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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陈星杨的卧室布置很简洁，打开房门右手边一整面墙的到顶书柜，书柜正中的地面上嵌着一个小型投影仪，正对书柜的是一张一米八见方的睡床，没有床头板也没有床头柜，睡床后面是一面玻璃墙，墙角放了一架星特朗CGEPro1400HD天文望远镜。
没有台灯。没有窗帘。
陈星杨躺在床上，望着窗外。高楼层受到光污染的影响不大，可以看得到几颗闪烁的星星。陈星杨枕着手臂，想着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就这样在一起了么？可自己并没有给出答案，而且谢牧的那个吻为什么会在额角上？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有及时同意，所以谢牧以为自己拒绝了他？陈星杨蓦地坐起来，如果是这样怎么办？难道明天要去跟谢牧确认一下？去确认的话怪难为情的，可是如果不确认一下……陈星杨醺醺然的心情此刻像淋了一桶掺了冰块子的水，打得他有些慌，有些紧张，也有些疼——像是已经失去了一个极好的渡劫成功的机会。
陈星杨看着外面的天已经一颗星星都没有在亮了，黢黑的天，看着像一块脏了的天鹅绒，斑驳突兀，闷在脸上，透不出气。
正兀自沮丧着，陈星杨的手机在寂静的房间内震了起来。他连来电人都没仔细看就划开了锁。
“喂？”
“嚯，吓我一跳，这么期待我给你打电话啊？”
“……哦，谢荛啊……”
“怎么个意思陈星杨？什么叫‘哦谢荛啊’，听出来是我的声音马上就有气无力了？那你以为是谁给你打的电话啊？”
“我……没有，怎么了？这么晚了……”
“别狡辩了，你肯定以为是我哥给你打的吧？”
“你找我干嘛啊，好困了，没事我睡觉了。”
“哎别挂啊，我给你说件事儿你就不困了，我哥的手受伤了，他傻了吧唧的把可乐罐子捏扁了，然后把手给划破了，出了好多血呢。”
“啊？！左手右手？！严重么？！去医院了么？！”
“你别紧张，这么大声吓死我好了。已经没事了，也不需要打破伤风，就消毒包扎就行了。”
“哦……”
“你什么语气啊？我没骗你，虽然不是很严重吧，但也是我哥受伤了，我告诉你一声，你可以去关心关心他啊。”
“我干嘛要关心你哥？”
“什么？你说你为什么要关心我哥，那你不想关心就算了，当我没和你说。”
“……”
陈星杨想再多说一句的时候，谢荛已经有些恼怒地挂了电话。陈星杨本来还想和谢荛多说两句，但他也没想好要不要把今晚的事情告诉谢荛。
“谢牧……”陈星杨自言自语地念了一遍那个人的名字。有时候太过执着和坚持的爱慕得到回应后反而会让人纠结真实性，就像白日梦成真，大□□中奖，会握着那张奖券翻来覆去地看，直看到不认得那些数字，也不敢相信这个超级大彩头会砸在自己身上。谢牧的手受伤了，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看看时间，12点半了，谢荛说过，谢牧总是会学习到夜里两三点，应该还没睡。可是打过去说些什么？他可能不会告诉自己手受伤的事情，那要如何引出来这个话题呢？可他受伤了，万一早早睡了呢？应该不会的，十指连心，这么疼应该不容易睡着。那应该是希望聊聊天的吧，消磨一下时间，更容易睡着？陈星杨翻来覆去地思考这个问题，最后决心打这个电话。他最终还是敌不过内心深处对薛洋的担忧和牵挂。
点亮手机屏幕，点开通话页面，陈星杨才发现自己没有谢牧的手机号码。他cos专车司机的时候要过自己的手机号码，可他也从来没有打过。他为什么不给我电话呢？陈星杨被这个问题绊住了脚，他要是真的想和我在一起，那应该会想要给我打电话吧？连微信都没加过……是因为太忙了么？可他今晚明明说自己时间有点多，那应该会有空余时间想到自己吧，那为什么没有打过电话……陈星杨又开始犹豫，这张彩票中奖，或许是自己看错了一位数字，误会了。
可他明明问了，要不，和他在一起。他说的不是要不要，而是，要不，和他在一起。不喜欢为什么要在一起。可如果喜欢，为什么又能忍住不联系。这不是太矛盾了么？陈星杨自己把自己绕的晕晕的，他越想越激动，他决定要跟谢牧确认一下，确认一下今晚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喂？谢荛？”
“小星星啊…怎么了？”
“哦，你已经睡了么？我…我没看时间，对不起啊。”
“哎呀，没事没事，我也没睡着呢，我发你微信上吧。”
“啊？发我什么东西啊？”
“我哥的手机号码啊，要不我再把我哥微信推给你。”
“啊，那个……”
“好啦，你就当我热心肠，好不好，请最可爱的小星星加一下我最亲爱的哥哥的微信，留存一下他的电话号码，可以么？”
“呃……嗯……”
“小星星你是不是又害羞了？我跟你说，真的，我哥吃你三个，都不带吐骨头的。你别老这么害羞，想要什么自己去拿，给你荛姐长点脸啊。”
“……”
“行了行了，看微信吧。”
谢荛挂了电话，一秒钟微信响了。陈星杨撅着嘴点开了那个红点，明明比自己还小一个月，动不动就自称荛姐。点开了谢牧的微信名片，谢牧的微信昵称不是写意的文字组合，而是另一个人名，薛洋。陈星杨觉得很有意思，为什么要用另一个人的名字做自己的昵称呢？薛洋，谢牧，有什么关系呢？薛洋，薛洋，陈星杨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大概是这么大众化的名字自己在什么情况下听到过吧。这大概就是超级学霸的世界吧，给自己捏造了另一种身份？不会，这又不是ICQ的时代，微信后面的人很透明，除了违法的勾当，这不是立人设的方法。那薛洋是谁？陈星杨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既然谢牧会跟自己表白，那就说明他和自己一样，取向是男，那如果是这样，薛洋会不会是他上一个爱人？！爱到要用对方的名字做自己的昵称么？那是已经删掉了联系方式么？如果没有删掉，那对方看到不会如鲠在喉么？可就算删掉了对方，那共同的好友呢？用分手爱人的名字做昵称，这不是昭告天下自己还旧情难忘么？或者两个人根本就没有分手！那今晚的告白算什么？他说自己时间很多，难道陈星杨只是谢牧用来打发时间的小点心？那自己一直当做神一样来爱慕的人，竟然只是一个会偷腥的渣男？
陈星杨觉得自己已经疯了。他跳下床，满屋子转。房间里陈设不多，他围着床转了至少十圈，越想越愤怒，他点了那个意味着添加好友的加号，在好友申请立写了一个问句：“薛洋是谁？”
发过去之后，陈星杨才看到时间，已经2点了。不知道谢牧睡觉了没有，陈星杨觉得自己清醒的像是喝了十罐红牛。他在地板上摊了个大字，一动不动地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他在等一个回音，不论是哪个，分手了，没分手，他都不能接受，如果骗他，那就更不能接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怎么像是有十头牛在后面拉着一样，走得那么慢。陈星杨觉得自己要把手机屏幕看出窟窿来了，谢牧的回复来了，竟然是拒绝，还带了一个问句：“你不认识薛洋么？”
陈星杨的眼睛都要冒出火来。他噌地坐起来，立马就着好友申请又问过去一句：“我怎么可能认识？！他是谁？！”
这次回复马上就来了，是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陈星杨马上点了语音通话，响了几声才被接通。陈星杨知道手机就在谢牧手里，谢牧没有马上接通，肯定有鬼。
“喂？”陈星杨的口气不太好，他已经忘了自己索要联系方式的初衷，他已经忘了谢牧的手受了伤。
“怎么这么晚还没睡？”谢牧的语气很平常。
“薛洋是谁？”陈星杨像是捉奸在床的正室，正得正义凛然。
“呵呵，你不知道他是谁么？”谢牧的语气竟然有些调侃和不屑。
“我怎么会知道，他是跟你有关系的人，他又不是跟我有关系的人。他到底是谁？”陈星杨步步紧逼。
“你的梦里，没有这个人么？还是说，我小叔在给你讲故事的时候，没提到过这个人名。”谢牧有些烦了，他有点想挂掉陈星杨理直气壮的质询。
“你小叔叔的故事……”陈星杨的语气平缓下来，甚至有些心虚。
“怎么，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谢牧反守为攻，开始了真正的提问。他一个晚上都想问问陈星杨为什么要拿听到的故事来做戏，即使他不假装成晓星尘，谢牧也是想要和他表白的，他是真的有些喜欢这个漂亮的男孩子，他甚至有一点想要借着对陈星杨的喜欢来尝试脱敏对晓星尘的感情。这样带点利用关系的不纯粹的喜欢，谢牧本来是心中有愧的，如果陈星杨不主动提，他本来准备就这样糊弄过去的。撒谎，用心计，换个角度来想，也是陈星杨想和自己走得更近的一种表现吧，谢牧本来不想追究了。
可如今，他竟然还来势汹汹地问，薛洋是谁，薛洋有些哭笑不得，我是谁？我他妈应该是谁？我应该是被你骗的谢牧，还是应该是逗你笑的薛洋？你他妈又是谁？你是假装单纯却暗有城府的陈星杨，还是如霜如雪正派坦荡的晓星尘？
“我…我没有骗你。谢牧，你愿意听我说么？”陈星杨的语气卑微又犹豫。
“你说吧。”薛洋想着，赶紧把你的谎话编圆了。
“我知道我的梦和你的记忆很像，但我没有骗你。可我没有证人，因为我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我的梦。我在梦里互相喜欢的那个人，是个男的，所以我也不敢和任何人说这个梦，我怕被猜出来我是gay。我没有你们看起来的那么沉稳冷静，我看起来冷冷的是因为我不想让人靠近我，我怕别人发现我的秘密。我没有你那么洒脱，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我姥爷，我并不敢确认他到底能不能接受我也是喜欢男人。”
“什么叫你也是喜欢男人，还有谁也喜欢男人？”
“……还有就是，那个，还有就是我梦里的那个人……”陈星杨一时情急差点说漏嘴，他不想让谢牧知道杨教授和杨伯的事情。
“说完了？”
“说完了。谢牧，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骗你，我不是因为宁哥说了你的记忆，而真的是你的记忆和我的梦，是一样的。”
“那你一开始为什么不说你知道了我的记忆？”
“因为，那是因为，我怕你以为我是知道了你的记忆，故意来骗你的。”
“那你不说就不怕我这么以为了么？”
“我……我其实真的不想和你说的，只是那天，你抓着我在树下，那种感觉，我，我情不自禁，就说出来了。”
“哦？看来还是怪我了？”
“没有，没有，不怪你，我，我真的没有骗你。”
“陈星杨，谢谢你和我说这些。”薛洋的语气平静下来，没有再步步紧逼。
“嗯。”陈星杨听谢牧的语气平和了许多，觉得终于解释清楚了。
“但是，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挂了吧。”
陈星杨看着通话结束的页面，看着没有任何交流只有简单两行灰色系统提示的聊天页面，愣住了。
一个字都不信。
就这样挂掉了语音通话？
那以后呢？
那今晚的表白呢？还算数么？
陈星杨愣在那里。他就着刚才通话时的抱膝姿势把自己抱得更紧了一点。
就这样挂了么？
陈星杨终于在一片黑暗中想起来谢牧的手，是啊，还没有问你的手怎么样了，你就这样挂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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