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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弈
看着对面袒露的胸膛,傅寅心里生不出半点乐意,但顶着孟一禾希冀的目光到底还是一副大方模样出了门。
待身后雅室门阖上,傅寅周身的温雅登时退了个干净,冷着一张脸把本来准备上前招呼的伙计直接冻了回去。
乐先生的书画铺女客居多。她们三五扎堆聚在阅读区,翻看同一本册子,不时低声议论,偶尔还以扇掩面羞涩一笑。
傅寅就坐在她们身后,中间只隔了一道屏风,细碎的动静搅得他心底的那点不痛快愈发发酵。他,堂堂一国之君凭什么要避让,让她和旁的男人聊风花聊雪月,他在外间喝凉茶听闲话。
傅寅不乐意了,推开屏风转身就往雅室走去。在经过那几个女客身边时,忽然从她们口中听到了一个有些耳熟的名字。
“叨扰一下。”傅寅顿住脚步,回首看向那几个女客,“你们都知道那位二木先生?”
女客闻声纷纷止住笑意,慌忙将画册藏在身后,带了些警惕看他:“不知公子何意。”
傅寅歉意一笑,眸光从她们身后的书角上挪开:“实在唐突,只是家妹整日念叨,多有好奇,今日遇诸位小姐提起,便不由多言。”
“只是普通书画先生而已。”几个女客并未因他状似一派的话语放松戒备,反而多了些拒人千里的疏离。
傅寅故作恍然,心里的疑惑却是见盛,他的孟贵人到底是画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让旁人自发替她掩护。
谢过几个女客,傅寅看了眼隐约有笑声传出的雅室,迈步走向整理卷轴的伙计。
伙计对傅寅先前的冷脸仍旧记忆犹新,恍然见他含笑模样,莫名想上前亲近讨好。伙计就着衣角擦了擦手里的尘灰:“公子是想找画还是想添些茶水点心?”
“找几本画册。”傅寅随手翻着手边的花鸟图。
伙计凑近了些询问:“公子是找硬纸的还是软纸的?”
傅寅虽听着奇怪,但也以为是在说装订和未装订,他直接回了句:“有二木先生的吗?”
伙计收回往暗室方向卖出的脚,心道原来是个外行。
“二木先生的啊,有的。”伙计让傅寅稍作等待,而后在一堆积灰的册子中抽出一本扉页已经泛了黄的薄册递给了他。
傅寅接过翻了两翻,又撵了撵纸页,并未见到什么夹层之类。他转头去问:“你确定这是二木先生的。”
伙计指了指书背上的印章:“是二木先生亲手所绘的百花图没错。”
以为是幌子的画集忽然就搁在手心,傅寅心里的猜疑没有分毫打消。他又旁敲侧击一番,伙计却是个嘴实的,直到孟一禾出来也没能撬到一毫消息。
从雅室出来,孟一禾面上的喜色隔了条街都能感受到。
傅寅将百花图塞进衣袖,走了过去:“谈完了?”
“嗯,让行止久等了。等我拿到酬费请你吃好吃的。”孟一禾注意到他的动作,又问,“买了什么?”
傅寅骨节分明的手指从袖袋中抽出,并未答话,只是意味不明看了她一眼。
这目光孟一禾熟得很,每次犯了点什么错被她娘亲抓包,她娘亲都是这副表情。孟一禾习惯性脊背一凉:“那个…就要关宫门了,我们快回去吧。”
日头刚刚西斜,关得哪门子宫门。傅寅挑了挑眉,心说看来确实有东西值得诈上一诈。
他转过身看向孟一禾的背影,懒懒开口:“二木先生,不是想知道我买了什么?”
孟一禾脚步顿住,她现在不想知道了:“行止买到自己满意的便好。”
“确实挺满意。看过二木先生的碎草集,哦,不对,应该说是诗画集,竟不知先生有如此才情。”
傅寅故意拉长音调,听得孟一禾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她画的东西被最不能知道的人知道了!她看了眼天,已经想象到了自己的凄惨下场。
正当她幻想浸猪笼的惨状之时,心尖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将她的慌张压了回去。
傅行止是在诈她。
孟一禾将这个可能在脑中细细琢磨,越想越觉得可能。
旁的地方不说,乐先生这处绝不可能会有碎草集的留本。
因她与旁人不尽相同的画人技法,导致她的画想要批量拓印并不容易,所以放在乐先生这处的碎草集几乎都是她的原稿。
孟一禾不动声色:“现在知道也不晚。”
“确实,让人大开眼界。”傅寅附和颔首。
看他运筹帷幄的模样,孟一禾却是有点摸不准先前的猜测了。她仔细去分辨傅寅的神色,除了感叹他妖孽般的面容,实在看不出其他什么。
傅寅知她存疑,又加了个码。他作势去掏袖里的薄册,薄册从袖袋中夹起,露出装订的棉线:“拓印用的稿纸,虽有些污损,但胜在原稿细腻,二木先生不若和我一道细细品味?”
话落,眼见着孟一禾精致的鼻尖沁出细汗,傅寅嘴角上提,论博弈她还年轻了!
如傅寅所料,孟一禾心里早就翻了江,完了完了,傅行止不是在唬他,他手里确实有本碎草集。
她下意识将傅寅的手按了回去,那什么图一起看了,她会先把自己种进土里,没脸活了。
傅寅有些嫌弃的睨了她一眼,孟一禾回了个手刀的动作,眼神凶煞:“灭口还是你自己选择失忆?”
“什么好处?”傅寅提了提嘴角,真是不禁诈。
孟一禾松了口气,变成王爷还是那个好说话的小郎君。她投其所好:“不若给你做李子酱。”
傅寅啧了声:“当我稀罕。”
“你若是尝过我的手艺就不会这么说了。”孟一禾不满。
“还是太便宜你了。”傅寅不为所动,好机会不好好敲诈一番怎么行。
孟一禾愣了一下,干巴巴道:“你…你莫要太过分了。”
“好久没有和皇兄喝茶了。”
好了,扼住命门了。
孟一禾气哼哼撅起鼻头,她是眼睛上糊了多少眼屎,从前才会觉得这人不谙世事,压根就是个坏狐狸。她目光动动落在傅寅的水色袖摆上,恶从胆边生,不若毁尸灭迹吧,没了呈堂证据,看他怎么威胁。
“好嘛好嘛,你想怎样?”孟一禾假意服软,爪子却趁其不备伸了过去。
傅寅反手一拍:“偷袭?你是吃准了我不敢拿你怎么样还是真不敢告诉皇兄?”
孟一禾不敢皮了,揉揉发红的手背开始拍马屁:“王爷英明神武、器宇轩昂、才情无双肯定会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吧!”
“晚了。”傅寅拂袖出门。
孟一禾丧着一张脸追了出去。
*
回宫的路上,白总务就听皇上的马车里不时传来孟贵人讨饶的声音。
什么日后做什么好吃的都留王爷一份。
什么王爷要什么方子都写给他。
还有什么王爷想找什么画册孤本都能替他寻到。
……
更离谱还说王爷属意什么美人日后都替他画。
皇上什么反应他不知道,白总务只觉自己听得背上冷汗涔涔。当着皇上的面说这些话,孟贵人是真傻还是假傻,多少个脑袋都不够她掉的。
白总务默默离远了些,生怕一会儿遭受牵连。然而他担惊受怕了一路,待皇上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在他面上意外的没有瞧出什么愠怒神色,舒展的眉眼间似乎还带了些得意。
“我都丧权这个份上了,你还不肯松口,简直不要太过分。亏我以前还担心你,帮你掩护。就是个小白眼狼,小没良心。”孟一禾恨恨踢着地上的碎石,“大不了同归于尽,反正你也有把柄在我手上。”
傅寅看着说着说着眼圈已经开始泛红的人,知道逗得差不多了。
他强忍笑意,顺着她的话说:“差点都忘了这事。”
“知道怕了吧!”孟一禾吸了吸鼻子。
“嗯,怕了。”
“那……”
“那…你将刚刚车马上说的都记下,我都要。”皇上薅起羊毛没有半点负罪感。
看着孟一禾惊得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的模样又补了句:“对了,还有全套碎草集的原稿,过两日我过来取。”
孟一禾短暂生平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嘴唇张张合合愣是不知从何反驳。
傅寅拍了拍她的肩又补了一刀:“皇兄可还惦记着你的脑花呢!”
戳中死穴,孟一禾说不出话,整个人蔫儿成了霜降茄子回了冷宫。
见到人回来,春兰一脸喜气迎了上来:“小姐,小姐,这回你真的要飞升了。”
孟一禾挂在她的背上,有气无力嗯了声。
“皇上刚刚派人把咱们院子都修好了,还赏赐了咱们许多东西。”春兰背着她沿着院里的小路往屋里走,不住感叹,“皇上肯定是满意极了小姐的表现。”
“小姐你给春儿说说你今儿的事呗!”
孟一禾想起傅寅走时要的原稿,悔不当初,若是今日没有遇到乐先生就好了,若是当初没有灵机画下碎草集就好了。
她伸出爪子:“春儿啊,这手不要了,晚上咱们吃酱蹄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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