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梅之喜

　　“你不去和他们聊天？”我关上门，拉过一张木凳坐在他身边。我伸手试探了他的衣衫，是换过的，我放下心来。
　　“无聊，不去。”西树转头看向我，“还不如来看看你。”
　　“我的伤没事啊。”我举起手，给他看，伤口本身就不深，现在已经愈合了。
　　西树拿出一个小药箱，拉过我的手，给我诊脉，还别说，有模有样的。
　　“你哪学的啊？”看他这副模样，我忍不住想笑。
　　“好了，没什么大碍。”他放开我的手腕，接着给我的手掌重新包扎，“你看你，不会包就不要包。”
　　随意撕扯而成的包扎布条被血染成深色，西树从药箱中拿出洁白透气的纱布绷带放在一旁备用。
　　“想不到你还会医术。”我微微吃惊。
　　“当然，我会的比你想象的多。”西树说，从药箱中拿出一瓶药，药粉撒在我的伤口处，后细心地给我包扎完毕。比我的好了不止太多，甚至不觉得那么碍手了。
　　“我没什么事，伤口都已经愈合，别担心了。”我说。
　　“只是外伤而已，谁知道内伤有无呢？”
　　“话说你有没有事啊？现在的池水可凉了。”我说着去拉他的手想要测试温度。
　　他却立刻移开了，说：“我不冷，暖着呢。”
　　“我来你房里是为了告诉你，我们的计划可以提前了。”
　　“什么意思？”
　　“现在出了这样一件事，掌门和大部分弟子的的注意力都会随之吸引过去。我们可以乘乱。”
　　“如何做？”我问，“你有计划？”
　　西树叹口气，说：“事出紧急，我也没有明确的计划。待我考虑考虑，明日我来找你，与你细说。”
　　“好。”
　　今日照常练完武，顺道去医馆看了看笑溪，但她还没有醒来。
　　我记得我们镇里也有过小孩溺水的情况，但只要是救上来有呼吸的最多半日就完全恢复了。可为什么笑溪还没有醒？我询问一旁的医师，他摇摇头说：“如果只是溺水就好办了，只是不知道这姑娘之前是否吃过某种药物，导致她昏迷不醒。”
　　药物？
　　“医师，大概有哪几种药会导致这种情况？”
　　“曼陀罗花，或者集市上直接买到的迷魂香都是有可能的。”他说。
　　“曼陀罗？这里谁会种这样的花啊？”我小声嘀咕着，这里只有梅花是生的最多的吧？去集市上买迷魂香的可能会更大些。
　　道谢后，我转身离开了医馆。
　　按理还说，繁掌门已经很严厉地打压了池州各地的香料铺禁止卖此等物品，怎么还有弟子可以将如此扎眼的东西带进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暮景派的守卫中，有人和那个弟子串通好了。
　　虽说无证据将其捉拿，但了解清楚了，日后遇上此人，行事下手也不会心软。
　　鱼柳街现在不是开街时候，来往的只有池州的老百姓。但意外地，我发现那家卖糕点的店出摊了，队伍依旧排的很长。小圆不能帮笑溪带了，我便帮她买吧。
　　我走到队伍最末端，静静地等待。排在我前边的一个孩子他的头上包扎着纱布，把他半个脸庞都包住了。他身边没有爹娘，只有他一人在队伍里排着队，很安静也不吵闹。
　　终于到我了，我随口问了一句：“店家，这糕点铺子开了有多久了？”
　　“这位公子，大概有十余年了吧。”他给我装好一竹盒的糕点说，“我们一家老小啊，以后都要在这常驻啦。”
　　“这是为什么呢？”我又要了一盒，继续问道。
　　店家见我加买，很乐意地说：“天下大乱啊。我们没哪里去，只好来池州避难了。”
　　“天下大乱？指的是？”
　　店家左右看看，凑前来小声地说：“我们原先的地方爆发了瘟疫，同时当今圣上又大肆征兵，个个都民不聊生，这日子苦得啊。还好池州有一方统治，得以繁掌门庇佑，百姓生活相对更好些。”
　　我接过那两盒糕点，“好，祝您一家健健康康。”
　　“唉，公子慢走。”店家继续投入了生意之中。
　　瘟疫？征兵？
　　当今圣上为何要做如此不得民心之事？明明那时为了民心，可是冤枉了一个清官啊！
　　染上了瘟疫是没有救的吧？我突然害怕起来，曲周清，白豆，还有师父和白桓，时刻都处于危险之中。
　　我要离开池州！这个念头愈加在我心中膨胀开来。
　　或许，曲周清救了我两次，我这一次，便可以还清呢？
　　万华居此时安静地可怕，平时吵闹不休的弟子也显得小心翼翼，同门之间忽然卷起了一阵信任危机。
　　西树的房里没有人，我推开门将一盒糕点放置他桌上。
　　往左走几步就到了我的房门口，推开门却见笑溪坐在我房里，手里正沏茶。见我来了，对我笑了，但她的眼眶明显红肿了许多，额头上似乎也带着些伤痕。
　　“笑溪，你不要太难过了。你刚醒来吗？”我往房中走去，将余下的那盒糕点放在她面前的木桌上。
　　我可以看出来，她这笑容是硬生生出来的，是失去了灵魂和真心的笑。此时她心里一定十分难受吧。
　　“这个竟然是那一家的糕点！可是今天不是开街的日子啊。”笑溪脸上的神情舒展了许多。
　　“店家说他们搬来池州住了。”我在她旁边坐下，笑溪替我沏杯茶。我端起来闻了闻发现这茶竟然散发着不一样的香气，清冽而有回香，定是那种名贵的茶。
　　这样的东西真是十多年未尝过了，我小心地喝一口继续说道：“外边的情况似乎不是很好，瘟疫和征兵同时压在百姓头上，导致大量难民没有安身之处。听旁人说，我们这算是比较安宁的处所了。”
　　“这样吗？”笑溪低下头不说话了。她虽然举止和从前无差，但我发现她眼睛里的小溪变成了深不可测的大海。
　　“笑溪，还是不要过于担忧的好，陈圆兄一定能熬过去的。”我安慰道，“陈圆兄最心疼的是你，只要你生活好了，他也会跟着开心。”
　　“不是这样的。”笑溪摇摇头，她低着头我看不到她的脸，却发现她两滴泪水掉了下来。
　　“怎么？”
　　“温方良，你要不要听一个故事。”她说话声音微微颤抖，眼神深邃让人无法拒绝。
　　“你说。”好茶的回甘一直萦绕嘴边。
　　“在一个国家里，当朝皇帝年轻俊秀才华横溢，志学之年便引得无数才子才女为其疯狂。他也风流无数，仅仅执政半年后宫就已经莺歌燕舞好不欢快。在这万千女子中他有一个最宠爱的女人，并立她为贵妃。然而皇帝迟迟不立后，因此只能暂由贵妃执掌后宫大权。
　　贵妃不理解，她为什么不可以成为一代皇后，明明她已经如此受宠，离皇后也只是一步之遥而已。时间久了宫中有人暗地里取笑她，说她就算受宠也不争气，一个孩子都生不出。
　　可谁知道这并不怪贵妃，而是因为皇帝从来都不去和她恩爱呢。作为常常待在皇上身边的贵妃知晓，皇上虽风流，却从来都只限于搂抱亲吻而已，接下来的事情他从来没有做过，这些年来甚至皇上还是个童子之身。
　　事情愈演愈烈，一年后甚至丞相于朝堂上公然说明了本朝竟无太子之事，天子大怒却依旧不立后。渐渐的贵妃受不住外边的流言蜚语侵扰，对皇上也产生埋怨。她实在是太想当皇后了，害怕这样掌控全局的日子会突然消失，后来她想了一计，在穷人家领养了一个男婴，准备鱼目混珠一番，以此来威胁皇上立她为后。
　　可谁知贵妃将领养这件任务交由下人处理，然而那家人不愿把男孩交出，而是悄悄地用女婴代替。
　　下人办事不仔细，将女婴抱了回来，贵妃后来才发现其性别。但事出紧急，她无法追究这么多，女婴就女婴罢，只要能威胁到皇上都是可利用的。接下来她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皇上甚至相信了她的谎言，但当她提到立后这件事时，皇上还是一口回绝了。
　　贵妃心里很难受啊，千辛万苦折腾下来，结果暗地里对她的耻笑更多了。贵妃很生气，于是她把怒气撒到女婴生上，一次打骂时不小心被宫中的一位妃子看见了，后来女婴被妃子要去养着，那个妃子待女婴如同亲生女儿，传出名声去倒是得到了皇上的赞赏和赏赐，名分也跟着上了一个台阶。
　　尝到了甜头，妃子依旧厚待着她。于是乎，这抱来的女婴成了皇宫里唯一的公主，千娇万宠于一身，只是这骨血属谁大家都不知晓罢了。
　　后来女婴长大了，长到豆蔻年华时渐渐喜欢上江湖上的恩怨情仇畅快肆意，不愿拘束在狭小的皇宫中。那一年，皇上准备让公主嫁去他国联姻，公主不愿，在一次雷雨天趁人不注意逃了。
　　公主到了民间将所有贵重东西典当干净，身上只留着一块贴身戴着的一块玉佩舍不得卖走。
　　接着换了寻常人家的打扮，又花费千辛万苦找到江湖上的一名善于易容的术士，花费大量钱财将自己的容貌换了一个样子，顺便起了一个化名。
　　公主在民间生活地不好，洗衣做饭都不会，店铺也不愿招收这样无用的人。遭遇很多坎坷，差点流落街头当叫花子。后来流浪到池州，被一个穿着华丽的男子带走了，还答应了教她武功，天真的公主欣然答应了。
　　在习武这几年里，虽然远离皇宫，但公主依然会关注皇事国事，毕竟那里曾经是她的家。她知道了她不在的这几年朝廷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联姻还是顺利进行了，公主很惊讶，难道能变出第二个自己不成？不久便听闻有人暗中揭发了这次联姻，这时大家才知道原来送去的女孩是宫中的一名妃子。对方大怒，当场就向皇上发起宣战。不过对方实力并不如我国，但是不知道为何，连续几次战争下来，还是我国输了。看着土地已经丢失了六分之一，皇上开始着急起来。
　　之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皇上忽然就有了一名皇子，但不知其母为谁。不过这也好，安定了天下百姓的心。
　　再后来就听闻御史大夫被刺杀，接下来的这几场战役虽然没有胜利，但也没有损失惨重，甚至还赢了两场。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并不知道，只是公主就再也没回皇宫，几年过去，消息渐渐淡下。国事繁重，皇上实在分身乏力，也不再大张旗鼓地寻找她了。公主渐渐有了自己的稳定生活。
　　只是皇上很多做法她不能理解，这便成了她心中可有可无的疑惑。”
　　笑溪用手触碰一下茶壶，便将凉水倒掉，加了一些热水进去。她的眼神深邃，仿佛灵魂在追忆过往，又觉得此刻她置身于世外，成为一名闲暇散仙，和旁人聊着茶前饭后的闲话。
　　“所以说，你是那位公主。”这通话下来，我仿佛知道了一个未知的世界，再怎么说内心都还是会震撼不已，久久难以平静。
　　“是，又不是。”她眼前的茶香袅袅，“原本那女婴，就是穷苦人家出生的。只不过运气好，过了几年的好日子。”
　　“御史大夫其实是皇上身边的暗卫杀的。”我看一眼笑溪，叹口气说。
　　“这......”笑溪看着我，仿佛在确认我说的是真是假。
　　“那日圣旨来我家时，我知道的。”我的语气控制不住地难受起来。我压抑着，这颗苦果我如今已能吞下，但它的苦味却不断地回着，久久不散。
　　笑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情绪激动起来，乌黑瞳仁晃了晃，张张嘴却说不出话语，最终却是泪眶满盈。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谁都不必自责。”我用手帕给她擦拭眼泪。
　　沉默了一会，笑溪低下头玩弄着衣角。
　　“小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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