蒙上一层柔柔的暖意, 眼神温柔, 隐隐有种慈悲. 良久, 布兰加眨眨眼回复基本的端正表情, 对着镜, 双唇微向内抿, 压出一道隐约的弯, 眼角勾成两道弧, 一双墨眼水润得如同在水中浸泡了一千年的黑珍珠.

　　苣良走下旋转楼梯绕过屏风时看到的就是镜中妖娆的容貎. 镜中的豆丁露出一双玉白圆润的肩膀, 几繓黑发搭着肩缠在手臂上, 修长的, 光滑的. 豆丁饱满细小的唇紧贴着, 似有一丝含蓄的喜悦, 更多的是妩媚的诱惑. 她的眼又黑又大, 眼角弯弯的一半是笑一半是等待, 明亮的眼珠亮黑得发光, 妖妖艳艳的. 不论苣良站在那里都觉得那双媚眼追着她放电, 电得让人打心里酥麻.

　　"狐狸精." 苣良忍不着道. 浴室内留有未散尽的妖气气息, 她知道布兰加又在浴室内练功了. 这就和浴室歌王一进浴室就喜欢高声放歌一样恶趣味. 她掷了条大浴巾过去 "水凉了."

　　教养嬷嬷呀, 教养嬷嬷呀. 布兰加暗叹, 她从前怎的就羡慕过其他皇女身边有一大群嬷嬷礼仪师侍读的跟进跟出呢? 她站出浴缸抺干身躯头发, 用毛布把黑发包里好开始在身上涂粉喷香水.

　　苣良并没出去, 而是抱手半坐在储物柜柜顶上打量布兰加. 浴室喷了香水, 她什么都闻不到.

　　布兰加在脸上涂了一层粉正在往手臂抺白粉, 白中带着青蓝. 薄薄的一层粉慢慢掩过了手上五道爪痕.

　　布兰加这只手臂可谓多灾多难. 依守打的是它, 人类砸的是它, 小皇子爪的还是它. 苣良甚至怀疑布兰加抱着破鑵破捽的意思, 反正伤了就把所有的伤都集中到手臂上.

　　布兰加见苣良不走, 转向她, 作了个把粉扑交给她的手势, 见苣良真走上来接了, 稍稍惊讶.

　　苣良一手托着粉盒一手拿着粉扑拍落布兰加手背上. 她的身上, 只有掩盖妖气的浓香.

　　布兰加的手背有一道剑伤, 虎口有几道白色细线指向手腕. 苣良拿着粉扑猛涂, 把伤痕掩盖, 然后转向布兰加脖子. 布兰加脖子上有十个变形的指孔, 隠隐还能见到孔内的嫩红, 拍上白粉就相映得更明显了.

　　就算半妖体质不如妖, 伤痕不易消除, 这也太夸张了吧. 见着几颗粉尘落入洞中, 苣良眼尾跳了跳, 转向她肩头. 布兰加肩下锁骨处有个指孔大小的疤, 另一边肩头也是, 再往下, 离心脏极近的地方有一道刺伤, 傍边有一束爪痕由深至浅直滑到腹陪, 腰则一个直插入体内的剑伤, 围着为了止血用火烧过的痕迹.

　　"......" 就算早知道她身上伤痕多, 往近处看还真考验神经. 布兰加是个极需要上妆和穿密封衣服的狐, 她总结. 然后眼不见为净地转到她身后, 挠起她包着头发的毛巾甩到身前, 入眼便是一个箭伤, 背上伤口星罗其布. 苣良手顿了下, 嘴角抽了抽, 暗道 , 伤残到这程度, 她够资格入标本室了.

　　布兰加轻声笑道 "衣冠不整的可是我." 难得见苣良害羞, 布兰加就不转身逗她了.

　　狐媚对自己的身体都这么自信的吗? 粉扑重重拍在布兰加后颈上. "...你今天, 是想杀小王子的吧."

　　"我和鸣风有旧." 傍晚回来时她就知道苣良冲冲收拾了东西, 一副等她回来立既落跑的样子.

　　"怕是有旧仇吧?"

　　"没. 百年前的平淡事, 鲜有记得着的."

　　"你的手是怎么伤的?"

　　其实你懒在我身边绕来绕去的, 就是想教训我把. 布兰加看着一脸认真的苣良, 忽然问 "你离开白音林的几天, 都吃了什么?"

　　"人类的食物. 怎么了?"

　　"可有吃过人类男子给的, 或是从人类男子处轻易得来之食?"

　　"我又不是狐狸精, 没那种嗜好. 怎么了?" 她的身体很正常, 似乎没有被下咒的迹像呀.

　　"没." 布兰加付身挽起浴衣穿上 "好奇而已. 你回来后主动投怀送抱的. " 简直就像发了情一样, 我当然想知道你有没有被下春药.

　　"砸” 粉盒冲布兰加飞了过来, 布兰加闪身躲到屏风后, ,盒碟子砸落屏风上.

　　"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你的手怎么伤的."

　　"故意的. 免得天天决斗." 布兰加绑好衣带, 转身上楼.

　　苣良沉默伸出两根手指夹着蠋蕊捏, 室内一暗, 只见布兰加已经上了楼, 关上门.

　　布兰加, 鸣风为何能伤到你? 你为何留在犬鸣山? 你的妖力, 怎么了? 这些问题, 布兰加都不可能回答她. 布兰加, 是个无情的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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