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火

　　黑夜溢出锋芒的光，久未打磨的剑锋依旧灵巧而锋利，林昇咽下喉间腥甜手腕一颤，继而稳稳贴近黑影的颈脖。

　　“是谁？”林昇低沉沙哑的嗓音像是深山野兽的低吼，黑影却丝毫不露怯，催生内力的那一刻眼睛就像蒙上了一层雾，加上夜晚看不清那个人的身形，单从交锋的几个回合大概只能推出这是个身形矫健的人。

　　不曾想那人开口却是脆生生的女音，而且说话直接，开头第一句就说道：“陈菀婉，我是来替夫君了断心事。”

　　林昇蹙起眉，这个名字很耳熟隐约还伴随着某段熟悉的铃音，脑海里浮现出清晰的声音，是从自己声带牵动着千万心绪的呼喊，此时在陈菀婉的回视和轻笑中贴合了所有梦境。

　　“王爷所爱确实与众不同，”陈菀婉转身蹭过剑刃留下鲜红的痕迹，打斗中被挑开的面纱轻飘飘落下，“不知王爷当年若是知道你是如何从虞贵人处打探的消息，会是什么表情？”

　　林昇头疼得厉害，眼见剑刃就要再划破一寸，他往后退了一步却没有放松牵制，陈菀婉艳丽的红唇一张一合，吐出的字句字字带针又无比接近梦境未现的真相。

　　风吹动枝叶突然从某一处传来嗬的一声，陈小康闭着眼睛就拿着锅铲冲向此处乱挥，嘴角的卤肉汤汁还没擦干，神色却凶得很。

　　林昇深吸了一口气松开了剑，拿过了陈小康要拍到林昇身上的锅铲，陈菀婉转眼便消失在夜色里。

　　“哎？坏人呢？”陈小康睁开眼只看见林昇，张望四周不见刚才的黑影，正要往下问林昇便默不作声地拾起剑往屋里走，管家在房门接过剑又安排了沐浴和干净的衣裳，一时也没有作声，可把陈小康给憋坏了，关上房门就拉着管家八卦。

　　林昇眼神空洞地望着热水的白雾飘散，管家刚才又有了名字，从前他一直喊“王叔”来着，怎么就忘了呢？

　　指尖颤抖着放进热水里，浓重的红色从素白的指尖褪去，掌心和虎口的茧已经淡了不少，今日握剑握得紧竟红了一大片，林昇握起手任由水流从指缝流过。

　　从前他是个没有心的细作吗？

　　江国和云国的纷争从未听过，他真的欺骗了王爷，使王爷放弃了追求的至高之位的机会吗？

　　或者说，他更想知道……梦里那个自称本王的少年就是易忱吗？

　　铃音幽幽，林昇慢慢合上了眼，四分五裂的回忆像是锋利的碎片在铃音里挪动起来，远远地有人喊他：“喂！跟上！”

　　少年清朗的嗓音不耐烦地催促着，抬起眼少年模样的易忱高高骑着马，倨傲地摆着尚且稚嫩的脸，红衣骑装像是一团燃不灭的火，易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撇过头去，却向他伸出了手。

　　干净柔软的掌心和素白的指尖紧紧贴住他沾满血污和泥泞的手，借力一跃便紧贴着那身红衣，纵马穿过初夏的山野，耳旁除了清风还有易忱的声音，易忱要他忘了前尘随他去江国，会好生待他不会和其他俘虏一样关押进暗无天日的牢笼。

　　随后尚且青涩的易忱又拔高了声音说是为了报恩，林昇轻轻笑了笑沐浴说话只当是应承了下来。

　　一阵眩晕过后又是春花明媚，王爷及冠以后越发英姿过人，而他始终只能站在阴影下遥远地望着，在危险来临的时刻才能靠近几分，后来王叔找到了他说是王爷要从这批暗卫里选贴身护卫的俊朗面孔。

　　可是最后王爷没有留下他，留下了另外一个暗卫，林昇正要上前抓住那一个暗卫，那个暗卫转过身来他看见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脑海里响起一道声音：“改了眉眼，眼尾往下显得善良些，下颌也收敛些，这般锋芒毕露可不像是能寄人篱下的俘虏……”

　　那个暗卫每一处都和他一模一样，林昇挣扎着睁开眼，背上出了一层的冷汗，翻过颤抖的手，掌心上是一道还未消的疤痕，腰间狰狞的伤口早已愈合无一不预示着他就是那个暗卫，可……

　　门突然被打开，陈小康拿着早点跑进来笑嘻嘻地说要分享刚出炉的核桃酥，林昇起身轻飘飘地问了一句：

　　“你来这里之前，我是谁？”

　　“晋王啊，”陈小康咬着香喷喷的核桃酥说了一句，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呛咳了一声，“我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没说……”

　　“除此之外呢？”

　　林昇抬起眼紧紧望着陈小康，眼里泛红像是战场上杀红了眼的晋王，战衣破损长发凌乱却只冷着一张脸任由温热的红色飞溅落在脸上，陈小康当时躲在一角只敢暗搓搓地感叹，却不想最后一战对上了晋王的眼眸，和现在的感觉一模一样，让陈小康脖子一凉，唰的一声就抱着核桃酥站起来。

　　当时在战场上混乱一片，晋王的突然靠近让陈小康心都蹦到嗓子眼了，但晋王却只停在一步之外，左手拔起扎在地上的箭就在陈小康以为晋王杀昏头杀到队友身上了，结果箭却越过陈小康刺进敌军将领的胸膛。

　　在陈小康眼里高大又遥不可及的晋王却很快就倒下了，陈小康赶紧跑出来接住人趁乱送回军营，这事明明都快忘了，只一个眼神又莫名其妙记起来了，真是奇了怪了。

　　陈小康咽了咽口水，坦率地说：“没了，是我哥让我潜进去的，我就是个喽啰哪能知道这么多。”

　　“你会有忘记什么事情的时候吗？比如刚给你开房门的是管家。”林昇声音清冷，只一眨眼陈小康就看到管家跪在林昇面前，却一句话也不说。

　　陈小康愣了一会，他天生心大不记得的就随他去了，但是这么一讲确实忘性变大了，桃源的居民似乎都是如此，久而久之就是一个笑谈倒也不觉得奇怪。

　　“易忱在哪？”

　　林昇站起身去拿外衣，却被管家拦住，管家低头说：“这几日易公子便归来，少爷不妨静养几日，如今内息紊乱稍不注意就会伤到根本，您又何必……”

　　“再过多几日是不是连易忱也忘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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