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魔

　　乳白色的月光倾洒在镜林边缘，树林影影憧憧，里面星罗棋布地闪烁着许多尚未找到归宿的魔镜。

　　河滩上有零星的白色打火石微微反光，河水粼粼，雾气升腾浮动。

　　阿墨被影妖抱在怀里从魔镜中穿越而出，像一步跨过花园中的月亮门。入口的荧绿极光转瞬间坍缩，消散。

　　在影妖收回魔镜的时候，阿墨悄悄地将无名指放入嘴里咬破，挤出鲜血，然后将手伸进袖笼中把血玉印涂湿。

　　“来吧阿墨，”影妖转过脸来猴急地说，“该兑现诺言了！”一把将他扑倒在沙滩上去解腰带，阿墨假意顺从，左手按抚着他的头，右手迅速掏出血玉印章，用力盖在他的额头眉心处，这里的穴位叫做“印堂”，又称“上丹田”或“泥丸宫”、“命宫”。

　　影妖身子向后一弹，重重地摔到地上，四肢瘫软。盖在印堂上的血章一笔一划都发着红光，现出一个篆体的“靈”字。

　　影妖用双手按住额头浑身抽搐，发出一串漱口般的兽鸣声，接着缓缓地撑起身来，咬牙说，“你敢暗算我！”一纵身扑过来，阿墨轻轻一闪，他便扑空，无力地摔倒在地。

　　他伏在地上翻了个身，气喘吁吁地说，“贱狗！原来你早就算计好了……你的血玉印哪里来的？”

　　阿墨扶着他一只胳膊拉起身来，冷冷地说，“从现在起，一切都得听我的。否则，你不仅不能恢复原身，还得被关进树牢，永世不得超生。说，把少爷藏哪了？”

　　影妖歪嘴轻笑，“我说了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到时你更不会放过我。”

　　阿墨不想跟他虚耗，拉着他快步走入镜林，朝每一面闪光的魔镜大喊，“少爷——！明清远——！明清远——！明清远……”

　　“省省吧，白痴，”影妖笑着说，“你真是蠢得可以，明清远被我关在魔镜里，等同于活在另一个世界，无论你叫得多大声他也听不见。”

　　林子里漆黑沉寂。阿墨望着一面面没有任何反应的魔镜，冷哼说，“小妖，别以为我没有办法折磨你。”

　　“呦呵！”影妖腆着脸挨到他肩上说，“来呀，我就喜欢被人折磨，来呀来呀，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来……”

　　阿墨微笑，一记重拳砸中他的额头，把他打晕。

　　“你真是太贱了！”说完抓住他一条手臂把他整个身体在地上拖着，走进树林深处。

　　亮叔将木门打开一半，微微张大眼睛，“你们没走？明公子怎么了？”说着延客入内。

　　阿墨将假少爷扔在地板上，忧虑地说，“一言难尽。”

　　转头看到一个眉目清朗的绿衣少年站在床边，双手拉开一把弩箭正对着他。

　　“葵田？你也在。”阿墨好奇地说。

　　葵田将弩箭缓缓放下，有些迟疑地说，“我这两天闲着，就来给亮叔帮忙守林。”

　　“哦，”阿墨想了想说，“这里发生什么事了？你干嘛一直拿着□□。”

　　“上次雷劫之夜，镜林里趁乱跑出了许多影妖，如今混在孤城里，四处找替身。”亮叔说，“有些已经得逞，变成了百姓的样子，混在人群里。时不时蹦出来奸淫掳掠杀人放火，要么就坑蒙拐骗扰乱治安，弄得人心惶惶。”

　　“城隍都不管吗？”阿墨说，“他们敢公然作乱，为何不抓去升堂审判，依罪论处？”

　　“不是不抓，”葵田走过来说，“官差也认不出来谁是影妖。他们一犯案现出原形，就马上躲起来，再去换新的替身。平日里，一个个演技出神入化，实在难辨真假。”

　　亮叔蹲在地上，盯着假少爷，“原来你已经抓到一个。可是，你怎么会有血玉印？”
　　阿墨说，“是一个叫做灵光道长的天师给我的。他还给我一本书。”

　　亮叔接过阿墨递过来的《谷城志异》，翻了翻，大喜过望地说，“终于见到这本传说中的第一奇书。”不过，翻到最后一页时，他疑惑地说，“据我爷爷说，这本书是没有图画的，最后一页应当是空白。”

　　阿墨说，“这是我仿照前面的字迹写的一篇预言，图是我画的。不然，我怎么能骗到影妖带我回来。”

　　葵田想了想，说，“如果躺在地上的是影妖，那真正的明公子呢？”

　　阿墨出神地说，“是啊……少爷到底在哪？”

　　这天晚上，亮叔从院子里釆来了三根带刺的荨麻藤，去皮后三股搓成一股，将假少爷的双手捆住，系在床尾的脚柱上。

　　第二天，葵田带着阿墨和假少爷一起回到孤城，径直去了麦子家。被雷劈坏的房屋已经修复重建，临街的大堂改成一间点心铺子。阳将军和手下六人正在里面摆弄各色精巧飘香的甜品和糕点。原来阳将军一行人租下了麦子家的空房，麦子的奶奶经历雷劫后，已经飞升，这里只剩她一个。

　　“阳大哥……”阿墨呆呆望着柜台里正在低头摆盘的高大身影。

　　对方一抬头，愣了一下，随即欣喜地朗声笑起来，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阿墨！”

　　阿墨随手将牵着假少爷的荨麻藤递给葵田，走上前。

　　阳将军大步流星地冲过来，抓着阿墨的双肩，突然一把将他按进怀里，抚着他单薄的后背。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阳将军的声音低沉地像是从地底下往上发出来的。

　　阿墨咳咳地说，“阳大哥……”

　　“嗯？”

　　“你快把我勒死了……”

　　阳将军这才放开他，拉进柜台里去，跟他介绍，“你看我做的糕点怎么样？这是红豆糕、这是绿豆糕、米糕、发糕、松糕、玉片糕、梅菜酥饼、芝麻葱油饼……”

　　“没想到你一双糙汉的手，却能做出这么精美的点心。这香味闻起来真好。”

　　“你想吃哪个？”

　　“这个。”阿墨指着青花瓷盘里的红色海棠花形状的点心。

　　“你喜欢红豆糕？”

　　阿墨点头说，“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阳将军笑而不语，轻轻拈起一块来送到他嘴边。

　　阿墨浅尝一口。

　　“好吃吗？”

　　阿墨咂嘴细细品味着，却不说话。

　　“我的红豆好不好吃？”

　　阿墨突然皱起眉头。

　　“噎着了？”

　　阿墨笑着说，“好吃得无以言表！”

　　阳将军狠狠地揉着他两边脸颊说，“小家伙，敢捉弄我……”

　　“恶——！”站在一旁翻着白眼的假少爷斜眼说，“你们这些凡人可真恶心！”

　　围观的一群人却哄笑起来。雷车跑到门口放鞭炮，大家都站在门口看热闹。
　　阿墨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捂起耳朵，抬头看到匾额上的金漆招牌，写的是“阿威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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