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曲]雪融

　　建昭十三年一月二十日，二品文官蒋卢寿终离世。

　　小春对我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愣了愣，方反应过来，蒋卢便是蒋月笙的父亲。如今蒋卢一死，蒋月笙便失去了倚仗。如若她就此见好就收，不再仗势欺人，或许能在这宫中好过些。

　　朝中失去了一位重臣，想必此刻君高冀一定很难过。但，这对于我而言，却是个报复蒋月笙的好时机。尽管在此之前我已经打点好了奉天楼那边，可过去怎么就，依然不见那边有任何行动。

　　如今蒋月笙有了子嗣傍身，不管她此前犯了多大的错，君高冀在处罚她之前，都会看在孩子的面子上网开一面。冤有头债有主，我不可能为了报复蒋月笙，而将主意打到无辜的孩子身上。

　　就在我考虑要不要换个方式的时候，又传来消息，这次居然是奉天楼。奉天楼来报说，蒋月笙流年不吉，又冲撞龙体、危及社稷之兆。

　　这算是给她扣了好大一顶大帽子，不管她是否真的会冲撞龙体，危及社稷，认为江山大业比一切都重要的君高冀绝对不会置之不理。

　　果然不过一日，便传来将妃蒋月笙贬为修容的消息。

　　只是这样，力度还不够呢，完全无法抵消我被她多次迫害的怨气。蒋卢去世和蒋月笙被贬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后宫，就像是一种信号，在告诉那些曾被她欺凌过的妃嫔，现在正是动手的好机会。

　　还没等我亲自下手，就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行动了。在往后的几个月里，她已经被连续多次投毒，最高纪录是一个月内被人投了两次鹤顶红。因为平日得罪了太多人，如今又失去了依靠和位份，蒋月笙现在已经完全不敢出寝宫了，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的。

　　后来小春对我说，蒋月笙突然在自己宫里大发脾气，性情大变。

　　我本打算再去添把火，但已经有人先我一步动了手。刚刚晋升为淑妃的鱼代亦上请，再次降了蒋月笙的位份，她现在成了贵嫔。

　　淑妃鱼代亦本是外族送来的和亲公主，近来颇得皇帝宠爱，当然她与蒋月笙的关系也不好。趁着蒋月笙落难，她当然要上去踩一脚。

　　宫外又传来蒋卢生前买凶杀人，侵占良田等一系列消息，皇帝震怒，火速命人彻查此事。后来经过一系列调查，发现一切属实，并且蒋月笙也曾参与其中。

　　君高冀最是忌惮后宫干政，而蒋月笙却仗着父亲的权势和自己的位份，不断犯忌。君高冀这次再没有顾及其他，直接将她送进了冷宫。

　　这可真是个动手的好机会啊。

　　蒋月笙刚被送进冷宫的那天夜里，我便只身前往。冷宫这地方，除非皇帝大发慈悲，不然没人能出去，就是死了也没人在意，到时候也只会随便裹上草席扔到乱葬岗就地掩埋。

　　蒋月笙在冷宫看见我的时候，很是诧异。如今她被剥去头面首饰，锦衣华服，整个人看起来好不凄惨。我慢慢走到她跟前，顶着她怨恨的目光，一语不发地看着她。

　　“怎么？你也是来看我落败的惨状的？”她也不再端着架子，而是靠着床架席地而坐。

　　“本宫没那么闲。”虽然我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我知道此刻我脸上的笑容一定很灿烂。

　　我顿了顿，接着道：“本宫是来送你一程的。”

　　“你！”蒋月笙明显是被我的话惊吓到了，“你就不怕皇上追究起来？！”

　　“怕呀，可是比起害怕，我更想你去死啊。”说不定皇帝此刻已经得到了消息，如果他要阻止，早就派人来了，哪还会等我同蒋月笙废话这么多。

　　我从袖口拿出一瓶鹤顶红，轻轻搁在桌子上。

　　“这是当初你下给我的毒，当然，你还给我下了妒芳容来毁我容貌。不过那东西对现在的你没什么用。”

　　蒋月笙死死地盯着我，咬牙切齿道：“真没想到啊，潇贤妃，你竟也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货色。”

　　正说着，她一骨碌爬起来，朝着外面大声嚷嚷着：“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要谋杀妃嫔啦！”

　　等她冲到门口，却发现门早就被我锁上了，守在门外的侍卫也被我塞了银子打发走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我气定神闲地看着她闹腾，看着她放弃挣扎，看着她泪流满面缩进角落。

　　“你知道吗？我家以前有个姨娘，仗着宠爱飞扬跋扈，给我阿娘下毒，后来又买通我阿娘身边的婢女，将我推进了水池。冬天的水池可真冷啊，然后我就没了阿娘。”我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看着蒋月笙，慢悠悠地说着不相关的话。

　　“再后来，我便把那名婢女和那位姨娘一起送走了。”

　　“你就和那两个混账东西一样。”

　　“你……你疯了？！”蒋月笙似乎被我吓坏了，哆嗦着想要逃离。

　　是呀，我早就疯了，若不是念在我那便宜父亲是一家之主，家里需要人主持大局，我大概会一起将他送走，他不是喜欢那位姨娘吗？一起走不是更好。

　　当初若不是君高冀自己提前自曝，反过来敲打我，我大概也会不管不顾地把蒋月笙除掉，哪还轮得到她在后宫兴风作浪。

　　我也不同多废话，拿起那瓶毒药，走到她跟前，趁她不注意一把将她按倒在地，用膝盖压住她的双臂，伸手掐住她的下颌，将那瓶药灌了下去。现在的她完全敌不过我的力气，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挣脱不了我的桎梏。

　　“陆雪融，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蒋月笙大笑着诅咒我，说着说着便呕出一口血来。

　　我冷眼看着她垂死挣扎，松开了她，退后几步，抽出手帕擦了擦手上的血迹。看她彻底不动了，便让守在门外的小春打开房门。

　　“主子，那蒋氏……”回宫的路上，小春在我身侧悄悄问道。

　　“不必担心，已经死透了。”我漫不经心地说道，心中则是在想君高冀会不会突然杀上门，毕竟蒋月笙刚刚闹出的动静可不小。

　　果然，刚一进门，宫中值守的芷云就急忙跑过来禀报说，皇上来了。我让小春她们先下去，独自去了前厅。君高冀负手利于窗前，冰冷的眉眼沾了月光更添一丝寒意。

　　我无法从他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读出情绪，施施然上去请安。他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问道：“你去冷宫了？”

　　“是。”

　　君高冀慢慢走到我身边，抓起我的手，尽管我之前已经用手帕擦拭过了，但依然有残留的血迹。反正君高冀都知道，我也懒得辩解什么，安静听他发落。

　　“罪妇蒋氏？”他盯着我的手，淡淡道。

　　“是。”

　　“下次处理的时候，别留尾巴。”他松开了我的手，抬手让门口随侍的宫人去打盆水。

　　我惊疑不定地看向面无表情的君高冀，脑袋有点转不过来，半天没回话。

　　“盯着朕做什么？”君高冀皱着眉头与我对视，语气里是满满的嫌弃。

　　“陛下似乎一点也不惊讶。”毕竟我刚刚杀了人，结果一点事也没有。虽然早就知道君高冀掌控着宫里的一切，但看他这样平静，我觉得十分反常。

　　“朕为何要惊讶？那只是个罪大恶极之人，死有余辜而已。”

　　我：“……”

　　“陛下不觉得臣妾是个面目可憎的人？”我被他拽着手腕按进水盆清洗，侧首问他。

　　“那又怎样。”君高冀嗤笑一声，道。

　　君高冀这家伙堵人话的本事愈发厉害了。

　　我不再说话，安静清洗自己的手，然后听见君高冀说，今晚在此留宿。

　　我有点看不懂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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