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星

　　见江天昊睡熟，陆尧才将人半扶半抱在怀里，架着回到宿舍。

　　不早了，明天还有早自习要上。

　　陆尧将江天昊扶到床上，拿毛巾给他擦了擦脸，然后自己飞快地洗了个澡，就直接钻进被窝睡了。

　　入住宿舍的第一天，就这样在大家的鼾声中草草结束。

　　“燃烧我的卡路里——”

　　第二天一早，六点半，老秦设置的校园广播准时响起，节奏欢快，是时下很流行的卡路里。

　　同学们怨声载道，睡意被强烈的节奏冲散，只能起床洗漱，301也不例外。

　　陈风将被子蒙过头，可还是挡不住魔音入耳，一骨碌翻身起床，险些翻到地上，“啧，这床太小了吧！”

　　“别抱怨了！快起来吧——”肖泽已经洗漱完毕，走到陈风床边把陈风连人带被放回床上。

　　“啊——”陈风仰天长叹。

　　“大早上鬼叫什么？”陆尧的床挨着陈风，被陈风的大叫吵得烦了，顺手抄起枕头飞出去，正好砸到陈风的背，刚起身的陈风便再一次倒下。

　　江天昊揉了揉眼，还没适应多人宿舍的喧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六点五十，还有四十分钟上早自习，头很疼，好像昨天晚上喝多了。

　　江天昊揉着头从被子里挣扎出来，睁开眼正对上对床的陆尧。

　　睡眼惺忪，班服松松垮垮穿在身上，头发乱七八糟，眼窝还有点泛青，一看就是没睡好。

　　陆尧也看着江天昊，一样的班服，一样的鸡窝头，不同的是他没有黑眼圈。

　　“早，同桌。”陆尧先开口道。

　　“早——”江天昊下意识应道，谁知话没说完，便打了个呵欠，懒懒的，像树袋熊。

　　陆尧轻轻笑出声来，睡意也随之没了大半。

　　“老大，快起来了！还要吃早饭呢！”肖泽拉起陈风便走到陆尧床边拽人，真不知道他怎么那么有精力。

　　陆尧啧了一声，半靠在肖泽身上被推进洗手间。

　　“江天昊，你也快点起来了！”陈风洗漱完，学着肖泽的样子去拽江天昊。

　　江天昊愣了一下，因为刚起来四肢无力，被陈风架起来时差点摔在地上。

　　江天昊也被推进了洗手间。

　　推开门，就见到陆尧双手交叉抓着班服上衣的下摆，露出一截漂亮的腰线，紧致细腻，还很白，陆尧明显一愣，然后双手用力将班服脱下，扔到了江天昊手里，“我换衣服，你先出去。”

　　江天昊站在卫生间门外，怀里抱着陆尧的班服，脑海里浮现出陆尧的腰线。

　　啧，身材不错。

　　大约过了五分钟陆尧才开门出来，换好了校服，头发也打理得很整齐，从江天昊手里拿过班服，“我好了。”

　　江天昊哦了一声进去洗漱，洗手间里还弥漫着陆尧洗面奶和洗衣液的味道，淡淡的薄荷味，很清香，很干净的味道。

　　是陆尧的味道。

　　“江天昊，你好了没，我们要吃饭去了！”见江天昊迟迟不出来，陈风肖泽站在门外喊他。

　　“你们先去吧。”江天昊正在刷牙，含糊地应了句。

　　“好。”肖泽应下，转头看向陆尧，“老大，走不走？”

　　陆尧看了眼卫生间的方向，摇了摇头，“你们先去，记得带两份到班级，豆浆半糖，包子要虾仁的，两个。”

　　“啧，老大换口味了？”陈风笑着打趣道。

　　“滚。”

　　江天昊从卫生间出来就看见陆尧还在宿舍，少年长腿交叠搭在桌子不远处的床沿上，一只手指节扣在桌面，有规律地敲着，另一只手托腮，目光落在地面上，在出神。

　　像极了在摆拍杂志封面的模特。

　　“你怎么没走？”江天昊边擦头发边问道，他洗了个澡，所以慢了一些。

　　“等你啊，同桌。”陆尧闻声抬眸，目光落在江天昊还没擦干的头发上。

　　“快迟到了。”陆尧点开手机看了眼时间，说道，“七点十五了。”

　　江天昊没答，跨过陆尧交叠的长腿，对着镜子慢条斯理将头发打理好，又把班服扔到脏衣篓，然后叠好被子，拉开窗帘，才道，“不急。”

　　七点二十五分，不急。

　　陆尧又看了眼手机，严重怀疑江天昊没有时间观念。

　　“不走？”江天昊停在门口，看向还坐在椅子上的陆尧问道。

　　陆尧起身，抻开了校服的褶皱，拿起书包，“走。”

　　阳光洒进寝室，两个少年同时站在光影里，门被关上，光影被挡在室内，少年渐行渐远。

　　穿过操场到教室要五分钟。

　　江天昊的时间算的刚刚好，陆尧江天昊前脚进教室，后脚老秦就到了，看班级不缺人，班长签了名字，老秦才离开。

　　陆尧拿起陈风肖泽给带的早饭，把给江天昊的那份顺着桌子推了过去，“陈风肖泽带的，给你。”

　　“谢谢。”江天昊洗澡时听见了陆尧说的话，江天昊只喝半糖豆浆，他没和陆尧说过，不知道这人从哪知道的。

　　第一次喝二中的豆浆，味道还不错，包子的虾仁虽然不是新鲜的，但很嫩，口感也还好。

　　江天昊头一次觉得学校的东西这么好吃。

　　上课了，第一节依旧是老张的，老张拿着保温杯进教室，唇角还带着笑。

　　同学们也跟着松了口气。

　　老张站在讲台上打量了一圈，见大家状态还好，才喊了上课，班长利落地喊了起立，同学们规规矩矩说了老师好，颇有些祖国花朵向阳而生的感觉，老张默默在心里感叹，年轻真好。

　　讲题之前，老张先说了几件事，最重要的就是搬完宿舍就要开始加晚自习，原先的晚自习到七点半，现在大家住校，延长时间到九点。

　　祖国的花朵闻言纷纷低下头，蔫了。

　　其次重要的就是，作业会酌情减少，把晚自习之后的时间完全交给学生自己支配。

　　作业减少，无疑是对学生最大的宽容，同学们纷纷眼睛放光，暗示老张：我想开了。

　　江天昊坐在最后一排，间或吸一口豆浆，看着同学们低头又抬头的背影勾起了唇角，其实同学们也很可爱嘛。

　　陆尧看着玻璃上反射的江天昊的侧脸，也无声地勾起唇角。

　　怎么感觉昨天晚上之后，他看身边这位同桌，就多了一层柔光滤镜？

　　或许是见到了他冷漠外表下的脆弱，知道其实他也只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也没那么坚强，遇到事情都放在心里，像一个一直蓄水的池塘，一旦水满，就会倾泻而出，止都止不住，藏也藏不住。

　　陆尧觉得自己挺幸运的，昨晚正好他在，正好他见到了不一样的江天昊。

　　而且巧合的是，陪在他身边的，正好是他。

　　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样子。

　　凡事都有偶然的凑巧，结果却又如宿命的必然。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天色变暗，就到了晚自习。

　　同学们习惯性地往校门口走，看见紧闭的校门，才想起自己被迫住校，只好再次回到教室。

　　晚自习无聊且漫长，江天昊的作业上课时就做完了，现在趴在桌上百无聊赖扒拉着手机，和江母说在学校的情况。

　　江母：昊昊，第一天怎么样，还习惯吗？

　　T：很习惯，就是室友有点吵。

　　江母：要不要换宿舍？

　　T:不，我很喜欢这里。

　　江母：我明天开完会给你送点家里的甜点，住校也不能影响身体。

　　T：谢谢妈。

　　江母：还在自习？

　　T：是。

　　江母：马上开会了，不多说了，昊昊，你照顾好自己。

　　T：好的妈。

　　江天昊把手机熄屏，揉了揉发涨的眼睛，教室的灯光很亮，想睡觉都睡不着。

　　陆尧没在教室。

　　四大天王都不在教室。

　　最近省里有个竞赛，每个学校要选五个参赛，因为有关高考加分，老师们都很谨慎，能保密就保密。

　　老张找过江天昊，江天昊婉拒了，没想到四大天王却被叫去参赛。

　　早知如此，自己也该同意的。

　　江天昊正想着，忽然听见后面有声响，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陈风从后门探进半个身子，对着自己招手，用气声说道，“出——来——”

　　自习课没有老师，江天昊直接站起身走了出去，后排的同学闻声都抬起头看他，像在行注目礼，等江天昊关好门，同学们纷纷低下头拿出手机，轰炸论坛。

　　一条名为#江天昊和四大天王晚自习集体缺席，学校大事加载中#的帖子迅速登顶，评论区仅一个晚自习就垒起上百层楼。

　　112楼：看见四大天王在老师办公室，刚才江天昊也出去了！一定是有大事！

　　234楼：不会是江天昊考试作弊被发现了吧，年级上百名一跃成为榜首，肯定有猫腻。

　　235楼：楼上说话讲良心的喔，江天昊人美成绩好招你惹你了？

　　236楼：就是，昊昊优秀的一批，实力说话！

　　237楼：附议，昊昊实力说话，有本事234楼也考年级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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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天昊跟着陈风到了老张办公室，肖泽沈育陆尧都在，见江天昊来了，老张笑着招呼他，“来，坐，老师和你们说件事。”

　　江天昊坐到了陆尧身边的空位，听着老张继续道，“这个竞赛要五人一组，正好咱们年级你们五个一组，江天昊你要不然再想想，这事关高考，你再考虑一下。”

　　江天昊想说他不用靠加分也能考上心仪的大学，但是办公室还有别的老师，他得给老张一些面子，笑着答道，“好，老师。”语气温顺，是老师心目中好学生的标准模样。

　　老张微愕，然后笑着道，“好，竞赛在下个月，你们五个以后晚自习就在这上，我给你们辅导。”

　　说是辅导，无非就是发一些历年的竞赛题，给五个人计时，看看他们真正的水平。

　　毕竟都是优秀的学生，不用老张教授太多。

　　老张效率很高，话音落就拿出五套卷子，给五人计时做完，批出分数，就放五个人出了办公室。

　　陈风刚离开办公室就拿出手机刷论坛，看着置顶的标题说不出话。

　　肖泽凑近看了一眼，也默默翻了个白眼。

　　沈育将链接发到四大天王群，陆尧顺手发给江天昊一份。

　　看名字就知道又和自己有关。

　　江天昊再次对二中同学的八卦能力叹为观止。

　　不回班级，五个人难得默契，一起去了篮球场。

　　操场上人很少，除了偶尔经过几位下班的老师，连学生的影子都没有。

　　应该都在晚自习。

　　沈育不知道从哪找出一个篮球，开始练球，陈风肖泽坐在一边玩手机，陆尧靠在篮球场的栅栏边，江天昊站在他身边。

　　“不玩？”陆尧问。

　　“太黑。”江天昊答道。

　　“啧。”陆尧丢了句，“那你看着吧。”就加入了沈育的练习，抢下了沈育即将扣篮的球。

　　“老大，帅！”沈育眼看着手里的球被抢走，变成一个漂亮的三分，不得不说一句，陆尧球技真的很棒，厉害。

　　两人绕着球场练习，江天昊就全程倚在篮球场的栅栏上看着，视线被陆尧勾的死死的。

　　不得不说，男孩子打球的样子真的很帅，带着少年人的飒，还有属于陆尧的酷，融合得恰到好处。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沈育陆尧也累了，都走到栅栏边坐下，江天昊往边上挪了挪，感觉连空气都黏起来了。

　　汗味，男孩子的汗水味。

　　江天昊递给陆尧两瓶水，陆尧接力似的递给沈育一瓶。

　　凉水咕噜咕噜滑进嗓子，燥热的感觉才缓和了些。

　　“谢谢。”陆尧没抬头，话却是对着江天昊说的。

　　江天昊一矮身坐下，和陆尧的肩膀不过隔着一拳远，“嗯。”

　　“你昨天喝……”

　　“我昨天喝……”

　　两个人同时开口，沈育闻声看了二人一眼，双手一撑，走向肖泽陈风的方向。

　　此地不宜久留。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陆尧和江天昊说话时同时转头，鼻尖几乎贴到了一起，陆尧温热的呼吸全喷在江天昊脸上。

　　江天昊先别开了头，继续道，“我喝多了，不记得事，麻烦你了。”隐约记得自己是被陆尧馋回宿舍的，但是更具体的，江天昊实在记不清了。

　　“你喝多的时候，很不一样。”陆尧又喝了口水，道。

　　“谢谢你。”

　　陆尧点了点头便没再多说，他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昨晚的事情不要再提。

　　所以江天昊还是没走出来，没有彻底活在当下。

　　想要江天昊彻底告别过去。

　　陆尧惊叹于自己竟然生出这样矫情而可笑的念头，不愿再多想，可是念头一起，就像野草般疯狂生长。

　　想在脑海里烧一把火燃尽这荒唐想法，以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却忘了野草本就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江天昊起身要走。

　　“江天昊。”陆尧见江天昊起身，便叫他道。

　　江天昊闻声停在原地，回头，“嗯？”

　　“走，一起回宿舍。”陆尧说着，像熟稔的老朋友一样揽过江天昊的肩，二人身高相仿，这样走也并不别扭，反而有一种很和谐的感觉。

　　肖泽陈风沈育看着勾肩搭背回宿舍的二人，相对无言。

　　直到二人走远，肖泽才推了推陈风，“我、我没看错吧，老大他……”

　　陈风也推了推沈育，“老大他，揽着江天昊……”

　　沈育点了点头，“好像是回宿舍了……”

　　“嘶——”

　　三人对着夜空一起仰头抽气，冷风一吹才确定他们被抛下的事实。

　　老大变了，彻底变了。

　　这个世界也变了。

　　说好的四大天王同呼吸共命运呢，说好的爱国敬业和谐文明友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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