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又如何

　　妈的病情开始恶化，需要马上组织进行第三次大手术。
　　面对越来越大面额的催款单，我们三个都愁眉不展。
　　“正洋~你先回家去，我跟联海有点事情要商量！”我姐已经好久没好好收拾一下自己了。憔悴的面孔，蓬乱的头发。人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一般。
　　看了看联海，他朝着我点了点头示意我先回去吧！
　　我也有心为家里的事情出一份力的。但我在似乎真的什么忙也帮不上。这时候，我能做到的就是听话配合。
　　“那我先回去了，姐你今天回家休息一下吧！你都好几天没回去好好睡一觉了”
　　“恩，姐知道了。你快回去吧！回去吃点饭，别忘了学习！”姐疲倦嘱咐着我。
　　我又看了联海一眼，他点着头闭了下眼睛。
　　就这样我回了家。心里也在猜测着他们在商量些什么。想想应该是筹集医院费的事情吧！
　　坐在小炕上，想到病床上的母亲。我的心都揪成了一团。如果让我现在去替代母亲的话，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接受的。
　　手里捧着书却无论怎么也看不进去半个字。脑海里盘旋的全是母亲躺在玻璃那一面的情景。她的全身插着好多管子，脸上带着氧气罩。
　　想着从小到大母亲和我们相处的点点滴滴。我无声的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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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在医院见到联海的时候，他一直低着头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我姐呢？”等了好久也没见我姐的影子，我实在忍不住了问了他。
　　他抬起头看我，眼睛迷了起来。最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两手在脸上用力的来回搓了搓。
　　“小洋~你一定要记住你有个全天下最好的姐姐。将来你一定要好好的对待她！知道吗？”他看着我眼神笃定的说。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对我很好。我妈、我姐、你、胜利还有我们班里的同学...”说着我黯然的低下了头。
　　“不~那都是不一样的！你....小洋~你是你们家里唯一的男人。你.....哎~！秦正洋你听我说，不管我告诉你什么，你都要冷静的听海哥的意见，不能冲动！”他直直的看着我的眼睛。语气严肃的不能再严肃。
　　听他叫我的全名，我就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我立刻点了点头，因为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眼睛下意识的瞟向母亲的病房，还好母亲还安稳的躺在那里。
　　联海也随着我看了一眼病房里面。
　　“小洋~哥...哥没能耐，哥把话说的太满了。这医院费实在...实在太多了。哥想把房子卖了。可一下子也找不到买主。这手术不等人啊！所以...你姐她...你姐她...哎！”他叹了口气，摸出烟把头转向了一边。
　　“我姐她怎么了？”
　　“她答应了你们家胡同口的张胖子....”
　　“答应他什么了？不会是.....”我错愕的睁大了眼看着他
　　他点了下头“就是那样，她要嫁给他家的儿子”
　　“什么？”我一下子站了起来“他儿子是傻子啊！”
　　“我知道！小洋你先冷静一下听我说”他站起来来拉我
　　我甩开了他拉我的手“这不行！他们家已经来我们家提过很多次了。我们家一直都没同意的。就是再难也不能让我姐嫁给他们家。他儿子傻的只知道打人。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我喃喃自语着。脑子里有一股火一下子顶的我头皮发涨，太阳穴一下一下跳着疼。
　　“这些我都知道，我都知道！”联海十分无力的重复着这一句话。一向无所不能的他，此刻显得有些萎靡。
　　“怎么办？海哥怎么办？你一定有办法的！你想想办法，不能让我姐往火坑里跳啊！我妈要是知道也不会答应的！”我拉着联海的手来回晃着，央求着他。
　　他颓废的垂着头，抬起头看着我时表情是无比痛苦的。
　　“海哥~怎么办啊？”我急的哭了出来
　　“小洋别哭~你别哭！哥一定想办法！一定！你别哭！”联海手忙脚乱的给我擦着眼泪。
　　“哥去想办法，小洋别哭。咱不让你姐嫁了，不嫁了！”他低喃着重复着安慰着我。
　　“别哭了~你好好的坚强一些。从现在开始一直保持冷静。别跟你姐闹，也别提这事。你知道她应该比你还要难过的！”
　　我听了点了点头。
　　“小洋！你好好的，好好学习，好好吃饭休息。哥现在出去想办法，哥不管使什么招都一定弄到钱”
　　联海紧紧的抱了我一下就走了。
　　他走出很远时，突然站住了，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接着，他大踏步的离开了。
　　心里抱着这个念头，我一直在安静的等待着。
　　我相信他，他一定会想到办法的。因为他是联海，因为他从来不会骗我的。
　　然而，联海一直都没有出现。
　　我姐的婚期定了下来。
　　张胖子家答应支付我妈的医院费，并承诺帮助我们家偿还所有的债务。
　　我姐变的更加沉默。
　　我们俩坐在一起一整晚，两个人都不说一句话。
　　我知道她心里苦不想说，也不想我跟着伤心。而我是没脸去问，因为我实在帮不上她。
　　心里一直坚持着，等待着联海能赶紧回来。赶紧带回筹来的钱，让我姐好取消婚约。
　　他到底去了哪里？
　　我去市场找过他，他卖鸡的摊子已经不在了。
　　我去录象厅找他，三子说已经好久没见他了。
　　他走了吗？离开了吗？不再回来了吗？
　　我摇着头，不可能！他决定不会就这么离开的！
　　手术的日期到了。在母亲临进手术前，医生叫我和我姐换上了消毒服去见我妈一面。
　　难道手术很危险？
　　就算危险也是要做的，有一分希望也要争取的。我和姐都是这个想法，所以，我们都没提出任何疑义。
　　这么久都没跟妈见面说话了。我们俩迫不及待的走了进去。
　　医生交代不能碰我妈的。
　　我们俩只能站在床旁边看着她。
　　她依然带着氧气罩，病魔已经把她折磨的面黄肌瘦了。脸上原本就没有多少肉，现在已经枯萎的只剩下了一层黄色的皮肤了。
　　我努力的控制着自己别哭出来。
　　我妈看着我们俩虚弱的笑了，然后她吃力的对我们说“妈~妈好累啊！洋、玲~你们别给妈治了，妈怕是治不好了”
　　“您别乱说，医生都说了手术完就好了”我姐强扯着笑宽慰着妈。
　　我傻傻的站在一边贪婪的看着妈对着我们的笑。
　　“妈知道~别浪费钱了~妈....也没劲说...玲...你知道..知道你弟弟的事吧？就是小江~...妈...妈”说着妈的眼泪掉下来了，我忍不住想去帮妈擦眼泪，却被姐制止住了。
　　“妈您别哭，我知道的。您别哭，医生说了情绪不能太激动，这样对手术不利的。您别乱想，小江的事我知道，等一下我就讲给小洋听。您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他找回来的！”姐努力的控制着自己，说到后来还是有些哽咽了。
　　“恩”妈闭着眼睛点了点头“洋啊~好好读书啊！”
　　“恩，妈...我会的”我有好多想对妈说的话，好多好多。可到了现在我却只说出了这么一句。
　　让我没想到的是，这是我这辈子跟妈说的最后一句话了。
　　手术在进行到了2个半小时以后，医生宣布我妈去世了！
　　我和姐站在手术室外都傻掉了。
　　这不是我们要的结果。怎么会这样？姐为了这个手术付出了自己的一辈子，老天爷这不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吗？
　　怎么会这样？
　　面对着表现无能为力的医生，我真的想上去打他一拳。但理智却在制止着我，我知道这也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盖着一张白布的母亲被推了出来。
　　我和姐没有控制不住的扑上去，我们俩打开单子，看不够的看着母亲的脸。拉着她的手，仔细的端详着她如睡着了一般的容颜。
　　“妈！你别急着投胎，下辈子做我的孩子，我好好的伺候您！”姐说完这句话，在场的人无不潸然泪下。
　　我闭着眼睛，眼泪顺着脸滑了下来。
　　我和姐一起在火葬厂的守陵房里跪了一夜，姐低低的跟妈讲着话，我安静的听着。将烧纸一张一张的添进火盆里。
　　姐的婚礼推迟到了妈出殡的第二天。
　　联海依旧没有出现。
　　当姐穿着大红的衣服，被连拉带拽的扯出院子推进门口停着的汽车里时。我像疯了一样冲了出去。手里拿着铁锹要跟他们拼命。
　　姐下车来拽住了我“洋~别这样！你要争气，将来有出息了，姐才有好日子过啊！”
　　手里的铁锹掉到了地上，眼看着拉着姐姐的轿车开走了。
　　一地刺眼的红色爆竹皮，刺鼻的火药味道呛的我蹲在院子里捂着脸大哭了起来。
　　我永远都是这么没用，联海你在哪里？你为什么还不回来？我姐被他们带走了！我低声的喊着，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东西应声回答。
　　坐在冰冷的炕上，靠在冷的刺骨的墙上，看着墙上挂着的母亲的遗照。
　　曾经以为我们家是很不幸的，到现在我才明白我原来是个多么不知道知足的傻瓜。
　　那时候的一切浮现在我的眼前。母亲每日心疼的唠叨，埋怨。姐姐软声细语的关怀。偶尔逢年过节时家里改善生活的做上一条鱼或者一只鸡的日子。
　　我没有再哭，眼泪似乎已经干了。眼睛酸酸的涨的好疼。
　　夜幕悄然无声的降临了。
　　一个人坐在黑暗的屋子里，我不知道害怕，不知道饥冷。
　　门被打开的时候，我抬眼去看。
　　虽然没有开灯，但我看出了是他。
　　联海拎着个袋子站在那里。
　　我楞好半天，一下子冲下了地抓住了他的衣领“你去了哪里？你不说一定会赶回来的吗？我妈死了！我姐被他们带走了！你去了哪里？去了哪里啊？”我失去理智一般的朝他大喊了起来。
　　他任凭我喊着，打着、咆哮着。
　　“对不起~我来晚~小洋对不起！”待到我平静了一些，他才开口。
　　“哥~”我委屈的哭着趴到了他的肩膀上。
　　他将我搂进怀里紧紧的紧紧的抱着我。似乎要将我嵌进他身体里一般“小洋~小洋~原谅我，我已经尽力了，真的！可是，还是晚了~还是晚了！”
　　“哥~我妈没了~姐也被他们带走了！我以后怎么办啊？哥”我放声大哭了起来。
　　“哭吧~小洋~都怪哥~怪哥没能耐~对不起~~对不起~”他自责的不断道歉着。
　　“不~”我摇着头“不怪你，我知道...不怪你....哥..我难受...我好难受”
　　“哥知道~哭吧~把委屈都哭出来~小洋~以后就得长大了，小洋以后要好好学习，一定要考上大学，一定要有出息”
　　“恩，哥~我姐说了，我以后有出息她就能过上好日子”
　　“对~为了这你也的好好学习，努力成为人上人知道吗？”他轻拍着我的背安抚着我。
　　我哭了好一会，嗓子都已经哑了。才止住了眼泪。
　　他把我从怀里拉了出来，用衣袖帮我擦着眼泪，一下一下仔细小心的好象在擦拭着一件易碎的瓷器。
　　“小洋~以后要随和一些。要多交些朋友，朋友多了路好走。不过，要分辨的出哪些人值得交，哪些人只能相互利用。小洋~体育好，长相好。以后把书好好念着，多看看其他有用的书，增长着见闻，不管在学校里，社会上，哥都要你成为人上人。咱不比他们差什么！知道吗？咱们一定要比别人过的好，要比谁都强，听到了没有？”联海一下一下的擦着我的眼泪，温柔的嘱咐着我。
　　我突然疑惑的抬起头看着他“为什么这么说？你要..走？”
　　他没说话，只是轻轻的抚摸着我的脸。然后，整理好我的头发。接着，整理好我的衣领。最后，又把我拉入到了他的怀里。
　　“洋~哥得走了~不管谁问起都说没见过哥~知道了吗？”
　　我使劲的挣脱开，看着他问“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什么也不用问，什么也不用管~你只要记住哥的话，要做个有出息的人，不管是在哪。哥都要你成为人上人，懂了吗？”
　　“不~哥~我不明白~哥你不要走”我拉住可他的衣服。
　　“小洋听话~”他提起了放在地上的袋子“你把这个收起来。等半年~不！一年以后，你就可以拿出来花了~”说完他看了看外面完全黑了的夜幕“哥的走了，不能再在这里呆了”
　　“不~我不让你走”我死死的抓住了他的衣服，不肯放手。
　　他使劲的来掰我的手，可就是不肯放开。
　　“小洋~听话~哥....”他说话的声音低沉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他一使劲将我推到了门口的墙上。接着，他火热的唇吻上了我的嘴唇。
　　滑热的舌伸进了口腔里。我的脑袋轰的一下炸开了。
　　这是我从来没经历过的。
　　他紧抱着我，狠狠的吮吸着我的嘴唇。我麻木的开始学着他的样子回应着他。
　　安静的房间里，我们之间吮吸着的口水声，呼吸声此起彼伏。
　　我闭着眼睛脑中一片空白。
　　等我反应过来时，屋子里已经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还有地上放着的那个袋子。
　　我顺着墙壁滑坐在了地上。手捂上了嘴唇，这就是接吻吗？他为什么要？我们这是？他走了吗？还会回来吗？

　　在地上坐到了大半夜，我打开了炕革。将那袋子东西放进了我跟联海以前搭炕时留出来的那块不通火的空里。
　　那时候，他就跟我开玩笑说。如果，我有什么东西要藏起来就可以藏到那里。今天还真的用上了。
　　然后，我打开了炕上的箱子。从里面拿出了母亲一直偷偷摆弄的那个木头盒子。
　　姐昨天晚上已经告诉过我了。
　　原来，在我之后，我妈还生过一个男孩。因为家里太穷。我们家只能把他送人了。
　　送完之后我爸妈就后悔了。可要了孩子的那家却早已经搬走了。
　　现在留下的唯一线索就是我那个弟弟的屁股上有一块蝴蝶形状的红色胎记。
　　没有打开灯，我打着手电。静静的看着里面的出生证明，满月照片。
　　总以为自己是不幸的。原来，还有很多比我还不幸的人。
　　抬头看到母亲的照片时，我才想起。刚才的那一幕是不是被她看到了。她会怎么想？
　　妈~他已经走了。
　　妈~我一定会找回弟弟的！
　　妈~我一定会好好念书，将来让姐过上好日子的~
　　一夜没睡。我躺在炕上一直盯着母亲的照片发呆。
　　天刚亮，警察就来了我们家。
　　“你认识联海吗？”他们进来就直接问我。
　　我木然的看着他们点头。
　　“最近看到过他吗？”
　　我又木然的摇了摇头。
　　他们看了看墙上的照片，又看了看我胳膊上带着的孝。大概是被屋子里悲凉的气氛压抑的不想再多呆下去。
　　“看到他一定要向我们报告！~”
　　留下这句话之后他们离开了。
　　我看了一眼炕上留下的那张名片。
　　我明白了，联海犯法了。
　　他一定是因为要帮我们家弄钱犯法的。
　　手抚上嘴唇，心里一下一下的抽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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