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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庙谈心
这声音宁暇记得,正是阎罗书生冼行移!
怎么,这冼阎罗来找她报仇了?想烧死她?
她显然猜错了,只见冼行移将她一把拎起,破窗而出。她余光瞥见整个客栈都沐浴在火海里,黑色的浓烟直冲天际。
宁暇的眼睛被火光映得通红,她恨得咬牙,唯一庆幸的是,小喜和傅匀不在客栈,但她突然想到,易玹、文蚕沙和文辛夷还在里头!
可惜受制于人,她只能咽下焦急,屏息凝神,想尽快冲破药物的禁制,找回力气。
也不知道冼行移带着她“飞”了多远,宁暇突然听到身后似乎有人追来,她心下一喜,睁眼看去,竟是文蚕沙!
文蚕沙轻功很好,不一会儿就追上了冼行移,喝道:“放了她!”
冼行移嗤笑:“不自量力。”
他站在屋顶上,一只手拎着宁暇,另一只手对付文蚕沙,竟也毫不费力。就在文蚕沙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一支快箭破空而来,直取冼行移。接着是第二支、第三支……这些箭一支快过一支,且箭头极准,冼行移要分心去挡箭,便把碍事的宁暇随手往下扔去。
好在宁暇此刻恢复了一些力气,她瞅见一匹马朝她奔来,也来不及看清马上那人是谁,她用尽全力伸手在屋檐上扒了一下,借力缓冲,然后瞄准时机,旋身往马上一跳。
宁暇心道一声“好险”,回过神来,马儿继续朝前急奔而去,而她身前的那人,穿一身青衣,身形单薄,间或咳嗽两声,怕不是——
“易大哥?”
易玹没让马儿停下,只是偏过头,“嗯”了一声。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大概是出了城,夜风有些寒凉入骨,易玹咳得更厉害了,宁暇试探性地问:“易大哥,我们要不停下来歇会儿?冼阎罗应该追不上了。”
易玹看到前方有个破庙,便驱马往那处走。到了破庙,易玹刚下马,便似脱力般一头往地上栽去,宁暇赶紧接住他,将他扶进庙里,又脱了自己的外衣盖在他身上。
好在宁暇底子好,又在马上颠了好些时候,此刻迷药已经散得差不多了,真气也在慢慢恢复。她索性活动起来,在庙周捡了些枯树枝和干树叶,生了一把火。
火渐渐旺起来,易玹睁开了眼,看到宁暇穿着单薄的衣服,正往火堆里添树枝,一双眼睛被火光映得亮亮的,像是有星子在里头。
看到他醒来,宁暇凑过来问:“易大哥,你好点没?”
易玹坐起来,看到身上盖着宁暇的衣服,便想把衣服还给她,宁暇制止了他:“我不冷,你盖着。”
易玹不再推辞,说:“我沿路留了信号,十一和蚕沙看到会追来。你大师兄和小师姐不在客栈里,应是躲过了那场大火,我留了辛夷接应他们,你可放心。”
宁暇“嗯”了一声,继续专心添柴。
一旦两人都不说话,这破庙就静得吓人,只有间或树枝燃烧的毕剥声打破这寂静。
宁暇其实有许多问题想问易玹,但又怕触了他的底线。他几次三番救她,她心里承了他这份义,便也不想看他为难。
就在她决定什么也不问时,易玹竟然说:“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今天心情很好,可能会知无不言。”
虽然宁暇不知他今天为何心情好,但他这么说,她也就不客气了。
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说道:“十一的箭法真好,我看着似曾相识。”
易玹没想到她会从这件事开始,也惊讶于她在那种危急时刻,还能留意到十一的箭法。他点了点头,又指了指胸口:“你猜的没错,襄王府上的那支箭是十一放的。”
宁暇沉吟:“难怪我第一眼瞧见文蚕沙就觉得眼熟,特别是他的眼睛,原来这熟悉感是因为他和文辛夷长得一模一样。所以,襄王府上和我交手的那个蒙面黑衣人就是文辛夷,对吧?”
见易玹默认,她接着问:“你自导自演这么一出戏,是为了嫁祸襄王?”
易玹赞许地点了点头。
“你想承袭大统?”
从没有人这么直白地问过易玹这个问题,但此刻他并没觉得被冒犯,反而看着宁暇单纯好奇不带一点算计的眼神,他觉得必须坦诚相告。
“原本是想的,但你也知道,我胎中带病,是个短命鬼,大位是万无可能,所以慢慢也就不想了。虽然无意权位,但我并不喜欢被人利用,襄王动作太多,惹人厌烦,我便赠他一场空欢喜。”
“用你自己的性命安危作代价?就为了让一个你讨厌的人希望落空?”宁暇皱眉。
“十一的箭法独步天下,分毫之间都有把握,我的性命安危自然无虞。左右我也是带病之身,不中箭也不会健康到哪儿去。”
宁暇对他这副不在乎自己身体的口吻十分恼火,但她也能理解他这种无所谓背后的无可奈何。听到易玹自嘲“短命鬼”,心里更是揪着疼,她上辈子死在了十八岁,就是个实实在在的短命鬼。此刻,她也分不清自己是在心疼易玹,还是在心疼那个曾经的遥远的自己了。
易玹看她一脸凝重不说话,以为她是不理解,便又补充道:“也不全是为了扳倒襄王,当时我也正好需要这么个契机离开皇宫,养伤是最好的借口。”
宁暇想,这个理由恐怕才是真正的理由。于是她问道:“你想离开皇宫是为了什么?”
易玹微微一笑,说:“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先给你讲个故事。”
这时,有火花噼啪一响,像是在宣告故事的开场。
“传说有几位高人前辈年少时偶遇,结伴穿山过林,游历江湖,偶然间,他们闯入了一秘境,发现此秘境里埋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几人知道这秘密一旦现世,必将引发大乱,于是一致决定保守秘密,绝口不提。”
“这秘密必然没守住。”
“不错,若干年后,其中有个叫康毕的酒后失言,说漏了嘴。万幸的是,他当时醉的不轻,只是含糊地说这个秘密将颠覆世间,并说唯有根据地图的指引才能找到这个秘境所在。可不幸的是,虽然他的酒友对他的醉话不以为然,但这番话却辗转被回天教的教主屈尤知道了。”
回天教还是老一辈的事了。宁暇听她娘提过,这是个无恶不作的魔教,教主屈尤也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只是后来不知为何竟然低调了起来,不知是不是和这个秘密有关。只听易玹继续说——
“康毕得到消息,自知大祸临头,便带着女儿连夜奔逃,可惜,还是被屈尤找到了……”
“屈尤拷问出这个秘密了?”宁暇问。
易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康毕道出,这个秘密有关长生,也说出了秘境在蜀州,并将自己手上的那半份地图给了屈尤,可当屈尤追问另一半地图所在时,康毕不愿连累朋友,便自尽了。”
宁暇觉得有些奇怪,问道:“我感觉这个康毕早准备好赴死了,可他为什么还要将大部分秘密告知屈尤?”
易玹笑了:“你说的没错,他的行为根本说不通。”
“难道他是故意的?他说出的这个秘密根本就是假的?”
“假的,真的,谁也无从断定。但从此,江湖上的确流传下来了这个关于长生的秘密,屈尤也一直在隐秘地找寻。他依照康毕所言,去了蜀州,按图索骥,却多年一无所获,可能是因为他手中的地图不全,也可能因为他拿到的那半份地图本就是假的……”
“又或者因为那秘境根本就不在蜀州?”
易玹摇头:“据说屈尤去了地图所指的范围,那地方的确有些古怪,有人为的痕迹,这也是为什么屈尤将回天教从南疆迁去了蜀州的缘故,只是他直到死都没能找到那处秘境。”
宁暇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你方才说,康毕有个女儿,她后来怎么样了?”
易玹再一次惊讶于宁暇的洞察力,他说:“康毕的女儿唤作芸娘,当年还不足十岁,屈尤找到康毕时,她就已经不见了。几个月前,我才得知芸娘的下落。原来她当年被她爹藏于流民中,一路南下,后来辗转到了八里镇,嫁给了一户姓魏的人家。”
“魏家儿媳!”宁暇终于将这条线连起来了,“你一直在追查这个秘密,你怀疑芸娘的手中有真正的那半张地图,知道了芸娘的消息,才设计出宫养伤,前往楚地。”
“只可惜我到的时候,芸娘已经死了。前不久找到芸娘相熟的姐妹才知,芸娘嫁到魏家后不久,就死了丈夫,芸娘被公公惦记糟蹋,后来有了身孕,想来是终于忍无可忍,决定去告官,才被魏老头下毒害死了,一尸两命。魏老头也死得蹊跷,我便怀疑这后头还有一个人,利用魏老头杀了芸娘,又将魏老头隐秘地毒死了。”
“你觉得背后这人也知道这个关于长生的秘密,并且追查到了芸娘身上,还想夺走她手上的那半份真地图?”
“我本来只是怀疑,后来在魏家找到香囊,顺着香囊查到了昔去茶馆,我知道傅匀与柳织的关系,便想借由傅匀引出柳织的破绽,才把香囊交给你,没想到柳织却提前察觉离开了。这时,我才真正确定,芸娘手上的确有什么,那地图极有可能已被柳织拿到,”他看着宁暇,又说,“当时利用了你,抱歉。”
宁暇摇摇头,既然说开了,她也就不介意了,她问:“你不觉得奇怪吗?如果柳织利用洄游草杀了芸娘,又用惊蛰毒死了魏老头,这两物都和药谷有关,明明有其他方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那两人,他为何非要用这种引起药谷注意的方式?就好像非要引……”
“引药谷的人过去?的确,他走得干干净净,路上却屡露破绽,大概是不想被傅匀找到,却生怕药谷的人不知他是往蜀州去了。”
宁暇问:“柳织追踪这个秘密,莫非他也是回天教的人?回天教不是早就灭教了吗?”
易玹:“柳织和回天教有没有什么渊源还两说,但他或者他背后的人必是知道这个秘密。同我一样,找到了芸娘身上。只不过他们捷足先登,不藏着掖着,还刻意引来同样对秘密感兴趣的人,这背后的原因,尚且不明。”
宁暇皱眉,她也想不通:“其实我们这趟出来,是为了寻离家出走的二师兄,他和柳织同时消失,我们一路北上,却没找到一点二师兄的踪迹,才改道中州,所以二师兄极有可能也是去了蜀州?”
易玹略有些遗憾:“你二师兄的情况,我的确不知道。”
宁暇表示理解。她看火堆的火快熄灭了,便添了些枯枝进去,火重又旺了起来。
她还有一事不明:“冼阎罗又是怎么一回事?”
易玹:“你还记不记得,傅匀曾经说过他们下山除了接你,还要去已故的王蕴之老先生那儿取一幅画,后来画被冼行移夺去了?知道这件事后,我派人查了冼行移此人及其踪迹,发现他常在蜀州一带活动。”
宁暇瞪大了眼睛:“你是说他很有可能也在追踪这个秘密?王老先生的那副画……就是剩下的半边地图?可这也未免太随便了,如果王老先生也是当年闯入秘境的人之一,不想让有心人窥探秘密,就应该把地图处理了,怎会任由这地图留下来,还轻易被人抢了去?傅匀小喜没拿到画,掌门也没说要把画夺回来,似乎并不太看重这幅画,这么说掌门并不知道这个秘密?”
易玹摇了摇头,又无奈地笑了笑:“这其中怕是秘密掺了秘密,当年究竟怎么回事,怕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
宁暇心想,目前知道且在追踪秘密的人有易玹、柳织和冼阎罗,很可能柳织和冼阎罗各拿到了半份地图。这两人又是什么关系?一伙还是敌对?
听过易玹的话,眼前的迷雾似乎散了点,又似乎更重了。
她想到易玹的目的,问道:“你调查这个秘密,是因为……长生?”
易玹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宁暇以为他不会说什么的时候,他却突然开口:“你大概也听说了,我是最得圣宠的皇子,这话不假。父皇从前听人说了这个秘密,不愿看我早亡,这么多年便一直在试图寻找有关秘密的线索,可他不知道,他派出去的手下找到的那些线索都被我的人截了。”
“你们的目的难道不是一致的吗?”宁暇不解。
易玹惨淡一笑:“我根本不信这世上有使人长生的办法,我追这个虚无缥缈的秘密,也是为了能在第一时间揭穿它。到那个时候,我再去告诉他,欣赏他那希望落空后的表情。”
宁暇看到易玹眼中流露出的,是一丝丝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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