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独宠她

　　羌攸的酋长有五个儿子，各个都骁勇善战。他们身为部落，规矩和晋国代国不同，并没有明确的嫡长子继承的习俗，现任酋长传位给下一任时，会根据每个儿子的综合能力来决定继承者。一旦决定了继承人，其他的兄弟都必须服从于这个人不得有任何异议和不满。如果谁有异心，长老们就会将这个人逐出羌攸，或流亡或被处死，总之不会有好下场。

　　也正因如此，羌攸几百年间几乎从未有过内乱或起过内讧，团结使得他们能够长存在世，毕竟内耗更会加速一个部落甚至一个国家的衰亡，唯有一致对外方能强化自身，让他国难以进犯。

　　这几年在羌攸，徐涯除了了解羌攸的各种文化习俗，方便将来出兵时排兵布阵之外，还在接触和酋长有关的一些人员。要想顺利拿下羌攸，光靠强攻是不够的，得里应外合方能顺利且全面的夺得羌攸。

　　徐涯一面坐着兵力部署的计划，一面与羌攸的人联系。几年过去，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只待晋元帝下令出兵。

　　久别故里，看惯了羌攸塞外单一色调的风景，徐涯从一路回来倒有些不适应了。

　　他对家向来没什么留恋。府里没有妻妾，没有子女，手足也都成亲生子有了自己的家庭，彼此之间的关系再没有成家前那么紧密。要说唯一有些挂念的还是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苍苍，但毕竟从将她带来府里后徐涯就去往羌攸，两人这六年来极少见面，书信倒是没断过，只是徐涯对苍苍印象仍旧停留在最后一次见面时的模样。

　　徐涯的脑海里苍苍还是小姑娘的样子，是那个放个纸鸢都能高兴半天的孩童。他骑马而归，阔别两年，徐府的牌匾一如他离开时。

　　听说自家主子回来了，谢总管领了个家丁到门前等候。徐涯策马至府门口，他从马背上下来，将缰绳递给了家丁。

　　他边往府里走，谢总管边简单向他汇报了最近府里的情况。其实无非就是吃了几只鸡添了几只鸡苗的鸡毛蒜皮的事，谢总管也想汇报点别的，奈何徐涯一直不娶，他也就没别的可以向上汇报了。

　　路上花了几天，徐涯这几天都没能好好休息沐浴一番，眼下只想泡个热水澡然后睡上个昏天黑地。他从院落旁的长廊经过，隐约之间听见了有女人清脆的声音。并非小姑娘那种充满稚气的嗓音，而是年轻女子说话时的感觉。

　　府里什么时候来了女人？

　　他有些疑惑，扭头往院子里看去，竟看见一个姑娘在院子中间踢毽子，旁边站着赵嬷嬷，那个姑娘刚才应该是在和赵嬷嬷说话。

　　赵嬷嬷见了徐涯，自然是毕恭毕敬的躬身。四年过去，赵嬷嬷也老了，徐涯抬手，意思是让她不必多礼。原本背对着徐涯的姑娘闻声回头，一张娟秀的脸上还有一丝稚气未褪。

　　“将军哥哥！”这府里头除了苍苍还能有哪个年轻女子在？苍苍当即放下了手里的毽子朝徐涯的方向快步走去，“你终于回来啦。”

　　徐涯伸手，想像从前一样摸摸她的脑袋，但眼前的苍苍早已不是一个孩子，他抬起的手又立马放了下去，整个过程表现得颇为生硬，“嗯，我回来了。”

　　好在苍苍没有注意到他有些怪异的举止，只是围着他一直没完没了的自说自话，像是院子里的梨树长大，开花了，甚至都能结果了，还有房门前的屋檐下有喜鹊搭了个窝，成天叽叽喳喳的吵得人不能安宁。她问徐涯，这趟回来会待多久，还要去羌攸么。

　　徐涯说会待一段时间，至于要不要去羌攸，还得再看情况。

　　苍苍这几年间一直待在都城哪儿也没去，也算是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家。时间在她身上没有留下太多痕迹，她虽然长大了，但仍然怀抱着一颗赤子之心，所以面对徐涯也仍像以前一般简单纯粹，没有太多其他的念头。

　　“苍苍姑娘，将军一路回来车马劳顿定是累坏了，还是让将军先去歇息吧。”赵嬷嬷比苍苍更有眼力劲，她来到苍苍跟前，让苍苍不要着急跟徐涯说些家长里短的话，总得先让人家休息休息。

　　苍苍这才反应过来，忙用手轻轻捂住嘴，显得有些慌张，“哎呀，也是，将军哥哥一定累了，你还是快去睡会吧，我就先不和你说话了。”

　　说完，苍苍捡起毽子又到假山旁边自己玩去了。

　　徐涯回到自己的房间，随意收拾了一下就躺下睡觉了。羌攸的人不怎么睡床，都习惯在地上铺个兽皮打地铺。打地铺的滋味可想而知，地板又硬又硌得慌，徐涯在羌攸的几年几乎没怎么睡过安稳觉。他枕着枕头，躺在铺了褥子的床上，身上还盖着柔软的锦被，实在是太舒服了，他几乎倒头就睡着了。

　　等到了傍晚，迷糊间感觉到有人站在床边，徐涯警惕的睁开眼，就看见苍苍探头探脑的在旁边盯着他。

　　徐涯这才默默的把被子里抓着利刃的手松开，问道：“怎么了？”

　　苍苍见他醒了，于是笑着说：“刚才小虎子过来，说让将军哥哥和我去他们府上吃饭呢。”

　　苍苍是未出阁的姑娘，徐涯穿着里衣见人总归有些不便。他让苍苍去外头等他，自己换了衣裳就来。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徐涯才推门出来。苍苍等在门边，担心夜里会凉，她还披了件斗篷。

　　殷红的斗篷衬得苍苍更加朱唇皓齿，徐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回头又觉得这样很不妥，当初他把苍苍带回来真的只是出于同情，并未有过任何歹念，怎么能用那种心态去看待苍苍？

　　他收回目光，干脆走在苍苍前面，不让自己有任何能够瞟见苍苍的机会。

　　两人来到徐执的府上，因着徐执也是前不久刚从祟安回来，这一顿饭，也算是给兄弟二人接风了。

　　自从不再来上课，苍苍也有许久没过来徐虎的家里，和他也有阵子没见面了。今日他过来时苍苍还有些意外，但看徐虎的模样似乎有些郁郁寡欢，心情不大高兴的样子。不过徐虎在她面前向来如此，当下她也就没有多问。

　　等见了单绣绢，苍苍才发现不过是小几个月没见，她看起来老了很多，从前一向乌黑的长发也多了不少银丝。

　　“苍苍来了。”单绣绢见了苍苍，还是勉强挤出了一点笑容。

　　但凭苍苍对单绣绢多年的了解，很能分别她什么时候是发自真心的笑，什么时候是勉为其难的笑。虽然不知道单绣绢经历了什么，但苍苍能感觉到这段日子她定是受苦了。

　　徐执从里屋走出来，手里还提了罐女儿红，说着今夜要和徐涯不醉不归。饭吃了没多久，单绣绢就借口累了要休息提前离席了，这在从前是绝不会有的事。

　　徐涯也察觉到了单绣绢的异常，等她走了后才向徐执发问。徐执抿了口酒，然后将酒杯放下，对单绣绢的情况没有多说，只答了句“不必搭理她”就敷衍过去。

　　坐在苍苍旁边的徐虎一言不发。

　　酒过三巡，兄弟两人正事也聊得差不多了。徐执又同徐涯提起要给他找个媒婆介绍姑娘，让他快些娶妻生子。

　　徐执一直信奉父母亲的话，认为男人要成家方能立业。没有家室的男人孑然一身，自然不会为了妻儿去努力，一个人的时候怎么舒服怎么来，很容易得过且过。

　　从前的徐涯觉得有家室是件麻烦的事，有妻儿会是累赘。但经过这几年在羌攸孤零零的度过了无数个日夜，以及年纪确实也在逐年增长，他也渐渐产生了想要讨个老婆的想法。

　　人么，不管年轻时再怎么倜傥潇洒，等到了一定岁数后又会惦念起家庭的温暖。周磊跟着他在羌攸这几年，甚至会因思念妻儿抱着妻子寄来的家书在屋外独坐一夜，但凡有能够回都城的机会，哪怕回来只能待上一天，周磊也会排除所有艰难险阻回到都城。

　　要是放在从前徐涯是断不能理解的，但现在的他渐渐有了些感触。如果能够有一个思念自己的人在远方，好像也不枉此生在人间走这一载。

　　徐涯举杯，和徐执轻轻碰了一下，“好，大哥要是有合适的，尽管带来给我瞧瞧。”

　　徐虎和苍苍已经不在酒桌上，刚才单绣绢过来打了声招呼，说如果徐涯喝多了回不去，今晚不如就宿在这里，等明天酒醒了再走。

　　她还说如果苍苍觉得不安可以同她睡一间屋，先凑合一夜。

　　等单绣绢走了，苍苍才问徐虎：“你娘亲是不舒服么？为什么这么早就睡了？”

　　徐虎撇了撇嘴，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她……大概是不舒服吧。也许是我妹妹睡得早，吵着要我娘陪她。”

　　徐涯和徐执又喝了一会，也许是实在喝不动了，纵使一瓶女儿红还剩了最后一点，两人也没有把剩下的酒干掉。

　　徐涯歪着身子，双脚有些虚晃的从饭厅里走出来，见苍苍正坐在门槛旁的石阶上，带着一点酒意对她说道：“苍苍，走了，回家。”

　　苍苍赶紧从石阶上起身，像只小兔子一样奔到了徐涯身旁搀着他，把他扶上了等在外面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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